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魂裳见习草

9、第9章

　　“咦？门外的那位公子，你有什么事吗？”伏夜怵刚要离开，就被叫住了。原来是那位年轻的教书先生在摆头的间隙从竹窗里看到了他，为人和善的老实人看他犹豫徘徊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却不好开口。伏夜怵略一停步，转过了身。
　　“你的学生诗念的不错。”看到那年轻人微笑意示那些孩子继续朗读之后朝他走来，伏夜怵一时无话，这么开口。“啊，《诗经》写得好，孩子们也用功，倒是我没什么用。”那年轻人微微低头，很腼腆地回答。
　　“嗯。告辞。”伏夜怵淡淡道，一蓑风雨中，柳絮飘摇。
　　“公子留步。”不想那教书先生却再度开口，“额，多有得罪……在下方辕，是灵溪村的教书先生。在下眼拙，嗯……看公子样貌俊朗气质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讲究的人。今天是鬼节，晚上不是很干净，若是公子没有去处，不嫌弃的话……我，我想请公子去我家歇息一晚……我我我不是坏人，不会偷盗的……”
　　伏夜怵听到他姓方，心里多少了然了，对方辕也多了一点亲切。听到他磕磕巴巴地说完，伏夜怵失笑：“你都说我俊朗不凡了怎么又说自己眼拙？”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嘴角淡淡的笑。很快收起来，正色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今夜确实不安宁，自己留下来，一些还阳的小鬼也不敢上门来了。也算是为了报答先生十年的教导吧……
　　学堂上完课之后，方辕带着伏夜怵回他的茅屋。他们并肩走在微润的泥路上，红霞已渐渐低晚。“伏公子，到了晚上，你可千万不能外出。这鬼节是老祖宗一直传下来的，据说此节一到，鬼魂便会从地狱钻出来，因为惧怕太阳，所以白日不会现身，只是到了晚上才出来作恶。但多年来，只要夜晚关好门窗，第二天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门前拴着祭祀的牲口不见了。”
　　“村里寿命如何？”
　　“大家都是一辈子的庄稼人，每天日晒雨淋，挑箩抗担的，不到知命便去世了。”
　　“妇人也是吗？”
　　“我们灵溪村的女人们一点不比男人差。”方辕说得竟有些骄傲，像是没有一点“男尊女卑”的思想。
　　伏夜怵了然，这就是鬼节的真正养源，还阳的鬼魂用以吸食人气用来维护自己的还阳日更长久，只是这些老实的庄稼人以为是干活累的。
　　到家的时候，已是夜色渐薄。还没进方辕家的院子，就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怀中抱着个包裹站在风里着急地望着。直到他们走进了，她的神情才放松下来。她嗔怪道：“你看看，天都黑了，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也不知道脚程快点……”随即很快也反应道，“这位公子是避节的吧，既让小辕都带回来了，也是一定信得过的。都进来吧，外面冷，啊。” 伏夜怵礼节地颔一下首，方辕在旁边小声道，“这是我姐姐……”
　　伏夜怵身高腿长，一越步，已是走到了那妇人身旁，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不是包裹，而是一个熟睡中的婴儿。
　　方英等人进了屋，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做完后也不说话，只点了一豆灯给他们：“早些睡吧。”
　　茅屋只有两间可以休息的房间，伏夜怵只能和方辕睡在一处。伏夜怵坐在窄窄的床沿，方辕只能抱歉地笑笑。“刚才那个，是你儿子？”方辕把灯盏放到木桌上，说，“我连亲都没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儿子……那是我侄子。”伏夜怵没有见到其他男人，多少也明白那孩子的父亲估计是不在了，所以他不打算接话。方辕却没停，自己坐到长凳上开始说。
　　“前不久，我*与楚国因莱州一事起战，征兵的途中尚差一人，是旌哥挺身而去。我姐姐那时躺在床上快要临盆，他说要大义为国。”伏夜怵在阴间喝酒时，曾听小鬼们嚼舌根，听过这齐楚战事。他这才知道，灵溪村现今已归齐国。
　　“后来楚国战败，退回万里之外，一些被征集的士兵都领了赏钱携包回家。而我们家，等到的只有一串铜钱。那天我侄子刚好满一个月，姐姐什么也没说，用那串钱扯了几匹布给侄子做了新衣，又称了几斤肉。但她劈柴的时候心神不定，我也知道，她是一定伤心的……”
　　方辕越说声音越低，伏夜怵已经合身躺在床上了。他全都听着，却没有可以说的话。方辕这才感到失礼，连忙闭上嘴也躺了上去。两人均是身形削瘦，床虽不大，倒也不拥挤。
　　近三更，夜风骤起，村里的灯笼被风摇曳得荒凉放光。惨白的月色迎进木窗，枯枝的影投在外墙。
　　一股凝结的生气靠近，伏夜怵睁开眼，目光朝窗口斜去。
　　PS：*（我）指我方，我军，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