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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枪下亡魂(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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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气势汹汹的张明虎,安然一边啜泣,一边在床上缩成一团,同时故意低下头,让头发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不出所料,张明虎果然为了看清她的脸凑到了她的近前。
他自信满满地拨开她的头发,准备戳穿这个冒牌货的身份,待到看清眼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后,却瞬间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当场。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张明虎低声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望着眼前那双饱含仇恨的怨毒眼睛,他再度感受到了昨晚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就在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能力的时候,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终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对啊,我已经死了。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你们一家索命的恶鬼。”
那东西说完,甚至还冲他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那东西的脸白得渗人,衬得这抹笑也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张明虎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漫上心头,等到他回过神来,他的双手已经如铁钳般死死掐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一夜没睡,又被安然之前的装神弄鬼吓掉了半条命,此刻又冷不防跟死去的妻子打了个照面,张明虎惊惧交加之下,就像一头落入了陷阱的困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得跳起来,安然此刻的这番话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死死掐住了安然的脖子,没留丝毫的余力,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碎尸万段。
“杀人啦!救命啊!”房间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显然没料到张明虎竟敢当着她们的面对妻子不利,顿时大惊失色,立刻便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
张明虎却充耳不闻,反而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原主的身体刚刚流产,原本就极为虚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摧残,随着肺里的空气渐渐用尽,安然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黑暗开始一阵阵袭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张明虎手上的动作却忽然一顿,然后竟手一松,软趴趴地倒在了床上。
“啊啊啊啊——”没有了张明虎身体的遮挡,安然看到的是举着绣墩的二婶那张惊惧交加的脸。
很显然,为了救她,二婶情急之下抡起绣墩,给了张明虎一下子。抡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扔了绣墩,叫得比安然这个受害者还撕心裂肺。
此时外面的男人们也终于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一帮女人七嘴八舌,半天才终于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村民们原本就因为昨晚的事情对张明虎颇为不齿,听到女人们说他竟然意图在众目睽睽之下掐死刚刚流产的妻子,顿时越发的鄙夷。半天,才有人想到要把他拖出去找大夫。
眼睁睁看着张明虎被男人们粗鲁地拖出客房,重新被几个女人裹进被子里的安然咬着被角,开始嘤嘤哭泣,半天才在几个女人的安慰下迷迷糊糊地睡去。
张家村不过是个小村子,一年到头发生的最大的事也不过是哪家的汉子打老婆,像这样真的想把老婆弄死的,却还是头一遭。安然已经睡着,村里的女人们却并没有离去,围在她床边,一边唉声叹气地感叹着张明虎的无情,一边八卦着张明虎意图杀妻的理由。
安然当然不是真的已经睡着,此刻的她正悄悄偷听着她们的反应。
果然,几个女人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张明虎意图杀妻,是不是云海这个做妻子的不守妇道,惹恼了丈夫。
“明虎虽然脾气不好,却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说不定真是云海对不起他。”
“是啊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连女儿都有了,好好的,怎么可能弄到这种地步?”
“明虎从军在外,云海又长得这么漂亮,耐不住寂寞也不是不可能……”
……
张家村的女人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坏人,但骨子里却依然有着对城里锦衣玉食的娇小姐天然的嫉妒。有人起头,话题顿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然越听越生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从床上跳起来。她虽然没有当众跳起来,却也无法继续忍受女人们的肆意编排。就在某个女人说到城里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勾引男人时,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安然的这声尖叫仿佛石破天惊,顿时惊得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女人们安静了下来。
女人们循声望去,却只看到安然在睡梦中痛苦地咬紧了牙关,额头冷汗涔涔。
“我再也不敢跟别的男人说话了……我再也不见男同学男老师了……表哥表弟也不见……我会改的,我会像姐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求求你,不要杀我……”
安然的梦话虽然不可能改变这帮女人的观念,却成功让她们闭了嘴。人都有恻隐之心,看到她这副凄惨的模样,再嘴碎的女人也没了继续编排她的心思。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安然终于松了口气,沉沉睡去。在夜雨中淋了大半夜,后来又受凉流产,此刻的她只觉浑身酸软,这一睡竟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这个时间,被二婶一绣墩砸晕了的张明虎已经醒来,甚至连云海娘家的哥哥云河,都已经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听村民们七嘴八舌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又看过张家院子里那条受了枪伤的狗,云河知道事情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甚至都没上张家的门,便去二叔家接了妹妹直接回了家。
从原来的历史上,这位哥哥为了替妹妹讨还公道,层层上访,直至把案子捅到了当时的最高领导人手里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在他接回妹妹的同时,如今炙手可热的张明虎张团长意图杀妻,逼得妻子惊悸流产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县城。
安然原以为有了哥哥的力挺,这次的事情必定会圆满落幕,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娘家,迎接她的却是父亲杀气腾腾的一巴掌。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叫你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就是不听!”
老头子这一巴掌的力道实在太大,安然被打得眼冒金星,半天回不过神来。
受了老父这一巴掌,安然才猛然想起,张明虎杀妻正是因为听信了外面某些妻子跟别的男人过从甚密的流言。
原主上过中学,受的是自由平等的现代教育,自然不可能像传统的大户人家千金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在某些社交场合遇上几名男性在所难免。只是,她虽然跟他们有些交往,却每每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根本没有流言中所说的那样龌龊。
安然虽然早料到了云父可能的反应,但亲身经历,依然忍不住感觉说不出的委屈。身为女性,又活在民国这样新旧思想交替的夹缝中,真是种悲哀。
“妹妹不懂事也就算了,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哥哥吗?”老父训完女儿,杀气腾腾地将枪口调转向了儿子,“你把人接回来算怎么回事?让人笑话我们云家只会护短,不会教女吗?去!把人送回去,好好跟明虎道歉,就说云海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云父没有亲到现场,一切只凭耳闻。理所当然地把明虎意图杀妻脑补成了围观群众的添油加醋,在他看来,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位和。事情原本就错在自家女儿,只要女儿肯乖乖道歉,自然没有过不去的坎。
云河亲眼见了张家看门狗身上的枪伤,又听村里的女人们描述了张明虎意图掐死妹妹的那一幕,早已对张明虎杀妻的意图深信不疑,听到父亲的话,顿时大急:“爹!那个混蛋要杀小妹!把小妹送回去,她真的会没命的!”
然而,云父闻言,却是一声厉喝:“说什么混帐话?明虎脾气再不好,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可不要傻乎乎受了某些人的挑拨!”
看到云父这种反应,安然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一回来就故意把事情往大了闹,不然,摊上这样的父亲,她说不定真会被送回张家。
张明虎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如今事业又如日中天,前途一片大好,在普通人眼里,摊上这样的女婿,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云父会被害妄想症发作,觉得有人在故意挑拨,想拆散二人也不奇怪。
也不知,如果他知道,就在两天前,正是他心目中的这位好女婿,一枪毙了他唯一的女儿,会是怎样一番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