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水凝》紫翼千羽

6、邂逅河南

　　清晨熙芒微露，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香。一辆马车在山道上疾驰奔走。
　　慕容水凝蜷缩着身子侧卧在马车内，一夜颠簸的行程完全没有深度睡眠，微微发白的脸色更显得柔弱纤细。
　　慕容水凝虚弱地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掀开了马车的帘幕：“邱靳。”
　　彻夜未眠的邱靳赶了一夜的马车，加上之前被人追杀，面上有了难以掩盖的倦容，却依旧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你醒了？”
　　“到哪了？”
　　“快到汤阴了。”
　　“你有什么打算？”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鹤壁黑山岭是回不去了。”邱靳嘴上说的大度，可语气之中难免痛心惋惜。
　　“你不想把黑山岭黑山寨寨主的宝座抢回来吗？”
　　“怎么不想？可我单枪匹马哪里敌得过上千寨众，再说都是数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尽管他们叛变，可我终究不忍心与他们兵戎相见。”邱靳长叹道。
　　“我看你大义凛然，性格正直，不做匪徒正好，”慕容水凝循循善诱：“你可有想过参军？”
　　“带兵打仗这事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逍遥自在的日子。”邱靳大大咧咧地道。
　　“如果有个军营虽军法严苛，纪律如山，但日子逍遥快活你可愿意去？”
　　“有这样的军营？”邱靳不信。
　　“淇县守城将军范辅子所带领的军队就是如此，每日只要将士完成训练就会奖励美酒和红烧肉。而且范辅子和当地百姓关系融洽，农家乐什么的是家常便饭。”慕容水凝巧舌如簧，说的邱靳开始心动。
　　“真的？”
　　“千真万确。”
　　“这倒是有趣得很。”邱靳想了想还是不太敢相信：“你没有骗我？”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这范辅子和凡夫俗子有着天壤之别，他行军打仗靠的可不是蛮劲，是这。”慕容水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尽管他的部下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
　　“好吧，我就去瞧瞧这范辅子是不是如你所说有这么大的能耐。”邱靳扬了扬眉。

　　马车渐渐慢下来，停在了一条分岔路口，左右两条路分别是前往淇县和安阳的。
　　“慕容小弟，那我们就此别过，等我在军营大展拳脚，一定去京城找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邱靳站在马车旁对慕容水凝抱拳道。
　　“来日方长，我们总会再见，希望到时我可以尊称你一声邱将军。”慕容水凝笑靥如花，瞬间剥夺了世界的色彩。

　　河南安阳，恒园驿馆傍依大道，围以高墙，建筑外观雄伟气派、内部装修精致，整个驿馆绿树成荫，清幽雅致。
　　驿馆后院为宾客厢房，明亮宽敞的房间布置精美雅致。
　　花梨木桌案后的男子气质高雅，俊逸帅气的面庞勾勒出完美无缺的弧度，致使当看到桌上是堆积如山文本资料，清俊的眉宇微微拧起。
　　桌面上的香炉燃烧着昂贵的西域香料，在鼻尖萦绕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不由让人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
　　鸿运酒楼，丝竹之声美妙动听，美艳女子翩翩起舞，风情万种。
　　接风宴美酒佳肴却暗潮涌动。
　　“下官河南郡守柯祟旺参见王爷。”留着两别小胡子精明的柯祟旺毕恭毕敬地给黎萧行礼：“王爷有何吩咐尽管与下官说。”
　　黎萧不动声色地打量柯祟旺，眼前的男人在官场瀚海沉浮数十载，是一根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油条了：“此次奉圣上旨意前来彻查河南军饷贪污一案，不知柯大人可有怎么要交代？”
　　“王爷赎罪，这等贪污军饷，败坏朝廷风气的事件发生在下官的管辖范围，下官难辞其咎。”柯祟旺不等黎萧发难就先跪地认错，但认下来的只是监管不力之责。
　　黎萧冷冷一笑，平淡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我听闻柯大人刚娶了第十三房小妾，对她是宠爱有加，方圆十里的玛瑙翡翠都都填不满她的闺房。”
　　柯祟旺背后的冷汗刷地冒上来：“王爷明察，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动军饷啊。”
　　“军饷不敢动，那别的就敢了？”
　　柯祟旺眼珠子溜溜一转：“下官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对王爷的忠心日月可鉴。”
　　“哦？”黎萧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对王爷的忠心，不是对圣上的忠心：“本王记得柯大人和王兄黎锐是旧相识，大人这么说王兄置于何地啊？”
　　“王爷，”柯祟旺一见有机会，忙曲意逢迎道：“您误会了，下官只盼着能有萧王爷您这颗大树好乘凉。四川这地界的官员都翘首以盼王爷您呢。”
　　柯祟旺的一句话无疑是将四川地方上一部分官员都拉拢到了黎萧王爷的阵营，言下之意只要能得到庇佑就会誓死效忠。
　　黎萧的嘴角荡起一丝冷笑：“今日也乏了，把军饷流通账目送到厢房来，退下吧。”
　　“是，下官告退。”柯祟旺忐忑地抹了下额头上的汗，虽没有得到黎萧的答复，但就这么放自己离开说明黎萧需要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建议。
　　···
　　黎萧静静地思索着，皇储之争不容许任何差池，现在他在下一盘棋，必须考虑周全步步为营，一旦出错满盘皆输。
　　“罗斌。”
　　“属下在。”罗斌一袭黑衣如鬼魅般立在黎萧身侧，来无影去无踪。
　　“严密监视柯祟旺，有任何举动回来禀报。”
　　“是。”罗斌领命而去。

　　驿馆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辆辆豪车，一顶顶奢华轿子，络绎不绝的都是前来阿谀奉承的达官贵人，可惜全被王府侍卫挡在了门外。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驿馆斜对面，帘幕掀起，一袭白衣胜雪，绝色倾城的少年跳下马车，嘈杂喧闹的街道顿时鸦雀无声，唯有一帮小厮手里的礼物掉落在地面上的咣当声。
　　慕容水凝在一片惊艳的目光中来到了驿馆门前，门口的侍卫都是王府亲信，自然认得慕容水凝，纷纷恭敬地叫了声“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怎么也来了安阳，王爷见到您肯定乐坏了，你，还不去通传？”经验老道些的侍卫指使另一个侍卫道。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就好。”慕容水凝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道。
　　“是，是，您请。”侍卫客气地道。

　　慕容水凝进了驿馆，穿过前厅，在跨进后院的拱形月洞门时看见了景窗后疾步前行的罗斌。
　　“罗侍卫。”慕容水凝朝罗斌招了招手。
　　罗斌面无表情的脸一阵抽动：“慕容公子？”
　　“见到我像见到鬼一样？”慕容水凝笑道。
　　“公子见谅。”罗斌寡言少语。
　　“王爷呢？”
　　“后院右侧第三间厢房。”
　　“如何？”
　　“嗯？”
　　“王爷。”慕容水凝在打探罗斌的口风。
　　“王爷身为监察御史正为军饷贪污一案烦恼。”罗斌一本正经地道。
　　慕容水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个小小的军饷贪污案怎么可能让王爷烦恼？”
　　“贪污案牵涉甚广，绝不是慕容公子想得那么简单。”
　　“不，我的意思是军饷贪污案利害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假，却不是王爷烦恼的根源。王爷是在烦恼这个案子要查得多彻底，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怎么说？”罗斌不明所以。
　　“这个案子查的好自然能得到圣上的褒奖，可是四川一半以上的官员与黎锐王爷往来频繁，查了就等于公然挑衅黎锐王爷。黎锐王爷可不会善罢甘休，一旦打破平衡双方必定交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黎煌王爷只要隔岸观火就能独善其身。”慕容水凝看得透彻，分析有条不紊：“可是这个案子不查就不能削弱黎锐王爷的势力，还给圣上留下庸碌无能的印象。所以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宰相公孙岩不愧是老谋深算，巧妙的一个试探就将圣上心中最佳的皇储人选试出来了，黎煌王爷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罗斌武将出身，听了这么多一时反应不过来：“慕容公子的意思是黎煌王爷···”
　　“嘘——”慕容水凝的纤纤玉指抵在嘴唇上：“一切尚有转机，罗侍卫听过就忘了吧。”
　　“是。”罗斌点头。

　　“吱呀——”门扉缓缓地开启。
　　专心致志看着卷宗的黎萧以为是仆从前来送茶水，并未抬头，只道：“把东西搁下就出去吧。”
　　来人将门合上，一路走到书桌旁才停下。
　　“萧。”
　　黎萧一怔，豁然抬眸：巧笑嫣然的慕容水凝正歪着的脑袋看着自己，萌得心都融化了。
　　“水凝！”黎萧欣喜若狂地站起身：“怎么来了安阳？”
　　慕容水凝还没答话就被黎萧抱了个满怀，被成年男子宽阔的胸膛紧紧地包裹着，那种温暖依靠一刻也不想松开。
　　“因为我想吃安阳的芝麻糖啊。”慕容水凝柔若无骨的手臂环上黎萧的脖颈，撒娇地道。
　　“我马上让人给你去买。”黎萧宠爱地摸了摸慕容水凝的头发就要去吩咐下人。
　　“唔——”慕容水凝摇了摇头，孩子气地把脸埋进黎萧的胸口。
　　“累了？”黎萧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慕容水凝的背脊，柔声道：“先睡一会吧，醒了就有好吃的了。”
　　慕容水凝没说话，只是把手臂楼的更紧了。
　　黎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拦腰将慕容水凝抱起走入内室，心没来由地涌上一阵酸涩苦楚：水凝你是真的累坏了吧，这么脆弱骄纵的样子真是百年难得一遇，你要是一直都是这么依赖我多好。

　　驿馆房间的床是简约而宽大的红酸枝罗汉床，黎萧轻手轻脚地将慕容水凝放在床上，然后自己在一旁坐下，让慕容水凝枕着自己的大腿。
　　睡梦中的慕容水凝安静娴雅，褪去了之前刺猬般咄咄逼人的戒备，浑身散发着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黎萧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心爱之人如此没有防备的一面难免心神荡漾，却在看到慕容水凝淡淡的黑眼圈之后化作了一声压抑的叹息。
　　“今天就放过你吧，送上门来的傻瓜。”黎萧深情地凝望慕容水凝可爱的睡颜。

　　一个时辰后，睡饱了的慕容水凝睁开惺忪睡眼，朦朦胧胧地就看到了正上方黎萧俊朗的脸：“什么时辰了？”
　　黎萧看了眼屋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酉时了。”
　　“饿了？”黎萧细心地理了理慕容水凝凌乱了的青丝，炽热的指尖轻抚过慕容水凝吹弹可破的冰肌。
　　慕容水凝沉默地看着黎萧，双瞳剪水，清明却隐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忐忑：“萧，你会一直这样宠着我吗？”
　　“当然。”黎萧回答的毫不犹豫。
　　“不管发生什么都一直如此？”慕容水凝追问。
　　黎萧含情脉脉地凝视：“我会一辈子都这么疼爱你。”

　　慕容水凝笑了，风情万种，魅惑丛生的媚眼荡漾着黎萧看不清的悲恸，哀伤的情绪一闪即逝，被妖异妩媚所取代。
　　“水凝。”黎萧痴了，低吼一声，翻身将慕容水凝压在身下。

　　一场激烈的缠绵悱恻之后，房间里还弥漫着久久不散去的暧昧味道。
　　慕容水凝搂着黎萧，将额头抵在黎萧的下巴上，贪婪地呼吸着属于黎萧的气息，他知道自己对黎萧的占有欲是贪得无厌的。
　　“萧，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好像很棘手的样子。”慕容水凝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对贪污案感兴趣了？”黎萧懒懒地在慕容水凝额头上印下一吻。
　　“如果这个案子的监察御史不是你，我才不感兴趣呢。”慕容水凝傲娇地道。
　　黎萧揶揄道：“水凝，你这是承认喜欢我咯？”
　　“才没有，我只是好奇你会怎么做。”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自然是查出贪官污吏绳之于法啊。”
　　“是吗？”黎萧微微一笑：“你这么说没错，可是政治远比贪污案复杂得多。在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共同体。”
　　“那萧打算怎么做？”慕容水凝仰脸看黎萧。
　　“明查却不彻查，能有替罪羊背下黑锅就够了。”黎萧注视着懵懂的慕容水凝，笑道：“你不必懂，我会让你远离这些尔虞我诈的。”
　　慕容水凝“嗯”了一声，蜷缩进黎萧的怀抱，古井无波的眼眸闪烁过一道华芒：黎萧，你果然打算放柯祟旺等人一马，可是柯祟旺是个卑鄙小人，他会背叛黎锐王爷也同样会背叛你，这种人没有诚信可言。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做了另一个决定，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注定活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