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尘》深衣.

41、第三十章 宫门深几许

　　“右满舵！目标，右前方一千米处坠落的不明物体！”
　　我听到苏辰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地响彻在“未来号”的上空。“未来号”一个急转弯，朝热气球坠落的方向驶去。
　　苏辰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朝他点了点头。

　　等到我们赶到热气球失事的水域时，水中的两名男子正死死地抓着吊篮的木板辛苦地浮在水上。冬日的离水冰冷刺骨，两人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船员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上了船，换了干衣服，裹着毯子，两人依然抱着双臂颤抖得犹如寒风中的枯叶。
　　“漠天离！”苏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其中一个人。
　　“太……太子殿下……”那人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惊讶。
　　“殿下您资助的这项发明理论上已经成功了，不过刚刚出现了一个小故障。喷灯熄火了。呵呵……”被苏辰称为漠天离的那个人不安地挠了挠头，伸手指了指浮在水面上的那个已经瘪了的蓝色热气球。
　　“太棒了！”苏辰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把热气球拖回去。”

　　回到终点的时候金龙旗果然早已被一艘双桅帆船拿走了。然而，似乎是由于热气球的关系，虽然没有拿到第一，苏辰的脸上还是挂着开心的笑容。
　　刚刚上岸，让人将热气球拖上岸，苏辰立刻跟着漠天离一行消失无踪。

　　回到别宫，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菡蔬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一言不发。突然想起，明天，她也要跟风十夜离开了。
　　已经是傍晚时分，扶苏山下早已是一片灯火的海洋。赛舟被重新装饰一番，成了极佳的游艇。水面开始隐隐绰绰地出现一只色彩各异的水灯，离水在灯火的映照下宛如一条漂亮的彩带。

　　酉时的时候，苏辰出现在了别宫。然而，他的出现方式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白天时那个成为落汤鸡的蓝色热气球款款地从空中降下来，落在别宫前的广场上。接着，我看到苏辰站在气球的吊篮内，朝我招了招手。
　　“想不想一起飞？”
　　“好！”我朝他笑笑，柱着拐杖朝热气球的方向缓缓挪去。
　　讨厌的腿！
　　我皱了皱眉。
　　“作为我的未婚妻，你是不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酉时跟另一个男人约会，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陈漠，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苦笑。
　　“你不会是想像白天那样和我们一起去吧？”苏辰抱着手臂，用戏谑的眼神冷冷地瞪着陈漠。
　　“太子殿下英明，小王恰好对那个东西很有兴趣，既然太子殿下诚心相邀，那么，小王却之不恭。”
　　陈漠说完，抱起我，一跃，轻松跳入吊篮之内。
　　气球开始缓缓地朝空中升去，别宫在脚下一点一点缩小，缩小，最后整座扶苏山都进入了视野之内。
　　苏辰的脸色有点发青，陈漠则是一脸的坏笑。
　　我尽量不去看那两个人，将目光投向被水灯照得通亮的离水。现在的离水边聚满了兴奋的大人小孩，不断有新的水灯从岸边汇入那条顺着水流蜿蜒流向远方的光脉。从高处向下望去，离水仿佛是扶苏城的一条金光闪闪的围巾。

　　“离国机关会，有个人想见你。”
　　我愣了一下，转身望着苏辰，眉头紧紧地拧到了一起。
　　苏辰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过我以前的设计图，我只是告诉他我接受了你的指导。”
　　“我不想见他。”我望着苏辰的眼睛，一字一顿。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想跟那些人有任何的瓜葛。
　　苏辰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听到苏辰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听祈国的使者说，你们明天回去。”
　　我点点头。
　　“好可惜。如果你不是他的未婚妻，我一定要留你做离国的科技省尚书。”苏辰说完，恶狠狠地白了陈漠一眼。
　　陈漠抱着手臂，面上笑意盈盈：“先下手为强。说明我这个人还是很有眼光的，对吧？”
　　陈漠说着，伸手毫不客气地将我搂在了怀里。
　　苏辰拧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苏辰，有句话我其实已经跟你说过了，只是你一直没有相信。”我挣开陈漠的手，神色凝重地望着苏辰。
　　苏辰讶异地望着我。
　　“我说过，我其实是你姐姐，你的双胞胎姐姐。”我深深地望着苏辰。
　　苏辰紧紧地捏住了我的肩膀：“我说过，这种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可以去问爷爷。”
　　“爷爷……”苏辰的目光游离着。
　　“嗯！”
　　苏辰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来，他扶着吊篮失神地望着下方灯火闪烁的离水。
　　“每个人都会有梦。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梦。而梦，总是会醒的。”
　　“姐姐……”
　　苏辰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撕心裂肺。
　　“现在，你满意了吧？”我瞪一眼陈漠。
　　“离国的公主？！你到底有多少个身份？”陈漠眼中的坦然一扫而空，他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反正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热气球降落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广场正中的喷泉被灯火镀上了一层淡橘色的光芒，那喷出的水流仿佛是一串串琥珀，晶莹剔透。
　　密集的人流自动为热气球让开了一片圆形的空地。好奇的离国百姓开始对着热气球指指点点。
　　我们一行三人刚刚走下热气球，便立刻被一群士兵模样的人围住。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离国关于禁止放天灯的规定。我们，似乎刚好被逮了个正着。
　　然后，更为巧合的是皇帝和皇后的銮驾刚好从皇宫正门中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姬颜掀开轿帘，慵懒得探出头来。
　　“母后，一点小麻烦！”苏辰似乎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优雅地朝姬颜的方向挥了挥手。
　　围在我们四周的士兵明显一怔，站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宫！好好反省！”姬颜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怒火。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的轿子内传出冰冷而威严的声音。
　　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
　　陈漠轻咳两声，淡淡开口：“尊敬的皇帝陛下，小王很好奇，贵国太子到底犯了哪条法？”
　　“离国境内禁放天灯，违者施以一月拘役。”皇帝的声音波澜不惊。
　　陈漠自信地一笑：“小王有一点不明，还请皇帝陛下赐教。何为天灯？”
　　皇帝没有回答。
　　“今晚月朗气清，贵国太子邀我们夫妇乘热气球同游。应该跟放天灯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吧？”
　　“太子，还不快给我回宫，太傅正到处找你！”是姬颜的声音。
　　苏辰淡淡地扫一眼陈漠，转身朝皇宫的大门走去。

　　时间倏忽而过，很快就到了回祈国的日子。见识到了离水美丽的景致，我和王秋芷决定乘船沿离水一路北上。
　　菡蔬已经跟着风十夜离开，苏罕从暗影寮中为我派了一个新的侍女。名叫白芷，年龄比我还要小一岁。不过因为她受到过暗影寮全套的教育，沟通起来反倒比菡蔬还要容易得多。
　　陈漠也准备由陆路回彦国去了。四周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经过天辰军的势力范围时卜忘心悄悄地上船来见过我一面。他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古铜色的皮肤，高大清瘦，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明显比以前锐利了许多，甚至还带了点睥睨天下的霸气。这段时间他果然又成长了许多。
　　一路无事。
　　十五天之后，我们到达了祈国国都东洛。
　　比起节日气氛浓厚的离国扶苏，东洛明显要冷清许多。街上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行人，萧条而凄凉。
　　我叹了口气。想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果然不是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够办到的。
　　刚刚在何府坐定，我立刻就接到了皇后娘娘宣我进宫学习宫廷礼仪的懿旨。连东西都不需要整理，我直接跟着宣读懿旨的内官进了祈国的皇宫。
　　拜见皇帝，再拜见皇后。我好不容易在韩夏的妻子，也就是弄玉公主以前的寝宫里安顿下来之时，天竟然已经黑了下来。
　　折腾了一天，我顾不上洗漱，直接趴到床上就睡。
　　第二天一睁开眼，我就惊奇地发现床边竟然已经站着一个人。这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嬷嬷，看到我醒来，她那双浮肿的眼睛光芒一闪。
　　“小姐别忘了，您是作为公主嫁往离国的。时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现在已经是辰时了。”老嬷嬷忧心忡忡地望我一眼，眉头微皱，“老身可以不介意，但是小姐不能给彦国人抓到把柄啊。孤身一人在别国生活，切记要慎言慎行。”
　　我一愣，心头渐渐涌起一股暖流。
　　“多谢嬷嬷教导。”
　　老嬷嬷淡淡一笑，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开来：“洗漱一下，老身在西书房等小姐。”
　　老嬷嬷前脚刚跨出大门，白芷后脚就迈了进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
　　“寮主，请洗脸。”
　　我皱了皱眉，白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唰得一下全红了。
　　“小……小姐……”
　　我有点惊讶苏罕为什么会让白芷这个害羞又不通人情事故的小女生来做我的侍女。仅仅只是让她喊我一声小姐，就已经把我累了个半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旁边也没人，没事。”

　　传说西书房本是祈国公主习字读书的地方，柱着拐杖一步步走入西书房已经将近巳时。
　　见我进来，刚刚的老嬷嬷立刻拉下了脸，冷冷地扫了我身旁的白芷已经其他宫女一眼。
　　“你们就是这么服侍小姐的？”老嬷嬷的声音冰冷如霜。
　　宫女们立刻扑嗵一声跪了下来，白芷好奇地眨眨眼，最后也跟着跪了下去。
　　“嬷嬷错怪她们了。是我坚持要自己走过来的。”我朝老嬷嬷淡淡一笑，“我总不可能永远依靠别人的双腿来走路。”
　　老嬷嬷愣了一下，接着朝我点了点头。
　　在位子上坐定，老嬷嬷拿出一叠书，放在了桌子上：“老身听说小姐的腿最近才刚刚痊愈，老身还是暂时先给小姐讲讲理论方面的东西吧。”
　　我扫了一眼书名。
　　《女则》，《彦国风俗录》，《彦国皇室谱系》……
　　这些书名让我有些头大。每天对着这些东西，绝对能把人逼疯。
　　“嬷嬷，这些书我在何府早已烂熟于心。”
　　老嬷嬷狐疑地望着我，明显不相信。
　　我淡淡一笑，抓起最上面的《彦国皇室谱系》塞到了老嬷嬷的手中。
　　“嬷嬷请随便翻到某一页。”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但还是翻开了书。
　　“第九十八页。”
　　“接上页，这段讲的是圣心历312年卢临王陈叙的生平。卢临王者，勤嘉女皇子也，勤勉敦厚，心性淳良。性喜音律，尝集全国好音之人于甘泉，作传世名曲《秋兴》……”
　　我开始滔滔不绝。老嬷嬷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
　　我当然从来没有看过这些书，不过，我手中刚好有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而已。水镜果然好用。
　　“《女则》十七页左数第五行。”
　　“妇主中馈，惟事酒食衣物之礼耳，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干蛊……”我顿了一下，眉头微皱，“嬷嬷，这《女则》似乎应该直接扔掉吧。我没有记错的话，甘泉大学中的高材生有超过一半是女子。而且，如果让神功女皇看到这样的书……”
　　老嬷嬷一怔，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女则》丢进了一旁的废纸篓中。
　　“老身似乎没什么可以教小姐的。小姐的老师可是黄孔？”
　　我点了点头。
　　“难怪，老身还一直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黄孔这样的名士甘愿一直留在何府。恕老身冒昧，还有彦国为什么偏偏选腿脚有疾的小姐为联姻对象。小姐果然博闻强志，不同凡响。”
　　我有点脸红。老嬷嬷的猜测跟事实之间有着极大的差距。不过，我也不好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