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轩幽记》吟尘

15、青玉瑗（7）

　　当石门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已淡定到漠然。
　　“苏娘子，您来看看。”
　　慕容挽歌在石门上敲敲扣扣，半晌，她在一处用力按下，随后传来熟悉的机关响动声，石门缓缓升起。
　　经过之前的教训，这次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门后的石室比之前两个要小很多，却满满当当地塞着金银珠宝。一堆堆金砖被随意地堆在墙角，珍珠翡翠遍地都是。然而，任凭珍宝焕发的光辉晃花了眼，也无人上前。
　　柳明彻惊讶难掩，朱衡只是使劲揉了揉双眼，生怕又陷入另一个幻境。
　　白云道长倒是一脸贪婪的扒在门边。宝藏，他脑中首先蹦出这两个字。可他转念一想，谁知道是不是陷阱？于是，他一面用余光偷瞟其他人，估摸着哪个能当探路的替死鬼，又一面暗自打算如果没什么危险的话，定要抢在众人之前进入室内。
　　连有些浑浑噩噩的钟灵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里面。
　　慕容挽歌见状，竟是一言不发率先踏入石门。她弯下腰随意捡起颗拇指大的东珠，扭头笑道：“这里没什么问题，你们不进来么？”东珠在她的指尖打转，透出难以言表的魅惑。
　　白云道长果然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只见他挥动拂尘不住地将各色宝石扒拉到自己面前，不多时他身前已经堆起了不小的一座宝石山。
　　郭洳难得地露出女孩子的天性，她左手抓着一把珍珠，右手握着块拳头大的翡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一个都爱不释手。
　　“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朱衡本就生了对铜铃大眼，此刻看起来仿佛两只点亮的灯笼。
　　这时钟灵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岐郎，你看到了么，宝藏，我们找到宝藏了！”接着她厉声道，“你们都不许动，这些，这些是岐郎的！”
　　“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凭什么啊？”白云道长护着宝石冷笑道。
　　“就凭我手中的剑。”钟灵刷的一声长剑出鞘。
　　“阿灵，休得胡闹。”钟老呵斥道。钟灵委委屈屈地收回了剑，她见钟老目光一直在金砖上，脸上随即浮现出一种诡异地神情，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这本是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年头，他们这些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这么多财宝。虽说在王谢这种顶级世家眼中金银早已不算什么，但捉襟见肘的二三流世家也不少，若是有了这些财宝，不怕拉拢不了他们。如此一来钟家想要一跃进入世家行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钟老这么一估算，心底的火热竟是藏也藏不住，他扫向快要埋在金银堆中的朱衡白云道长等人，顿觉碍眼不少。
　　“苏娘子，您看咱们如今……”
　　慕容挽歌眯着眼笑了起来，她将钟老引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小心地移开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然后，钟老看见墙上浅浅地刻着什么。他俯身看去，竟是一副绘得十分粗糙的地图。
　　“我们现在在这儿，”慕容挽歌点点地图快尽头处一个方形的区域，“从这里有两条路，”她指向一条宽一些的路，“这条通向最后一个藏宝室，”她又指向另一条小路，“这条藏在机关后面的通向外边。”她顿了顿，“要我说能得到面前这些宝物已实属难得……”
　　“临阵退缩岂是我辈所为？”钟老打断慕容挽歌的话，他将手覆盖在地图上，微微用力，掌间便簌簌落下一层粉末，再抬起手时地图已经被毁去。
　　“如今地图就只存在你我这里。”钟老指指自己的脑袋，笑道，“苏娘子虽不会武功，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在不会武功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威胁之意昭然若示，“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不是么？”
　　“当然，”慕容挽歌笑容微微加深，从善如流道。
　　钟老对于这样的回答极为满意，于是说道：“我钟某人允诺，事成之后娘子所求定当如愿。”
　　“多谢钟老。”
　　与慕容挽歌达成一致后，钟老的心情显然不错，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你们面前这些金银珠宝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就在后面，咱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此言一出，白云道长立刻站起，珍珠翡翠纵然珍贵，但哪里比得上长生不老的秘术呢。
　　说舍就舍，这白云道长倒是个狠人，钟老心想。他见朱衡和郭洳一副放不下珠宝的样子，暗道真是小家子气；再看那“陆六郎”，全身上下似乎没藏一件珠宝，不由让人赞叹到底是世家公子，眼界就是不一般。
　　“这些东西再回来取也不迟。”钟老压下内心的鄙夷，催促道。朱衡和郭洳这才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
　　“苏娘子，请。”钟老推开一扇石门，对慕容挽歌说道。
　　慕容挽歌回望苏清，见后者正在思索什么，并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便也没有唤他，与钟老一起走出。
　　门外的景色与一路行来众人所见十分不同，如果说先前他们经过的更像座山中宫殿，此处则是宫殿外废弃的花园，一切人工的痕迹只到石门为止，在众人面前的是三个通往不同方向自然形成的溶洞。
　　钟老仔细回想，却发现地图上此处画得极为模糊，根本没有标注该进哪个。
　　“真该死。”他忍不住骂道。
　　“不如我们兵分三路？”慕容挽歌飞快地建议道，苏清抬头看了她一眼。“看样子前面也不会再有什么机关，而且这三条路殊途同归也说不定。”
　　“终于没机关了。”亲眼见到珍宝，众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几分愉悦，加上听到这个消息更是一时喜不自胜。
　　“贫道就先为大家探探路。”未等这句话说完，白云道长已经消失在中间那个溶洞中。
　　这是要赶在众人之前得到宝物？呸，想得倒美，钟老心下冷笑嘴上却说：“既然如此诸位便自行选择吧。”接着他提步向左边的溶洞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溶洞口就只剩下慕容挽歌苏清和“陆六郎”三人。
　　这时“陆六郎”突然开口道，“承蒙二位一路照顾，还未来得及介绍，某陈郡谢氏三郎，名晦。”
　　“谢氏嫡子？！”苏清不由大吃一惊。要知道自淝水之战后，陈郡谢氏一跃成为与琅琊王氏比肩的世家，谢氏嫡子对于普通人便是登天一般的存在，实是想见一面都难。
　　“竟然是谢家，”慕容挽歌难得的流露出几分错愕，她眉头微颦仔细地端详谢晦，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果然…"她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似感慨又似怀念。
　　果然，缔结的缘分是不会轻易断裂的。
　　“谢三郎此时坦白身份，又是为何？”她的失态只有一刹那，未等两人察觉就已恢复了浅笑的模样。
　　“先前若非二位搭救，谢某恐怕已经魂归九天。且一路行来，我观二位神色，竟不似为宝物动心。谢某无意知二位所欲为何，只是，若能保得自身平安，我谢氏全族定会记得今日情分。”
　　“谢郎君言重了。”苏清急忙说，能让整个谢氏记得的情分，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谢晦摇头一脸凝重，“这穴室中机关是按《周易》所设，我们已经过了乾坤屯蒙四卦，蒙卦之后是需卦，需是饮食之道，而珍宝之于亡命徒，则犹如佳肴之于饕餮，谢某不才，猜想背后石室就应了需卦。”
　　“你打比方就打比方，干嘛扯上饕餮。”说到这苏清顿时不乐意了，小声嘟囔道。
　　“饮食必有讼，需卦再往后便是讼卦，讼卦辞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中吉终凶四字，这让谢某如何不担忧。”
　　果然敏锐，慕容挽歌暗中称赞，再看他侃侃而谈的样子，虽在求人却没露半分卑微谄媚，倒是令人心生好感。
　　“可是……”苏清有些为难，他心里虽是千万个想要谢晦平安，但想想挽歌一路的作为却又不敢答应了。他并不愚钝，却实在摸不透挽歌意欲何为，只是隐约觉得她谋划的恐怕并不是帮助钟老得到宝藏那么简单。
　　见他这般迟疑，谢晦脸色透出些颓败，他越发明白，从小被人夸赞的天之骄子，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他不由懊悔，为何要突发奇想独自登山，这下可好，清净闲适没体会到小命到要先搭上了。
　　“不是，谢郎君，你先听我说……”苏清有些着急，“我们不是不想照应你，”他偷偷去看挽歌脸色，见对方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便试探着说道，“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理当尽力，只是……”
　　“有郎君这句话，晦就心安了。”谢晦连忙说道。
　　“郎君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慕容挽歌忽然笑着道。这算是答应了，谢晦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也不知为何，众人之中，他偏偏觉得只有跟在这个小娘子身旁才是安全的。
　　“阿清，你可是还有话对我说？”料理完谢晦，慕容挽歌问苏清道。
　　苏清瞅瞅谢晦，一时不好开口。见状谢晦连忙走到洞口处装作四处探查的样子。
　　苏清这才凑到慕容挽歌身边小声说：“挽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为什么一直唆使大家前进？”如果不是挽歌，这些人早已绝望得打道回府了。
　　“我只是遵循他们的愿望罢了。”慕容挽歌说得云淡风轻。
　　“可走到现在的代价是一路的鲜血死亡！”苏清忍不住低吼出声。
　　挽歌拍了拍他的面颊，“怕了？想陪我走下去这么心软可不行。”
　　“挽歌，你告诉我。”苏清语气软了下来，带上几分哀求的意味。
　　“嘘。”慕容挽歌却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摇头，“还不是时候，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她目光遥遥投向谢晦。
　　知晓她性子，苏清终不再问，心中却越发坚定了保护好这个无辜卷入者的念头。
　　“咱们就走这条吧。”慕容挽歌状似随意选择了一条路，转身招呼后面两人。
　　苏清望着黑漆漆的溶洞，里面一个人都看不见。
　　以命搏财，值得么？
　　他忽然不想踏入，就仿佛冥冥之中已预感到了之后将面临的残酷。

作者有话说

　　由于查不到谢晦在谢家的排行，小尘就自己定了个3，如果哪位亲知道他的真实排行，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