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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围杀 ...

  •   突然听到惨叫声,索斯岚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抄起我扔在岩石上的战术刀,一刀划向卫齐风的咽喉,果然是刽子手出身,下手既准且狠。躺在石头上的人丝毫没有苏醒过来的样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我手里的飞针及时射出,将刀尖撞失了准头,凭索斯岚的力量和手法,那一刀肯定会把卫齐风的脑袋给齐根切下来,而不只是狠狠地撞击在岩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索斯岚惊讶地回过头:“这个时候,还留什么俘虏?”

      我没有解释,这些前因后果在短时间里也说不清楚。我只是飞快地把卫齐风的身体塞到索斯岚刚刚躲藏过的那个浅坑里,然后再跳上岩石,擦干水渍,抓过剩下的一件战袍裹到了身上。回头看见索斯岚有些艰难地手按岩石半跪着想要站起来,我伸手拉了他一把,束紧战袍的腰带时却发现衣缝里明显还有血在渗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为什么没有把腹部的伤口包扎一下?”

      “处理过了,只不过没你弄得那么精细。”他冷淡地拨开我的手,自己走到了一边。

      “这样也叫处理过了?你在野战部队里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跟过去一把按住他,拉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了。伤口应该是用所剩不多的消毒水清洗过了,惨白的筋肉很胡乱地用医用胶带贴到了一起,胶带以外的地方还像破布头一样地晃荡着。眼下已经没时间再进行伤口缝合了,我快手快脚地扯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胶带,从身上洗涤过的衣服上撕了一根布条下来,简单地重新包扎了一下。

      索斯岚一面痛得直抽气,一面说:“这很奇怪吗?将军,你难道不知道生化人是从来不需要治疗的吗?残废了就销毁掉,高级点的就直接再换个身体,哪像你们自然人那样得浪费过量的资源才能生存下去。”

      直接换一个身体?难道他们的意识和□□是可以分割的?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放弃追究这个问题的想法,因为我身上的接收器突然轻声地响了起来,那是有人进入了我设下的警戒范围的警报。先前的惨叫声并不是有人踏入了我的陷阱,我的那些布置最多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可能麻痹或是昏迷,但还不至于对□□造成多惨重的伤害,所以在叫声响起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觉得太紧急。

      索斯岚停下抹着冷汗的手,瞥了一眼我手里正在震动鸣闪的接收器,一把推开我,快步走过去捡起了战术刀,一边用脚把岩石上散落的制服碎片都踢到了水潭里,一边回头把落在近旁的飞针递了过来。

      我接过飞针,又看了看他:“索斯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很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我会跟着你。”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当先向一侧的山崖走去。在布置警戒线的时候,我早已观察过这个小谷的地形,不但详细地计划过万一有勐塔人冲入谷中时可以选择的退路,也确定了几个位于入口通道不同方位的观察点。接收器继续闪了一会儿就不再震鸣了,说明来人并没有深入谷口。我带着索斯岚沿着山崖向上攀爬,逐渐靠近谷口最前端的那个观察点。途中我还回头看了两次,索斯岚一直都跟得很紧,脚下的步伐也很矫健,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真不知道是生化人的体格都比较健壮,还是那家伙的神经比常人顽强。

      断层般的山崖顶端,慢慢地探出两个人影。微微发白的太阳此刻正在我们头顶上,任何人从崖下朝着这个方向望来的时候,都只能看到一片刺眼的阳光,恐怕连整片山崖的轮廓都是模糊的,所以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响动,我们倒不担心会被下面的人发现,也就没有太过隐藏形迹,直接扳着边缘向崖下望去。

      就在我们的脚下,即将靠近崖壁的地方,有人正在鏖战厮杀。

      那两群人看起来应该都是勐塔骑兵,刀法和近战的方式都很相似,只是身上穿着不同的服饰。人多的一边在外围,一律是右大营那种乌沉沉的玄色战袍,像是一片沉郁的黑云,笼罩着山谷外的大地。人少的一边被玄袍骑士们包围压制着,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小圈子,全都背对着后面的山崖,马头和刀尖冲着山野的方向,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少,他们的圈子也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退到了崖脚下。他们身上穿的是一种色彩艳丽的厚袍子,为了便于挥舞手中的马刀,许多人都把右手的衣袖褪了下来,斜挂在肩膀上。

      双方的战斗极其惨烈。或者,与其说他们是在战斗,还不如说是在屠杀。

      崖脚下正在倒下越来越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

      人少的这边,人数还在不断地减少,不少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战马,只能在步下慢慢向后退。

      有些伤者被冲过来的同伴救了回去,正互相扶持着,在那些仅剩的骑兵身后组成一个残破不整的战团,距离最近的,离谷口只不过两三米远,刚才触动警报的可能就是这些受伤的士兵。不管是勉强站立起来的,还是背靠着崖壁瘫坐着的,他们一个个全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没有人哭泣哀求。但更多的人,还是被留在了双方接战的那片狭长的弧形空间里。断了手脚的,还有力气在雪地上翻滚痛嚎,把身下已经被马蹄踏成冰渣般的雪染得更红。剩下的都已不能再动再叫喊了,死去的人脸上,凝结着他们最后那一刻的愤怒表情,只有愤怒而没有惊慌恐惧。还没有冷透的尸体冉冉地散发着微乎其微的蒸汽,像是一片淡淡的烟雾一样,在战场上弥漫开来。

      在他们的后方,还能够端坐在马背上的,已经只剩下不过二十来个人了。

      就是这些剩下的人,也都早已浑身浴血,却依然大声吼叫着一次次冲向敌阵。

      虽然他们的每一次冲锋都能为敌人带来一些创伤,但可惜这样的伤害都是以他们自己相等甚至更加严重的创伤为代价的。就在我视线掠过交战区域的时候,有一个高举着马刀的战士忽然如尖刀般突入了玄袍骑兵的阵线。他的力量很大,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锐气,面前的敌人在他的刀锋下只能仓惶勒马后退,才堪堪避开了几乎连人带马都开膛破肚的那一刀。可没等这个战士反转马刀再做一轮攻击,从四方递来的五六柄利刃就已经一齐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彩衣战士的身体被跨下的惊马高高地抛离了马背,在半空中旋转着跌落。

      那些抽离他骨肉的刀,带起了长长的一溜溜血珠,洒向青白的长空。

      他身后有人凄苍地吼叫起来,人们叫的,好像是他的名字。

      我看着那张朝天仰起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心里一动,我的目光重新仔细地扫视起崖脚下的那群人来,很快,我又找到了几个似乎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而在剩下的那些骑士中间,有一个人是我确实曾经见过的。就在我初到此世的那个夜晚,在列都斩杀爱骑的冲腾血气中,那个人曾经伸出手,把列都拉上了自己的马背。那张坚毅粗砺的脸庞,就算是在清淡的月光下,仍旧叫人难以遗忘。

      也速人!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在也速部里的身份。

      列都的近身铁卫,也速部的一方大将,竟然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

      我记得曾经跟小趸讨论过围点打援的问题。塔里忽台的胃口究竟有多大,作为一方少主的小趸和拔都拓都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了追踪卫齐风,我没跟拔都拓交谈几句就离开了。但我以为不论是小趸还是端格都会提醒拔都拓,而那个也速小鬼跟列都的大部队中间也不会没有联络的办法,所以塔里忽台这场黄雀在后的狩猎也许就要成为泡影了,没想到终究还是看到了这一幕。

      “看来你这次又给自己找了个很难搞的敌人啊,我的将军。很有挑战性,总是这么知难而上,真是一种让人欣赏得要发疯的品格。”虽然嘴里不阴不阳地说着调侃的话,索斯岚的脸上还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凝重之色。

      “别再叫我将军了,我早就不是了。以后叫我李严吧。”我自嘲地笑笑,顺着他的视线,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我的心并不是已经麻木或是坚强到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地步,被祖国和亲人抛弃的滋味,没有一个人会想要去反复品尝。我不怨恨他们,如果换作是我,或许也会不得不做出同样的事。战场之上,是容不得半点犹豫和心软的,在服从命令和追求道义之间,不存在选择的关系。而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力去遗忘。

      这个时候,在山野的远处,正集结着更多右大营的骑兵。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带着弩箭的右大营骑兵没有一个人动用了这种此时歼敌效率明显更高的远程武器,而是冷静地以骑对骑,一次次发起小股队伍的冲锋,狠狠地绞入也速的队列之中,把那些已经战至强弩之末的也速精骑一小簇一小簇地分割开来,然后围而杀之。也速人这边虽然亦已处于明显的劣势,却也没有动用弩箭,这或许是勐塔人在骑兵和勇士之间的一种尊重吧,一种只能用铁和血以及生命来完成的无声的誓约,就像帝国贵族之间的决斗只允许使用最古老的长剑那样。

      除了依令策马出列,奔向敌人的突击者,那片黑压压的骑兵全都静默地勒马站在原地,阵形分明,只是在缩小包围圈的时候才整齐地移动起来。数百人的队伍,面对着血肉横飞的战场,没有人呼喝,没有人呐喊,也没有人鼓噪。除了马鼻子里的喷气声和细碎的马蹄声,他们的阵形里一片寂静。这种寂静仿佛拥有一种肃穆威严的力量,让受伤的同伴在返回本阵时,也会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叫喊和呻吟,努力地在马背上停直身体。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看到全骑兵的互相冲锋,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右大营的战力。

      很可怕的战力!

      看起来,右大营的骑兵素质不下于列都手下的也速精骑,我相信即使是一对一纯以武力较量的骑兵对战,这些玄袍战士也未必会比悍勇到绝对不死不休的也速人差多少。但相比之下,他们的精准围杀却显得更加可怕,没有多余的兵力投入,在单纯的刀骑与刀骑的默契协同中,每每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也速人最大的伤亡。

      我不知道这队也速士兵原来的人数有多少,他们很可能已经经过了长距离的追逐战才最终来到了这片山崖前。列都留给拔都拓的接应队伍,本来说不定还肩负着扫清从格尔特山谷中逃逸出来的脱脱士卒的任务,所以人数和战斗力都不应该太低下。如今就只剩下这样一支残兵,那在他们奔逃的道路上,一定还发生过许多次这样惨烈的战斗。看双方交战的情况,也速人如果不是遇到了伏击,恐怕未必会落到如此惨淡的下场。甚至,说不定塔里忽台早就已经派出了小股队伍假扮溃兵,才将也速人的这支精骑吸引到自己的埋伏圈里,然后再行冲击掩杀。

      不用再多看,也能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这支也速骑兵被塔里忽台全歼,我不敢确定他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举措。也许他会掉转矛头,以奇兵的姿态直接插入列都和白沙可汗之间的龙虎之斗,但喜欢做黄雀的“勐塔白狐”更可能就地休整,顺便将格尔特山上的拔都拓也当作落入自己罗网的一只螳螂。五千人的彪悍队伍,要在格尔特山上搞一次地毯式的搜索,只要熟悉地形,那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也速少年被俘或遇难,小趸和端格的处境就极其危险。

      事关几个小家伙的生死存亡,我就不可能再以旁观者的态度去欣赏眼前的战斗了。约略估计了一下双方的形势和各自人马与谷口之间的距离,我决定接应那些也速骑兵进谷。利用狭长的地形、陷阱和磁暴雷,他们也许还有一线逃出生天的希望。

      我刚刚直起身,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已经被始终紧跟在侧的索斯岚一把拉了回去。

      “你要干什么,我的将军?想逞英雄,还是多管闲事?这些野蛮人之间的争斗又关你什么事?那些黑衣服的士兵都不简单,能训练出这样士兵的人更不简单。对于这种不需要猜测结局的战斗,多你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去送死还不如把你自己送给我,我保证可以让你觉得很痛快,活着的时候绝不会再去想这些无聊的事。”索斯岚脸上又露出那种招牌式的冷笑。

      他果然很了解我,我还没有行动,他就已经猜到我的意图了。可是他的态度让人愤怒,那家伙就这么阴恻恻地盯着我,还是将军将军的叫着,一点改口的意思都没有。

      我甩开他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野蛮人?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你还曾口口声声地质问过我,当年在屠杀生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有思维有感觉的生命体。我虽然已经不记得究竟曾发生过什么了,可我承认你说的对。如果可以,我愿意为那些行为向你道歉。你既然指责自然人把你们当作实验品,歧视你们的存在,那么现在哪,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们要比下面的那些人高等?”

      索斯岚出声想要打断我,可是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不管我以前是否做过什么错事,可我知道现在我要去做的这件事没有错。我有我要争取的东西,也有我要保护的东西,所以我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些什么。可你哪?你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去干什么吗?你知道自己以后又该去干什么吗?索斯岚,如果你一直把这当作是一场游戏,你就永远都找不到那些所谓的意义,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都还是一样的。”

      淡淡的怒气让我的语气有些重,而我在说这些的时候,索斯岚只是微微眯起了眼,一脸漠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指了指崖下的某个地方,对我说:“已经晚了。你不需要再去做什么了,这里的事都结束了。”

      我停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山崖下望去。

      远处有一片雪尘高扬,一列人马从右大营骑兵的阵形后面接近了战场。

      玄袍士兵像分开的波浪一样让向两旁,为那队人马空出了一条可以直达崖脚下的通路。

      为首的一匹骏马上是一个轻裘便服的挺拔身影。那个人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手里随意地牵着两条马缰,另一条马缰连在他身后紧随着的另一匹白色骏马上,那匹马上挺身端坐着一个满身刺绣珠玉的秀丽歌女,脸上一如既往地蒙着一袭轻纱。这样的人,这样的衣着和神情,都跟眼前肃杀的战场毫不相称,但不论是那些沉稳的右大营骑兵,还是悍不畏死的也速人都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好像谁都知道这个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不管他在哪里出现,也不管他将要做什么。

      那个人一出现,双方之间的战斗就停止了。

      那个青年来到战场中央,兜转马头在血流遍地的雪地上轻轻地踏了几步,态度悠然地说了几句话。他说的是勐塔话,声音不大,语音却很清晰,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减。

      在他对面的那些也速人一阵喧嚷,然后渐渐地静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在我认出的那个首领身上。那个粗壮的男人沉默许久,忽然抬起头,仰天长叹一声,将手中的刀猛地扔到了地上。四周的也速人全都愣住了,就连受伤倒地的人都抓着身边的同伴努力站了起来,他们的首领说了句什么,一把一把的染血钢刀终于跌落雪地。

      这些受伤流血都不曾呼痛的汉子竟然流下泪来,哭声汇聚起来,渐渐变成了嚎叫声。

      数十个人一齐放声发出野狼一般的嘶吼起来,声震天宇,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那个穿着便服的青年轻轻一挥手,他身后的玄袍骑兵全体竖刀为礼,战场上的气氛越发肃穆沉重起来,只有他还一直轻松悠闲地勒马而立,浑身上下却好像都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夺目光芒。

      自从他一出现,那个人就占据了我的整个视线。

      相似的容貌,甚至是相似的气质,我几乎是在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好像再也不能放开,总想在那个人身上找到一丝曾经熟悉的气息。这样的我,就如同一只永远在阴暗的角落里结网而居的蜘蛛,不断自怜自哀地吐出一段段名为记忆的蛛丝,结果却发现那些撞进网里来的猎物,其实就是我自己化身的扑火飞蛾。

      彻体的寒意骤然扑至,感觉到身旁的人态度有些异样,我心不在焉地问:“怎么了?”

      索斯岚的目光像刀一样的落在我的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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