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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竞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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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皇帝带着妃嫔、皇子、公主以及一些大臣浩浩荡荡地奔赴避暑山庄,一路上诸事妥帖,并无差错。皇帝照旧宿在烟波致爽殿的西暖阁,烟波致爽殿两侧有两个跨院,东边的叫东所,西边的便称为西所,这两个地方离皇帝的寝宫最近,里头住着的定然是皇帝当下最宠爱的妃子。梁宸妃照例住在东所,不出众人所料,住进西所的便是苏婕妤。
宫中众人虽然竭力地不动声色,却都暗暗地将目光瞄向了梁宸妃,一山不容二虎,梁宸妃专宠于前,这回只怕会有好一番明争暗斗吧。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竟乏善可陈得很,除了每日的例行请安,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自然也就生不出什么事端出来。
梁宸妃面色凝重,只听赵平安低声道:“吕宽信吕将军自任右羽林将军以来,底下的士兵便颇不服气,最近几日更是嚷闹了起来,吕将军只怕是弹压不住。”
吕宽信是梁宸妃向皇帝举荐的第一人,此人至忠至诚,梁宸妃便劝皇帝对他委以重任。羽林军守护皇城,拱卫圣驾,左右羽林将军责任深重,吕宽信寸功未立,便从小小校尉拔擢到右羽林将军一职,羽林军中多亲贵子弟,心中不服的大有人在。前几日有几名羽林士兵当值时喝酒,吕宽信御下素严,当下便将他们杖责了二十军棍。偏偏这几人出身都不一般,之后便借着事由挑唆他人与吕宽信冲撞起来,吕宽信素无威望,这些人心里根本不鸟他。
梁宸妃微闭了闭眼睛,她知道自己在识人善任上仍是差得太远了。吕宽信固然忠诚无虞,但他的才能和资历尚不足与现在的职位相匹配,吕宽信此人要用,也不是现在这般用法,实在是太急躁了。
梁宸妃想了想,“那便调任殿中监。”
殿中监虽然名义上挂在羽林将军底下,实则一直由皇帝亲自任命指挥,他掌握的人马也是保卫皇城的一支队伍。羽林军大约一万之众,殿中监手底下只有五六百人,这些人都是从普通兵卒里提拔上来的,以吕宽信的资历,当这些人的头儿倒是足够了。
赵平安心中悦服,说道:“娘娘这次调配再妥当不过,希望吕将军换个地方,能够好好磨砺一番,将来可堪大用。”
“但愿诚如大家所望。”梁宸妃微微一笑,“不知周大人身子如何了?”
赵平安微露忧色,回道:“周大人自从回府之后,便以犯病为由请假,已是好些日子不曾上衙署办公了。”
梁宸妃吩咐道:“派个御医过去瞧瞧,挑些好的补品给周大人送去。”
赵平安微微摇头,“奴才觉得此事略有蹊跷。周大人这一回受了莫大的委屈,这病,只怕是心病,寻常的补药大约无济于事。”
“他是朝廷柱石,咱们还需仰赖他与杨致和周旋呢。”梁宸妃急得团团转,“吏部尚书一职空缺,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该怎么办呢?张敏何时能到承德?”
这张敏是赵平安的义父,他是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宫中浸淫数十年,最是通晓朝中掌故,此前曾屡屡劝谏皇帝,因而被罚到孝陵守墓。梁宸妃初初干预政务,身旁正需要有人为她筹谋,赵平安毕竟年轻,有时也使不上力,于是他便向梁宸妃荐了自己的义父张敏。
赵平安忙道:“易县那边想必已经得了信了,这几天便会赶过来。”
梁宸妃对张敏还略有印象,加之赵平安又在她跟前极力推荐,心中待张敏已非寻常内侍可比,于是道:“天气暑热,正午之后便不要再赶路,他年纪大了,我怕他吃不消。”
赵平安喜道:“谢娘娘体恤。义父思虑缜密,颇擅筹划,又兼报效国家情殷,必定不会叫娘娘失望的。”
梁宸妃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还要与赵平安继续议事,明月忽然从外面进来道:“娘娘,皇上今天打算到围场狩猎,请娘娘换好衣裳后便过去。”
“知道了。”
明月赶紧打开柜子,梁宸妃衣裳款式极多,明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问道:“娘娘,这件如何?”
梁宸妃转过头一看,那是一件大红色的箭袖,她肤白貌美,艳丽无双,以往喜着大红、粉色、浅碧的衣裳,现在年纪渐长,倒喜欢起了沉稳的颜色,“还是穿紫色的那件吧。”
明月便笑着说:“还是娘娘眼光好,这紫色显得贵气。”
明月服侍梁宸妃换过装,待他们赶到外头的时候,其他人早已整装待发,队伍的前头有两骑并在一块,其中一人着粉色箭袖,那身影袅娜多姿,仿若初初绽放在枝头的桃花,灼灼其华,瞬间就刺痛了梁宸妃的眼睛。
皇帝却是毫无察觉,笑了笑道:“宸妃总算是来了,长平已在这里等候许久了。本来朕还担心苏婕妤马上功夫不行,咱们一群人狩猎,若是有人只能在一旁看着,那有多扫兴。”
苏婕妤低头笑道:“妾身曾在江宁城学过几日,骑术和箭术还不精,还请陛下一会儿多多指点。”
“朕与你比,胜之不武。”皇帝忽然来了兴致,他指着戎装的妃嫔,“今日你们便比一比,赢了的人朕重重有赏。”
“是!”
众妃嫔为了皇帝高兴,面上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只是有梁宸妃在,她们哪敢真的与她竞争呢?
皇帝拍马前行,他一马当先,梁宸妃与苏婕妤紧随左右,不过一会儿,除了王修仪仍跟在梁宸妃后面,其他人已经远远落后了。皇帝马上功夫不错,他又着意显摆自己的英武不凡,竟是一气未歇地奔了好几里。
皇帝酷肖其母,长得眉清目秀,睫毛尤其浓密,只不过近几年耗空了身体,总有几分颓丧病弱之态,此番骑马奔走,往日青白的面容竟然迸出几分红润之色,额上汗珠晶亮,整个人看起来生气勃勃不少。梁宸妃体质较皇帝好上太多,只不过她终是闺阁弱质,到了此刻不由得有些气喘。倒是自称“骑术和箭术都不精”的苏婕妤仍是不远不近地缀在皇帝的右手边,神色看起来竟像是轻松得很。
梁宸妃原只不过是不经意地一瞥,此刻倒是微微吃惊了。
皇帝已是体力不支,他微勒缰绳,跨下驯顺的马匹便不再狂奔,皇帝不肯承认自己已是疲累不堪,而是找了个借口,“咱们等一等她们。”
梁宸妃很体贴地说道:“是,妾身也觉得有些累了。”梁宸妃催马上前,掏过手绢递给皇帝,皇帝伸手胡乱一抹,但将手绢掖进袖子里,掉转马首,回头张望。
其他的妃嫔被远远地甩在后头,过了半晌,单只王修仪一人赶了上来。
皇帝手上拿着马鞭,指了指梁宸妃、苏婕妤、王修仪三人道:“这场竞猎,优胜者便在你们三人当中的一个了。王修仪你是将门之女,这回可不能落后哦。”
梁宸妃吃惊地盯着苏婕妤好一会儿,她当年为了讨皇帝欢心,在骑射方面下过的功夫她自己心里知道。苏婕妤不过由小小织造进贡而选入宫的,她的骑术何以竟会比身为将门之后的王修仪还要精湛呢?
王修仪淡淡一笑,“妾身幼年便入宫,臣父当年虽指点过一二,不过妾身生性愚钝,实在是不开窍,让陛下和娘娘见笑了。”
梁宸妃收回目光,对着王修仪展颜笑道:“王修仪实在是过谦了。不过是场游戏竞猎,修仪不必如此谦让。”
皇帝拊掌道:“宸妃说得是,游戏竞猎,不过是为了耍乐,若是让来让去,便没什么意思了。”皇帝问一旁的领侍卫内大臣王尔泰:“那边围场都清理过了吗?”
王尔泰道:“是的,皇上。”
每次皇帝狩猎,围场都会事先清理过一回。太宗皇帝文武俱佳,他每回狩猎,总喜欢猎些虎豹之类的凶猛之物,皇帝本人武艺超群,身边侍卫又多,也不怕会出什么岔子。景泰帝现在虽然不过四十多岁,但他在这方面却远远比不上太宗皇帝,是以围场内放的不过是锦鸡、兔子之类相对温柔的动物。
“朕今日便不下场了,就在此处当裁判官。”皇帝提着缰绳,让马转了几圈,几位佳人皆是英姿飒爽,他看上去心情极佳,“你们三个便比一回吧。其中要是谁胜了,朕便许她一个请求。不过,朕事先说好了,若是有人偷偷放水,朕可是不依的。”
王修仪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皇帝虽然许了天大的赏赐,此刻仍是一脸淡定。梁宸妃倒是志在必得,她不由得瞧了苏婕妤一眼,苏婕妤微低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内侍陪笑着围在皇帝周围,皇帝虽然说不许放水,但这宫中毕竟是以梁宸妃为尊,谁也不便真的在这竞猎上赢了她去。这和皇帝倘若下场,整场狩猎过程皇帝所猎之物必定最多的道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