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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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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百姓三三两两围坐桌边,交谈甚欢。韩镜躲在角落侧耳听他们话家常。
“哎?最近盐价又涨了你知不知道?”
「又涨了!怎么搞的!」
“听说是朝廷加税,要筹钱给南方赈灾。”
「唉!再涨都快赶上私盐了。」
“嘘——敢说私盐,不想活了!”
……
加税……韩镜咬了咬笔杆,奋笔疾书……
黄衣公子走进茶馆便看见韩镜抱着本册子缩在桌边唰唰写得正欢。
一时好奇走过去,站在韩镜身后瞧他奋笔疾书。
「财论」?瞧一眼韩镜的后脑,微微不屑。尚未金榜题名便在这儿做发财梦,这要是有一日加官进爵指不定怎么贪赃枉法。
有些惋惜地打量韩镜白嫩的侧颈,暗叹,可惜了这么好的样貌。
韩镜写得认真,丝毫没察觉身后的人,翻一页继续写,满本书都是杂乱无章的句子,天文地理什么都有。
黄衣公子无所谓地看着,却渐渐露出惊讶神色,看了韩镜一眼,不知不觉收起不屑,目光回到字上,蹙起眉头沉思。
韩镜正文思泉涌,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拽过他手上的册子,把他吓了一跳。
猛地跳起来,就看见一个黄衫公子拿着他的书册皱眉细看,另一只手灵巧转动折扇。
黄衣的人看着他的字,不由自主点点头以表赞同,抬眼看他:“这可都是你写的?”
韩镜点点头,嗫嚅:“还给我。”
黄衣公子不以为意,继续翻看,时不时「嗯」一声。
韩镜看他将自己的宝贝册子抓出几条褶皱,心里难受,大着胆子伸手:“东西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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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麻布衣的男人单脚踩在凳子上口沫横飞:“只见那刘家小姐一个回眸,秋波暗送,含情脉脉,立时透出缠绵情意……”
“哎哎哎!”旁边的人打断他,向另一边努努嘴,“那儿闹起来了。”
“啊?”几个老百姓伸头看,茶馆另一边一群人团团围着好似在看什么热闹,还有人叫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几个人连忙凑过去瞧。
层层叠叠人群中,黄衣公子高高举着书册低头看韩镜着急地在胸前蹦哒,嘴角不自觉带着笑意。
韩镜急得面色通红,伸着胳膊一跳一跳去够他手上的书,两只眼睛直直瞪着高处的书。
又被抓出几条折痕了,韩镜心里一抽一抽地难受。
“哎呦!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您还给他吧!爷……”常福在旁边团团转地劝架,奈何他的主子玩兴大发根本不理他。
韩镜又蹦了几下,够不到,两只手扒着黄衣公子的胸脯,抬头气呼呼瞪他:“还给我。”
黄衣公子止不住笑出声:“小呆瓜,我就看一下,何必如此小气?”
“你还我。”韩镜又强调一遍,不满地咬住下唇。
黄衣公子玩味地打量他的怒颜,一时兴起,收起书册背到身后:“我要是不还呢?”
韩镜彻底生气了,伸手去抢他背后的书,黄衣公子一个闪身躲开,韩镜跑到另一边去抢,他又躲开,两个人似老鹰捉小鸡一般你追我躲。常福在旁边跑来跑去规劝,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茶馆里乱成一团 。
「嗤啦」一声,黄衣公子手上的书撕开一页,韩镜登时停下动作,不可置信看着他手上被撕坏的书,目瞪口呆。
“呃……”黄衣公子看看手上的书,又有些尴尬看向韩镜,“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啊!”
韩镜一把冲过来咬住他左手食指,收紧牙关,黄衣公子立时疼得龇牙咧嘴:“松开!你怎么咬人哪!”
“……”韩镜两只手抓着他的左胳膊,嘴巴咬得死紧,倔强着不松口。
“哎呦!爷!了不得!了不得!小兄弟你赶紧松口!”
“嘶~疼疼疼……你松口你松口……”
“……”
“嘶~松松松松……我还你我还你!你松开松开……”
“……”
“哎呦你说,现在的读书人怎么这么闹腾?”
“是啊是啊,你说当官的会不会也这样打架啊?”
“哎呦~我的爷!您这手——您让奴才怎么交代啊——”
……
————
京城街角,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
郑公子一身鹅黄锦衣,后背倚墙,左手食指竖在眼前,一脸郁卒瞪着手指上一圈细密齐整的牙印,两只眼快成了斗鸡眼。
左臂伸平,横到韩镜面前:“正人君子敢作敢当,给个说法。”
韩镜正心疼不已抚摸书上的折痕和口子,瞥了一眼突然伸到眼前的手,扭过头气鼓鼓不理他。
郑公子看他抱着书爱理不理的样子,眉毛一竖:“身外之物,哪怕坏了也能补好,我方才都赔礼了,你若还是不满我帮你再滕抄一遍就是,大丈夫心怀天下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韩镜把书收到背篓里,没理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如今被你咬了,你让我如何对列祖列宗交代?”
“……”韩镜有些愣,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郑公子心里发笑,绷着脸继续胡搅蛮缠:“我只是上个街便带了伤回去,要是我娘看见还不得心疼得寝食难安?那我岂不是是陷入不孝境地?可我又不能真的怪罪于你,若百般隐瞒说谎骗她,则又为不孝,那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你为区区一本书便害我至此,未免太狠。”
“……”韩镜看着他手上的牙印抿唇不语。
黄衣公子还要继续,忽觉手上一暖。偏头一看,韩镜抓着他的手,朝伤口轻轻吹了几口气,柔暖酥痒。黄衣公子一时呆住,看韩镜微微撅着红唇帮他吹气,像是在哄孩子。
韩镜吹完气,随意在衣襟上撕下一根布条。
衣服很不结实,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布料,不知道由他来撕的话会不会更容易。郑公子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韩镜小心将布条缠在他手指上,仔仔细细绕了几道,然后打了个精细的结。打完结后韩镜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沉默。
黄衣公子微微歪头打量韩镜侧脸,细眉水目,鼻子秀气,薄唇红润,黑发别过耳后顺到肩膀之下,更称得脖颈的皮肤白皙细嫩。
掩饰地别过头咳嗽几声,又低头凑过去问:“你叫什么?”声音轻柔,活像哄骗孩子的人贩子。
韩镜抬眼瞥他,垂眸避开:“不告诉你。”
明明是打情骂俏才会说的话,却让他说得一本正经,郑公子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
“为什么?”
“因为你是笨蛋。”
“……我笨?……”
韩镜依旧垂着头:“你和那群人一样。”
闻言,了然,伸手挠挠下巴,头靠韩镜更近:“你是说,我跟他们一样胸无点墨,听不懂你说话?”
韩镜默认。
“呵……”郑公子一把伸手捏住韩镜白嫩嫩的脸蛋,“小呆瓜。”
韩静不舒服地瞪他一眼,伸手去掰他的手。
“我听懂了的。”
韩镜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等待下文。
脸真嫩……
暗叹一句松开手:“我知道,你在骂那几个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偏偏无「八」,便是「亡八」;「孝悌忠信礼义廉」偏偏无「耻」,「王八、无耻」。”靠近韩镜耳边,呵气,“你骂人骂的可舒坦?”
韩镜仍旧不说话,不过脸色好看许多。
郑公子得意地抱臂于胸前:“如何?我可比那些草包聪明,这下你总能告诉我了吧?”
“……韩镜……”
挑眉,状似不解,伸出右手到韩镜面前:“韩镜,哪个「镜」?”
韩镜看他一脸疑惑,深信不疑,伸手在他手心写字。一阵酥麻自掌心蔓延,痒到心里。
写完,韩镜认真地解释:“以铜为镜,以人为镜,以史为镜。我娘取的。”
有些意犹未尽收回右手:“你娘可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韩镜用力点点头。
常福从远处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大堆药瓶子,一路风风火火,一个前冲停住,上气不接下气:“爷……爷,药来了,这是金创药,还有这个,活血化瘀,这个这个,云南白药……”
韩镜背上背篓默默转身离开。
常福仍旧抱着瓶瓶罐罐唠唠叨叨:“这是内服,这是外敷,爷您先用外敷,待回去让太……大夫好好看看……哎!爷!您的伤!”
郑公子跟着韩镜早走远了。
偏头看身边默默走着的韩镜,有些不满:“你怎么不问我姓名?”
韩镜看着前方的路:“你姓郑。”
“嗯,对。”
“……”
“不对,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韩镜摇摇头:“不想知道。”
“你……喂!你我好歹萍水相逢,怎么也算是有缘人,你怎么如此冷淡?”
“……”
“喂!你可真是凉薄啊!唉……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那你叫什么?”韩镜被他说得停住脚步,转过身直视他。
郑公子脱口而出:“朕……”住口,干咳几声,“呃,我是说,单名一个「正」字。”
“郑正,”韩镜嘟哝了一句,“还「反反」呢。”
“噗咳咳咳……”「郑正」一口血差点喷出来,那厢韩镜已经抬腿走开了。
看着韩镜瘦削的背影,不禁气笑了。
“这个小呆瓜,嘴到是挺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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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灯火通明,龙涎香袅袅缠绵。常福手执拂尘立在御案旁,恭恭敬敬守着。
皇帝正手执御笔批阅堆成小山的奏章,翻开一本奏折,下笔写一个「朕」字 ,停顿。
抬眼看着御案前方的地发呆。
“郑正……反反……呵……”止不住轻笑,伸出左手查看被麻布条包扎得结结实实的手指,脸上笑容加大,自言自语:“小呆瓜……”
常福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识相沉默。
“常福。”
冷不丁皇帝开口,两个字砸得他心里一颤,赶紧回答:“奴才在。”
“还有几日休沐?”
“回皇上,还有四日。”
“还有四天啊……”皇帝手撑着下巴状似叹息,惹得常福满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