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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破谷 ...

  •   当那个古怪的声音在被崖壁遮挡着的山谷中炸响的时候,塔里忽台正搂着蒙纱美人轻柔蜜意地说着话。当然了,一如既往的,就只有他在说,美人却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会时不时地从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细眼里吐露出一些复杂的情绪,不管是焦急也好,羞怯也好,恼怒也好,甚至是有时迷乱的躲闪也好,都被塔里忽台看在眼里,也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是的,是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所有这些人,发生的这些事,哪一件他没有看透算清,就像是一盘再也没有任何悬念的棋局,多少有点叫人厌烦了。微微地垂着头,坐在马背上的塔里忽台一直都在懒洋洋地微笑着,就因为这种把所有人都握在手心里的感觉,他实在提不起什么急迫的心情来,哪怕是在盘算了这些年的白沙大战终于如期而来的此时此刻。

      该死的人,总是会死的,死在恰当的时候,按照他安排下的棋路。

      所以,能够享受柔情暖意的时候,塔里忽台从来不会强迫自己去操心那些没有情趣的事,就像能够穿着宽松的便服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去穿僵硬沉重的铠甲一样。不错,他是一个勐塔大将,但同时也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音乐、诗歌、舞蹈、美酒佳肴、精致的器皿,甚至于或温柔或癫狂的情欲,这个世上有的是值得他去花时间享受的东西,打仗只是在享受之间有时不得不停下来去做的一件事而已。

      更何况,相比在战场上正面死磕,塔里忽台更喜欢那些预先控制好的局面。

      战争是一种充满了细节的活动,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给战斗的结果带来一点微妙的影响,怎么样操控着这些不时会发生变化的细枝末节而使战争的结果最终倒向自己预定的方向,这才是塔里忽台比较有兴趣的一件事。至于那些流血拼命的事,完全可以交给手下的那群百夫长和千夫长去做,而且在塔里忽台的心目中,做不到这一点却总是要挥刀亲自上阵的那群莽夫,根本就不配被称为巴特或者统领。

      作为一个如此关注细节的人,山谷中的那个古怪的声响自然没有逃过塔里忽台的耳朵。正说到一半的甜言蜜语突然停了下来,统管着脱脱部右大营的这个青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皱眉,向身后弹了两下手指:“赤勒,去看看。”

      身后的人应了声“是”,刚要催马向前,围着谷口的那群骑兵中已经有人朝着这边飞驰而来。一个玄袍骑兵很快来到塔里忽台面前,战马还没有停稳就已经滚鞍而下,跪到塔里忽台马前,扣胸低头地大声禀报:“巴特,我们失去跟陌甲队的联系了。”

      失去联系?

      塔里忽台有些小小的惊讶,抬眼向谷口望去,但在崖壁的遮挡下,没有人能看到山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就是刚才那一声异响,那个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成片滚落般的声音,尽然让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陌甲队陷入了无法向身后同袍发出信号的处境?这让塔里忽台有些难以置信。其实,要不是来这里之前,他先去看过那个让他损失了几个士兵和战马的小规模战斗现场,知道此时谷里藏着的人很可能精擅潜伏杀人之术,再加上身边美人的再三催促,塔里忽台本来并没有打算派出陌甲手下的那队人马。

      这个小队,包括它的队领陌甲,几乎是塔里忽台这些年来最得意的作品,也是心血最贯注的地方。他们不是骑兵,也不是南稷人那种速度缓慢的步兵,就连塔里忽台自己都很难给这支队伍的兵种下一个明确的定义。身在大漠,他们当然骑马,但这些人最强大的战斗力却不是在马背上。只要条件适合,他们在步下的速度,甚至能够比别人在马上更快,也更加灵巧多变,而且地形越复杂,他们的优势也会越明显。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成分却很混杂,各自有各自的本领和特长,不仅有勇猛的勐塔人,也有灵巧的南稷人和擅长丛林战的蛮人,以及南方那个著名的杀手组织“浪子”里流落出来的杀手,甚至还有两个来自柯兰山脉以西的祆人,对机关和热能利用有着与众不同的理解。

      这样的精锐,会在只不过数十息的时间里就被人全歼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塔里忽台松开了搂着美人的手,垂目望着跪在自己马前的那个百夫长,在片刻阴郁的沉默之后突然笑笑说:“赤勒,给他一袋水。”

      紧随在旁的赤勒立刻扔了一个水囊过去。跪在雪地上的百夫长伸手接住了水囊,拔开皮塞,毫不犹豫地仰起头,把冰凉的清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虽然他并不渴,而且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下子灌下去那么多冷水也并不是一件会让人觉得有多舒服的事,但他还是喝得很快,来不及吞咽的水从嘴角边流淌下来,沿着脖子一直滚落到战袍里,让人禁不住想要打个哆嗦,但他还是忍住了。在右大营里,谁都知道塔里忽台巴特的意志和命令是不容违背的,不要说是赏给你喝水,就是他叫你喝刀子,你也得没有任何停顿地喝下去,而且还要喝得快。因为塔里忽台巴特喜欢听这种快要被噎到呛到的喘气声,这种声音会让他觉得自己施舍下去的一点小小的仁慈,就能把人淹没,叫人灭顶。

      “很好。”塔里忽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你叫什么名字?”

      百夫长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名字的巴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还是马上大声回答:“禀告巴特,末将的名字叫铎尔覃。”

      塔里忽台在马背上直起了身,背脊笔直如标枪,一直看起来都有些懒散的身影一下子变得像刀一样犀利。脸上那种和风般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英气勃发的肃然,目光紧紧地盯着马前的百夫长,大声厉喝:“错了!你的名字不叫铎尔覃,你的名字应该叫做勇士!所有右大营的士卒,都只应该是勇士!现在告诉我,右大营的勇士,你敢不敢领着你的部下去冲击那个山谷,杀光里面的敌人?”

      百夫长低伏着的身体一抖,猛地抬起头,神情激荡地吼叫起来:“敢!”

      塔里忽台皱起双眉,拔高了声音再次厉喝:“没吃饱饭吗?声音抖什么?我右大营里没有那种像娘们一样的兵!再说一次,敢还是不敢?”

      这一次,不仅是马前的铎尔覃,就连围随在身边负责守卫的那些兵卒都齐声大叫起来:“敢!”震天的吼叫声并不比之前也速人悲凄的嘶吼弱上半分,越来越多的士卒都加入到这个放声吼叫的行列之中,声浪一波波地滚动着,震动了整个山野,甚至好像连天上的薄云都在随着这震人心脾的吼叫声而颤栗起来。

      塔里忽台终于又笑了。面对着那些充满了崇敬的脸,他高高地举起手,笑着说:“去吧,右大营的勇士们!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们的脚步,挡在前面的人只会有一种结果,用你们的刀去粉碎他们,用你们的箭去刺穿他们!阻我者,杀无赦!”

      所有人手中的马刀都高举起来,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铎尔覃伏在雪地上再次深深施礼,然后跳起来冲上马背,转身向着谷口飞驰而去。

      就在玄袍骑兵怀着满腔热切飞奔而去的时候,身后有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拉住了塔里忽台衣袖。塔里忽台没有理睬身后的人,先对侧旁的赤勒淡淡说了一句“跟过去看看”,然后才转过身来面对那双充满了惊疑之色的桃花细眼。他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那只攥着自己衣服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描画过去,一边放柔了声音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那些兵油子就是这个样子的。思思,早就说这些刀兵之事不适合你,呆在营帐里等我回去就行了,还非要跟着来。”

      美人看了塔里忽台一眼,猛地抽回手,勒马转身欲走。但这一回,塔里忽台没有挽留,也没有伸手去拉马缰,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笑看着。骏逸的白马已经向前小跑了几步,马上的人突然身子一顿,带住了马,静静地想了想,终于还是兜转马头又走回到塔里忽台的面前。桃花细眼微微有些发红,目光流转中吐露出凄婉的伤切,看了看远处的山谷,又看了看近处的人,那双眼睛里终于盈满了哀求的目光。

      塔里忽台笑了笑,驱马过来又贴上美人的身侧,揽住了那个纤秀的腰肢,然后凑在美人耳边轻声问:“担心他们误伤到卫齐风,或是怕里面的人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美人迟疑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腰上的手臂一紧,美人忽然有种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骇然掉头去看紧靠在身边的人。

      “商思渔,你给我记住,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不管是用什么东西来威胁我都不行!想走,你尽管走,我随时可以派人把你护送回去,只要你在你那位父王面前交代得过去。卫齐风算什么东西?一个‘浪子’的弃徒而已。也配用我的人的性命去换他的命?”塔里忽台的声音和眼神都一下子冷了下来,再也没有半点先前那种轻柔的温度。

      美人的身子一僵,脸色变得比四处的雪地还要苍白,但终究还是一点点软了下来,慢慢地依偎到塔里忽台的怀中。一个很低很暗哑的声音颤抖着响了起来:“求,求,求,求,求你……”

      “不用再说了,思思。将令不可任改。”塔里忽台一挺身,突然从自己的马上跳到了白马的马背上,从后面整个搂住了那个软得在发抖的身体,淡淡地说,“看他自己的运气吧。担心什么,像卫齐风那种贱命一条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会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里又传来一阵怪响,而且这一次的声音要比前一次更加响亮得多。怀中的人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后脑勺撞到了塔里忽台的鼻尖上,一阵莫名的酸痛让这个自诩英雄的人差点掉下泪来。

      人马混乱之间,一些血糊糊的人从谷口向外冲了出来,有的人还骑着马,有的人干脆就在步下奔跑着,马背上和人背上都驮着一个个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人形。塔里忽台隐约有些暴躁的目光迎上了飞马而来的赤勒。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在马上躬身行了个礼,连巴特的尊称都没有用就神色冷静地直接说:“陌甲队的前队受到了大量石块的打击,看样子倒像是地动,负责拆卸机关的那两个祆人,一个被岩石砸中顶心已经死了,另一个也伤得很重。后队的那些人情况要好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昏迷不醒,泼水也没用。铎尔覃带的骑兵在快要冲入山谷的时候,好像又踩到了什么机关,后来就发出了刚才那声怪响。我问过跑出来的人,当时也没有看到火光什么的,只是地面一颤,然后就是漫天的碎石块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陌甲的前队说不定也是这么中了机关的。后面的骑兵没敢再往里冲,抢了伤者就出来了。”

      没有出声地听完了赤勒禀报,塔里忽台像是察觉到手下那看似镇定的神色中有一丝惊惧和庆幸闪过,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边摩挲着手中的马缰,一边用很淡漠的声音沉缓地问:“陌甲呢?”

      那种听起来完全漫不经心的语调却让赤勒不由自主地偷偷吸了口气,好像心底里伪装得自然到几乎连自己都骗过了的那些泰然自若和脑子里飞快闪过的根本没有抓住头绪的各种念头都早已落在了眼前这个人无声无息散布在空气中的触觉里,落到了他那精细而又可怕的计算之中。难道自己刚才那一点微弱的幸灾乐祸已经被察觉了?矮个子男人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在塔里忽台突然逼视过来的凌厉目光中垂下了头,低声回答:“死了。他的位置最靠前,就在那两个祆人身边。”

      塔里忽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铎尔覃呢?”

      赤勒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坠马重伤,恐怕也……”

      塔里忽台听了之后反而笑了起来,盯着赤勒幽幽地说:“从什么时候起,右大营里受了伤死了人,居然可以没人为此付出代价?是谁的主意,为什么不敢再往里冲?铎尔覃倒了,他下头的那些什长哪,什长下头的头兵哪?谷道不过那么长,我就不信那里头的机关能把我的整个右大营都陷在这里。赤勒,去告诉那些缩了脚的兔崽子们,还是叫他们打头冲,不用再管什么谁死谁活的了,一队不够两队,两队不够就十队,就是用尸体铺也要给我把进谷的路铺出来!快去!”

      衣袖再次被紧紧地攥住,修长的手指用尽了力气,简直有些疼痛的感觉,让塔里忽台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调情的心思。

      人马很快就组织起来,玄色的衣袍在枣红色的马背上乌云似的飘扬着,箭一样地射向那个狭小的谷口。塔里忽台突然有一种感觉,那个谷口就像是一朵张开了嘴的食蝇草,一次次地吞噬着不断靠近的黑压压的蝇群。看着那些似乎正在被自己赶上死路的人马的背影消失在静默无声的山崖后面,塔里忽台的心也猛地紧了一下,但也就只有这么一下,随即,那种容易叫人迷惑不解的笑容又从他的嘴角边绽开。其实,打仗也有可以让人享受的部分,那就是现在这种看着对手一点点被逼到死角,然后落到自己爪中的感觉。他又开始低头抚弄怀中美人那晶莹如玉般的手指,不再去观望远处的战场,也全然不顾怀里人微微颤抖挣扎的反抗。反正再怎么挣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塔里忽台微笑着赞叹起来,这样纤长灵巧的手指,难怪可以弹奏出如许动听的曲调。

      当嘈杂的蹄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塔里忽台慢慢地抬起了眼睛。

      赤勒已经跪到了他的马前,就像铎尔覃先前那样,深深地低埋下头。

      塔里忽台眨了眨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谷里没有人?”

      “有人,不过是三殿下的那个护卫。”赤勒瞥了眼塔里忽台怀里那个软绵绵的美人,美人一下子睁大了那双怎么睁都像是两弯新月似的眼睛,“找到的时候人是被绑着的,泼了些冷水才醒过来,兄弟们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什么来。”

      “思思,对不起,这些兵油子们手脚重,卫齐风大概吃了点苦头,回头我再摆上一席好酒给你赔罪吧。”塔里忽台对怀里的人笑了笑,掉头又看着赤勒。

      矮小的赤勒垂头跪在地上,浑身绷得紧紧的,佝偻着的身体还没有塔里忽台跨下白马的膝盖骨高,显得越发矮小。平日里,他从来没有称呼塔里忽台为“巴特”的习惯,也很少在他面前下跪。赤勒跟铎尔覃那样由塔里忽台亲手训练出来的低级将领不同,他不是被人从贱民、奴隶、护卫或家兵的身份上擢拔出来而对塔里忽台死心塌地感恩戴德的下等人,他虽然也只是个小姓酋家的儿子,但至少不是私生子,甚至还曾是左贤守家那个暴躁的蒙巴颜少爷的儿时玩伴,所以赤勒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向塔里忽台低头。可是这时,赤勒却有一种再鲜明不过的感觉,要是自己再不跪下,肯定会承受不住塔里忽台那越是淡漠就越是可怕的目光的压力,自个儿从马上摔跌下来。

      像是知道赤勒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塔里忽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头顶心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了抬手说:“行了,别跪着了,自己记着回营里去领军法。留一队人在这里守着,叫人快马先回去准备大车,等车到了就护送受伤的人去医营里让星雨小姐瞧瞧吧。”

      赤勒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白马的近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藏在袖管里的东西拿出来,双手奉给塔里忽台,“这是兄弟们在道口找到的。”

      在他掌中,是一个亮闪闪的看起来像是覆盖着细小甲片的圆球,在掌心里左右滚动了两下,映着阳光,散射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四下里看到了这个东西的人都惊讶地抽起气来。塔里忽台飞快地伸手把那东西拿了过去,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只是虚握在手中,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山谷上方的天空。

      周围没有人说话,惊讶的声音很快小了下去,旷野中有风在呼呼地吹过,夹着雪子扑打在人们脸上,带着一种兴高采烈的喧嚣味道。一直捏着手里那个古怪的圆球仰望天空的塔里忽台突然扭过头来说:“既然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那就走吧,回营去。”

      在他身后,玄色战袍像一条奔腾的河流一样,蜿蜒着直向远方。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昏沉沉躺满了伤员的地方,有个满脸是血的人在角落里悄悄地抬起头,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地埋下了脑袋。他的动作很小,身体虚弱地伏在地上,呼吸淡薄,肢体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即便是有人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可能也会觉得只是自己过于劳累紧张,所以眼花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飘散在时间的烟尘中。

      ****************************从未出现过的分割线*********************************

      悠长的时间被称为历史。

      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被称为传说。

      而那些在历史和传说中留下伟岸身影的人物,则被人们定义为英雄。

      在后人的心目中,史上战国初期的“苍戊三名将”,每一个都是梦幻般的存在,像神祗一样凌驾于当时的整个世界、整个人群。而对他们各自的拥趸来说,这三个人都是最接近完美的英雄,俊美、睿智、勇武,还有神话般近乎不败的功勋,一样都不曾或缺,即使在千年以后都仍旧是无数少女睡梦中为之祈祷的对象,男孩子们在战争游戏中努力争抢扮演的角色。

      当这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人们相信,只怕就连天空中的太阳都要被他们夺去最耀眼的光华,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的冲天气势,不管那是豪气、戾气还是赤地千里的恐怖杀气。

      后世的人曾经用这样的词句来描绘当时的情景:

      如果那是夜,必定月色如刀;
      如果那是日,必定残阳胜血。

      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哪怕是作为敌人出现在同一片战场上,他们的身影也会在战地的两极交相辉映出异样的霞彩,让那些已经麻木了死亡和血腥的人眼中重新放射出激烈灼热的光芒,让大地在他们脚下震颤,让风尘在他们面前飞扬,让天空在他们头顶暗淡,让血与火的颜色蔓延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每一颗人心。

      那是三个不世出的名将,三个神一样值得世人去崇拜的人物,三个性格和道路都迥异而又同样光芒四射的一代豪杰。这样的人,在一个时代中能出现一个似乎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何况是在整整数十年间同时出现了三个?

      于是,后世的人,许多都因此而认定生活在战国时代初期的那些先民们是无比幸福的,他们能够亲眼目睹那些华丽得如艺术般的战斗,而不是像后人那样只能从干涩的史书中尽力地去眺望。人们忘记了,战争的结局总是死亡和毁灭,流者失其所,哀者失其国。和平了太久的后世之人从那些战争的迷雾中看到了幸福,只是因为带着血污的死亡和毁灭都不在他们的眼前,不在他们的切身生活之中。当人们透过重重历史去遥望久远的过去时,丑陋的东西总会被掩饰得很好,而剩下的那些畸形的美丽也会被无限倍地扩大突出,直到再也看不出它们原来的样子。

      而那在历史的迷离的影像中显露出来的苍戊三名将——

      黑羽彪悍狠辣,塔里忽台飘忽诡异,靳山将军雄浑大气。

      一个是地狱里的火,一个是天空中的云,还有一个则是永远望不到边际的一片汪洋。

      在他们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和传说,不论是正史还是野传,都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描写他们的机会。内容太过繁杂,矛盾的信息太多,正面的,反面的,甚至是连立场都缺乏的,以至于没有人能够说清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对彼此的看法,哪怕是最正牌的历史学家。这三个人,他们也许是宿命的敌手,也许是心灵上相隔最近的伙伴,也许是上天故意展露在人间的完美作品,就连素以刻板寡淡著称的《南稷史》都要特别花费不短的篇幅来描述他们的完美外貌,更是引人遐想无数。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三个全都成为后世传奇的名将,其实就是在这一天,在这么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前,在谷口处那条长不过二十来米的岩缝中,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碰撞。

      第一局,没有胜,也没有负。

      这一次,是靳山将军设下的疑局。

      黑羽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塔里忽台猜到了结尾,却未必完全推算出了开头。

      按照靳山将军的说法,上述的那两个人,一个太过高估了他的道德,而另一个则太过高估了他的实力。至少在关于这个事件的为数不多的历史记载中,他是这么说的。

      至于靳山将军他自己,他也许什么都没有去猜,也似乎永远都不曾需要去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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