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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名剑衔霜,出世二百余载。传说铸成之日正是霜降,三尺薄刃若染霜雪之色,故名衔霜。几经流转,为青州张氏所得,扶危救困,行侠仗义,张氏遂兴。

      一
      又开始下雨,暮春的雨总是特别的多,今夜的雨出奇地大,雷声已经歇了,司徒勤娘撑开窗户,雨打在河面上,水滴蹦蹦跳跳,暴雨之中,水上的灯火看起来湿透了,被洗的干净,带着一种水漉漉的明亮。远处的石拱桥水洗得发亮,桥洞里推出一只小蓬船,河里泊着的画舫的灯火将小蓬船照的明亮,小蓬船中撑出一把油纸伞来,高瘦身量,她看不清他的模样,还是认出那一身青衫。
      有什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在泼天的暴雨中,一切被遮掩了,船头的人好像动了动,隐约间露出一截剑鞘来——水中的灯火里,一切又都是那么清晰。
      画舫里的琴瑟声、笑闹声好像也被暴雨洗干净了,掀起雨帘的一角,漏在水面上,木色的小蓬船在精致的画舫之间静静地向前,好像没有暴雨,也没有这十里烟花的绮靡,有人撑伞而过,不为红尘所留。
      船上了岸,勤娘合上了窗子,让人去烧水,备饭。

      张寄上来得比勤娘估计得要晚一些,手里是那把合上的油纸伞,剑挂在腰上。勤娘正在给琴上弦。
      “瞧瞧,你这撑了个伞,跟没撑有什么两样。”勤娘看他淋得很湿便笑他,让小丫头居雪把热水盆端到他跟前。
      张寄也笑了:“不过是……手里有伞,就随便打打。”
      “你倒是乐意淋成这样。”
      “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你在船上和人动手,认出来了。”
      张寄看见了勤娘手里的琴,便问她是什么,她说:“是琴,快做好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勤娘笑笑不语。

      雨声渐小,园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张寄吃过了饭,在烛下细看手中的一支短箭,短箭是黑色的,精铁铸成,做得十分精巧。
      勤娘问他:“看了那么久了,看出什么来了?”
      “这是弩箭,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了,只是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还不清楚。”
      居雪跑上来,在勤娘耳边一阵低语。勤娘的样子有些惊诧,瞥了张寄一眼,道了一声知道了,又说:“让妈妈多费心吧。就说他已经睡下了。”
      “有个客人喝醉了,在花圃那边儿跌了一大跤,小厮去扶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张寄似有所悟。
      勤娘接着道:“一身一脸沾的都是血。”
      张寄看勤娘盯着他瞧,尴尬地笑笑:“我以为雨水这么大,早被冲干净了。”
      勤娘叹一口气:“你呀……”随即又问“这一回待多久?”
      张寄指腹轻抚着锐利的箭头,若有所思,“也不会很久。”

      二
      第二天张寄并没有出门,只有两三个行色匆匆的男人过来,在园子前面的厅里见了见他,一眼看去就是他们那一类人的样子,没人敢去招惹。下午的时候,却有个容色俏丽的姑娘盛装而来,笑盈盈的样子,一进门就热闹地叫着:“秦姐姐,我来瞧你啦。”
      是年前新进这里的姑娘容萱,不到半年,已经成了全城皆知的人物。
      张寄正靠在边儿上一张美人榻上,拿了卷书看着,勤娘在调弦。
      勤娘知她为什么来的,也就懒得搭理她,果然,容萱瞧一眼张寄,只见他二十六七年纪,样貌端正,虽然只穿了一件姜黄色绸袍,未束腰带,一副居家的样子,名剑衔霜就随随便便地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不细看,倒是像个赋闲在家的文士,但眉目之间还有三分冷肃,说道:“呀,这就是闻名江湖的张大侠吗?果然仪表不凡。秦姐姐何不为我引荐一下?”
      勤娘未起身也没抬头,拨了两下弦,“张公子,那是容萱。”
      张寄对着书“嗤”得一笑,然后放下书打量了容萱一下:“久闻其名,幸会了。”
      见两人都不怎么搭理她,容萱讨了个没趣儿,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居雪来端茶,疑惑:“容姑娘怎么就走了?”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啊。”勤娘笑说。
      居雪明了,打趣张寄:“我说爷啊,这书这么好看,比容萱姑娘还好看呀?”
      “姑娘当然好看,满目生辉啊,太晃眼就没敢多看。”

      居雪收拾了茶碗点心下楼,就听着小丫头们嚼舌根,一个说:“这位张爷可真不知好歹,上个月崔大人来请容萱姑娘,也请了三四次才去的。”
      “你才来的,知道什么,这位张爷可是青州张家的大爷,江湖闻名,崔大人算什么,依着张家的势力,太守大人都得笑脸迎着,你瞧司徒秦姑娘,这些年来在城里,可有一个半个人敢为难她的?唉,我看这容萱姑娘啊,是太明白了,只是张爷不买账罢了。”
      又一个插话:“是啊,是啊,这张爷,可真是重情,都六七年了,只找司徒姑娘一个,难得啊难得。”又说:“还有啊,这张爷也有个二十六七的年岁了吧,听说还没成婚呢,我看,多半是为着咱们勤娘。”
      前一个却说:“你还不知道啊,已经定了,前几天穆少爷和崔大人在这,我去给他们端茶,就正说着他的婚事呢,说是年后定的,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办。”
      “哪家的小姐?还是女侠?”小丫头们都眼里放光,凑得更近了。
      “这没听着。”
      “唉,勤娘怕要伤心了。”
      居雪走过来轰走了她们:“不干活,尽嚼这些舌根,怕不怕等会儿张家的人从这窗子里跳出来,给你们一人一个痛快。”
      没想到话一落,自己脖子上却是一凉,小丫头们吓得尖叫起来。
      居雪自己倒是淡定,张寄每次来,这舞刀弄枪的事儿她也见惯了,往下一看正是一把明晃晃的短剑,顺着剑看过去,却是一个样貌清丽的姑娘,一身暗红色劲装,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英姿飒爽。
      “张家的事儿,也是你们随便议论的来的?”那姑娘开口。
      张寄听到下面的尖叫声,还拿着那本书就出来了,在楼上一看,忙说:“小琪,快把剑放下,来来往往都是人。”
      小琪从小就是张寄的护卫。张寄把小琪带上楼来:“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儿都办妥了?”
      “妥了,前几天有些风声传到青州,有人要对公子不利,二公子让我来护公子。”
      张寄一乐,哪一天,哪里没人想对他不利呢?“我还用你护着?”又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秦儿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也说吧。”大概也就现在这间屋子里了吧。
      “九雷门的事儿有些棘手,老爷和穆老爷亲自去了趟九雷门,罗门主却不买账。”
      九雷门在金陵北边二十里的一个山头上发迹,已经有了些年头了,发展得也不错,可这几年做事越发没有规矩,还搅扰到了普通的百姓,张寄这次来,就是为了九雷门的事,那楼下花园中的血,怕也多半是九雷门人的血。
      小琪想了想又开口:“公子才定了亲事不久,不该再来这种地方胡闹。”
      “怎么胡闹了?”
      “公子在家里也没有过这么随便的样子。”原来是嫌弃他衣衫不整呢。
      “在家里也不曾吗……也是,在这倒更像在家里。”

      三
      居雪提着灯笼带着小琪在园子里穿行,“这楼上住的都是楼里的姑娘,姑娘是住不得的,这几天还是请姑娘在我们下人住的地方委屈几天吧,对了,园子里偶尔有些醉酒的客人,姑娘避着点……嗨,我忘了,姑娘武艺好,是不怕那些醉汉的。”说完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你困了吗?你们这里不是……”小琪脸一红,不知道怎么说:“睡得晚?”前堂里还歌舞正欢呢。
      居雪嗤笑,“嘿嘿,是啊,不过我家姑娘一般睡的都早,我们也就睡的早了,一般有客人来弹弹琴,唱唱曲再聊两句,不会到很晚的——这些也多是托了张公子的福。”
      小琪从十二三岁开始就跟着族里的前辈们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人了:“司徒姑娘看着,的确不像是在这里的人。”
      “可不是,我们姑娘啊,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家道中落才流落到了这里,还是幸得张公子垂怜,人人见了,都有三分情面,这些年过得好多了。”
      “原来就不好?”司徒勤娘也是天下盛极一时的风流人物,现在天下还流传着朝“秦”暮“楚”的说法,早晨在河东听司徒勤娘一支曲,晚上到河西看楚临姑娘一支舞,就是人间风流的极致了,有这个说法的时候,容萱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黄毛小丫头。这样的盛名,小琪也是听过的,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寡淡的一个人,不是冷得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大户贵妇,只是从容娴静,那么从容娴静的一个人与那样浓墨重彩的风流闲话丝毫不符。
      “原来呢,也不是不好,也不是好,但是小琪姑娘,您想想,哪个姑娘落进这种地方会好呢?直到后来——” 她转头看小琪,又接着说:“这要说起张公子和司徒姑娘的相识了,当年还是坊间流传的英雄救美的佳话呢。”
      小琪也有所耳闻,但还是听居雪细说。
      “当初我们姑娘初初进这楼里,不去惹别人,别人也偏来招惹我们,姑娘一个人孤苦无依,当初的老板怜惜姑娘才情,也只是弹琴卖艺,可遇见一个罗少爷偏要强占,哦,对了,那个罗少爷好像也是你们武林中的人呢,我们姑娘不从,平时其实也都逆来顺受的人,但那一次是真拧着性子的犟,其实也有人想相帮,但是都抵不过姓罗的势大,没人敢得罪,那天他们的人打得楼里人仰马翻,妈妈都退避了。我们姑娘从楼上走下来,就走到那个姓罗的跟前,对他一笑,那个姓罗的——哦,不止那个姓罗的,在场的所有人怕是都被那一笑晃了眼,迷了魂了吧,可转眼她就抽出一把匕首比着自己的脸就要划下去,就那时候,旁的人还没回神呢,就是张公子从楼上掷出一只杯子来,把我们姑娘的匕首打下来了。
      对了对了,我还记得那天张公子穿了一身深蓝衣裳,束着墨玉镶片的黑腰带,走出来的时候就跟天神一样,怪不得人人都叫公子一声张大侠。”
      小琪听到这里一笑,叫张大侠可不是为这个,但还是听她接着说。
      “我们姑娘一愣,也没顾得上捡匕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张公子,这时候张公子扔出第二个杯子,你猜往哪儿飞的?”不待小琪回答又自己接着说:“刚好就砸到那罗公子的额角,砸得姓罗的退了好几步还是直直摔到了地上,留了一个好大的口子,张公子却看着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看着张公子,当时那阵楼上楼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只听张公子开口道
      ‘这姑娘我保了。’又看了一眼姓罗的,问‘你跟我抢吗?’罗少爷当场就跑了,实在是太解气了,是不是很那个什么……怎么说来着?大快人心!”
      小琪点点头。那罗少爷正是九雷门罗掌门的独子,当时她并不在但是她后来听当日跟着公子去的师兄说才知道,当时公子其实总共扔了三个东西,第一次是一只杯子打下了司徒姑娘的匕首,第二次却是两个东西,毕竟罗少爷也算是武林名门出身,并不至于连一个杯子都躲不过去,一个是杯子,而另一个公子身上挂的一块白玉佩,玉佩稍前,朝着罗少爷眼睛打过去,罗少爷先抬手接了玉佩,还没接稳额角便又挨了一杯子。事后罗掌门就是拿着那块玉佩找上张家的。那两件东西不比第一次扔的,带了功力,生生毁了罗少爷一只拿刀的右手,又砸得他从此一只眼看不清东西。公子出手向来是有分寸的,张家一向树大招风,公子总是能留三分情面便留三分半,那一次却做得出奇的狠绝,一点都不像平日,倒像蜀中唐门那位乖僻狠厉的唐公子,因此小琪记得很深。而且,那个师兄还跟她说,当时剑就在桌上,桌上杯杯碟碟也不止两个,他不明白为什么公子要用玉佩去打姓罗的,如果用了其他物件,虽然有人看见,但是没有明明白白的物证的话,罗少爷就算白死在青楼里,罗掌门也不见得敢找上张家。
      转眼便到了住的地方,安顿好了小琪,临走之前居雪又接了几句:“小琪姑娘,张爷何时成亲?”
      “这我不知道,应该还没定。”
      “哪家的姑娘啊?”
      “金陵穆家二小姐。”
      居雪点点头,有些愁闷,她知道穆家也是江湖上的大族,他们家的公子还跟太守关系很好,“您说,以后张公子还会来看我们姑娘吗?”居雪又问。
      小琪想说不应该再来了,此刻却又说不出口了,只能含糊道:“这得看公子。”

      四
      第二天一早张寄就带着小琪出去了,勤娘带着居雪也出了门,难得的晴天,有人家在家里园子宴客,请她去弹琴。
      晚上却是张寄先回来的,一进屋子黑漆漆,空落落,这些年明明住过很长时间了,却突然觉得陌生了,其实又何尝不熟悉。
      自己点了一盏灯,却又小厮敲门,两个人抬进来一面雕花铜镜,镜子磨得很亮,背后镂雕的是百花争艳,镜子很大,占了大半个桌子。
      三个小厮走之前交代,是城西刘老爷送的,勤娘还在他园子里稍后就回,礼物先到了。
      “是京里刘肃堂大人兄长的那位刘老爷?”
      “那位刘大人正是我家四老爷。”
      “原来如此。”

      果然没多久勤娘就回来了,人是清醒的,靠近了还是带着酒气。烛火昏昏,窗外又阴了天,张寄又在烛下端详那支小箭。
      “回来多久了?”勤娘今天穿了一身绯红,又点了一根蜡烛放在妆台旁,正对镜卸妆。
      那面大大的铜镜还搁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张寄看过去正映着勤娘的侧影,灯影昏昏里,她脂粉未消,眉梢眼角一分倦意,还有一些意味不明。
      “有一阵了。”停了一阵,他又问:“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勤娘没回头,笑说:“能有什么啊。”
      “勤儿,你想报仇吗?”
      勤娘转头,却也是看那面大镜子,镜子里,烛火下,张寄是温暖的橙黄,很英挺的身材明暗中竟然显得消瘦了,抹去了眉间眼里的风雨飘摇,像一个真正的夜读书生一样,不过是手中执着的不是一杆狼毫而是黑铁的箭矢。
      勤娘笑了,笑得明媚绚烂,却只是觉得张寄这么说好笑:“这么些年了,他们在我眼前来来去去,你现在倒问起我这个了。”
      她那一笑好像又是初见时候的样子,向来她只是寡淡,当年今日,却是极其绚烂。“也是,是我问的多余了。”

      五
      之后两天,张寄再没有出去了,只是来楼里找他的人更多了,不过他只见了其中一两个,其他时间就在屋子里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听勤娘弹弹琴,下下棋——他让鸨母把勤娘的一切邀约也推了,实在像个赋闲的文士。
      下午张寄跟勤娘写字,找了些古旧的诗词抄着玩,这时候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穆少爷穆少昕,一个是漕帮的周五堂主。
      平时张寄谈事都是到堂前找一个雅间,但是穆少昕与他自小认识,关系非比寻常,小琪就直接把他们带过来了。穆少昕一身月白衣衫,翩翩佳公子模样,比起张寄稍瘦一些,眉目温和,周五三四十岁模样布衣短打,皮肤黝黑。勤娘知道他们要谈事,就说给他们备酒,出去了。
      穆少昕走到书案前,只见一左一右两张纸,都抄的是同一首诗,唤来周五,问:“周兄,你猜猜,这两张哪一张是张寄写的?”
      周五只见两张字都挺好看,左边的稍稍瘦长些,略向左斜,右边的字体方正圆润一点。
      又看了一会儿,不很确定,便说:“唉,我一个粗人,大字都不识几个,哪儿猜的出来,不如穆公子你来猜吧。”
      “以前师父教写字的时候提过一句,起笔有所执,落笔有所重,我猜是——左边的。”
      周五不明就里,张寄却笑了,“哈哈,猜的没错,只恐怕话是错了。”
      周五还是不明就里,于是问:“错哪儿了?”
      穆少昕无奈摇摇头苦笑:“哪儿都错了。”
      身在张家无从有所执。
      周五还是不明白,不过穆少昕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于是他也就忘了。

      晚上又来了两个人,几人喝了一席,勤娘没有去,但请了容萱作陪。
      宴散之前张寄和穆少昕一起去园子里吹吹风。穆少昕跟张寄说:“当初我若是知道你会出手,就不会告诉你她是谁。”
      “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做的。”
      “难道真是为了她?你说过勤娘和你,用不上一个情字的。”
      “少昕,别想太多了,也许只不过是那天我喝醉了。”
      “是啊,也许只是你喝醉了,只是你不想回家,何苦呢,这些年放纵九雷门的又不是你我。”
      “现在不是你我,将来也会是的,不是吗?”
      张寄并未大醉,回到屋里,靠在美人榻上看勤娘梳妆,说:“秦儿,我赎你出去吧。张家是辱没了你,我去谋个一官半职也可以。”
      勤娘一惊,笑他“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
      张寄也低头笑:“也是,也是,我喝醉了吧。”
      过了一会儿,张寄又说:“事情很快就办完了。”不知道是怅惘还是轻松。
      “知道了,去睡吧。”

      六
      很快传来了刘老爷的死讯,一支黑铁铸的短箭钉在他的额前,死不瞑目,有人认出这是九雷门惯用的箭矢,后来那支箭又莫名其妙的从物证里消失了,办差的捕头说估计是九雷门的又给偷回去了,小捕快大笑:“这九雷门真蠢啊,现在偷了有什么用”。
      捕头神秘兮兮,道:“这可说不准呢。”
      小捕快好奇了“怎么说啊,师父。”
      “听说啊,这九雷门背后,有大人物。”
      小捕快一惊,又问:“怎么个大啊?”
      捕头压低了声音,道“在京里……”小捕快点点头,不再问了。

      九雷门在九雷峰上,相传曾有两个仙人在此渡劫,一个五雷之后升仙,一个被最后一个雷劈死了,本该是十雷峰,但是前人认定最后一雷不吉,所以这座山就叫做九雷峰,那个没有渡劫成功的仙人仙身落入峰后的崖底,化成铸造神兵利器的矿藏——九雷峰下盛产铁矿,精纯的黑铁矿,虽然还是比不过西南神寂山庄的玄铁,但也是铸造兵刃暗器的良矿,这矿藏是九雷门发迹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个远在京城的刘大人马不停蹄赶回这城里,第一件事不是回家奔丧也不是上九雷峰寻仇而是闯到了张寄的面前,那时候张寄正在听勤娘弹曲。
      “张寄,你做得太狠了!”
      “刘大人,报应不爽,节哀顺变。”
      刘肃堂冷笑,“张寄,你跟我说报应?你们张家都没有受报应,凭什么轮到我!”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见勤娘的琴声,激愤悲抑,不知其名。弹琴的人只是低头弹着,一曲毕,听的人脊背发寒,细细辨认,果然眼熟。
      他后退了几步,指着勤娘:“你,你,你……你叫什么……”
      “司徒勤娘。刘大人忘了吗?三四年前刘大人回乡探亲,还听过我弹琴。”
      “司徒勤娘……不,不是!司徒勤娘,司徒,勤娘!素蔷!赵素蔷!你是赵素蔷!哈哈哈,你竟是赵素蔷!哈哈你们两个!哈哈哈哈哈——”一只黑色的短箭穿过刘肃堂的喉咙。
      “你原来从未弹过这一曲。”
      “以后也不会弹了。”
      八年之前,因舞弊贪污问斩的前侍郎赵沛澜行刑之前坐在法场之上弹了一支无名之曲,激愤悲抑,闻者痛心落泪,就死之前摔琴大笑:“吾非伯牙有知音,亦非嵇康得广陵散曲,吾赵沛澜今日自作一曲,为己摔琴,苍天可鉴,此曲重现人世之时,吾赵沛澜方可瞑目。”
      她父亲知道她在听,也知道她会记住。

      九雷门门徒滋扰普通百姓,更有掌门之子抢占花魁的前事,武林中各大门派世家规劝威压没有效果,竟然又犯下杀害朝廷命官的重罪,于是联合江州府军强行镇压。很快,九雷门在江湖上不复存在。九雷峰上的武堂换成了军寨,江州府军就地常驻了,九雷峰下的矿藏收归官府,张家和穆府都分了一杯羹。
      刘肃堂擅离职守,又被查出数年前陷害忠良和私自倒卖兵器的的事情,原来刘家和九雷门分赃不均,才导致了两桩命案。

      七
      张寄走时勤娘送他,江上烟雨朦胧,他还撑着那把油纸伞,还是一身青衫,不过这一回没有淋着自己一点,她六十四骨绿绸伞上绣着兰花。
      “你的那支箭究竟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勤娘有点诧异,他很少这么直接,即便是对她也很少。“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短箭是弩用的,那种箭的箭头,一般涂着剧毒,那一支却没有。况且——要我的命,这种程度的弩箭实在不够。”张寄看着她的眼睛:“世上的人都知道。”
      “我父亲去世前几天,我唯一的哥哥被那支箭穿喉而过,死在家中,他桌上放着一把没做完的琴,那是准备要给我的生辰贺礼。”
      “就是,那一天你弹的那一把吗?”
      “嗯。”
      “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取一个吧,就算以后不弹了,无名无姓得消失了也太可惜。”
      勤娘一垂眼就看见了张寄腰上挂的剑,说:“那就叫衔霜吧。”
      张寄莞尔:“好名字。”
      “既然订了亲,以后还来吗?”
      张寄望了望满江的烟雨朦胧:“说不准。”
      “走吧,走吧,再不走,天就晚了。”
      烟雨中,很快张寄就看不清岸上,只是琴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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