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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盈有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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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苏小筑坐落在瘦西湖畔,二十年前,有位江湖雅士建此小筑,为了一个名叫重苏的女子。稍微上些年纪的人都应该记得,当年的重苏姑娘,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如同绿珠一样,重苏最终坠楼自尽,空留下哀艳的传说,难成佳话。
自那之后,重苏小筑荒废了十七年,直到三年前,有人买下这里,重新修葺一新。当年的事情或许不祥,但却让这里倍添神秘之感。
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
扬州城的尽头,始见虹园、而后有名胜无数。洛雪微并非第一次来,心中又是有事,纵美景连连,亦无心欣赏。走进绿林深处,见一白色小楼安静地矗立,与周围美景融为一体,倒也相得益彰。
到了门口,此时已近黄昏。未待敲门,门已经开了,有仆人施了礼,也不多言,当前引领着洛雪微进了楼上的内室。
屋内还没掌灯,有些昏暗。洛雪微进了门,仆人随即关了房门退下了。转过屏风,洛雪微终于见到了这里的主人,也是约她到这里的人,“媚姬”水盈。
江湖不仅是个出英雄的地方,也是个出美人的地方。有人对江湖中露过面的美人做了一下评断,得出了以下结论。江湖美人无数,居前四位的分别是:
第一,洛阳楚家的七少楚暮寒。
第二,“媚姬”水盈。
第三,金陵叶家的大小姐叶怜蕊。
第四,观红水榭的主人管红裳。
“媚姬”水盈虽位居次席,然而只凭容貌,未必输于楚暮寒。而是因为楚暮寒男子之身,又非简单的雌雄莫辨或是有脂粉之气。“艳绝天下。”数年后,当“先知”岑靖对他作出如此评价时,楚暮寒已经是江湖中最不可小视的人物。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水盈此时并没有带面纱,素净的容颜,可显得清纯秀美。抛开名动天下的“媚姬”之名,眼前的女子清丽得如山涧中的泉水。
“你终究还是来了。”水盈淡淡地笑了,起身为她倒了杯茶。
洛雪微叹了口气,道:“水盈,你到底要怎么样?”
水盈递上茶杯,轻轻道:“我不知道。雪微,我只想见你,只要能见到你就好。”
“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再说一便。”洛雪微虽然接了茶杯,面色依旧冷峻。
“不必了。你是洛家人,这一点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洛家有洛家的规矩,我知道你已有婚约,我知道我们同是女子。可是……”水盈猛地抬头,水眸直直地看着洛雪微。“可是抛开这些不提,你可曾对我动过心?”似乎怕洛雪微不明白,她接着说道:“不是洛雪微对水盈,而是你对我。”
洛雪微没有动,任水盈盯着,目光也没有退让。“没有。”
听闻这两个无情的字,水盈后退了一步,瘫坐在床边。月儿慢慢爬上树梢,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颠倒众生的绝丽容颜此刻苍白若雪。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洛雪微此时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听见这个问题又转回身,“水盈,不要再和我玩什么‘苦肉计’。你若出事,自有人会救你,轮不到我洛雪微出场。”说罢,转身离开。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带来一地的细碎光影。水盈安静地坐在床边,保持着洛雪微离去时的姿势。“修习魅心决者,动气者伤,动情者死!”当初师傅的话又在耳畔回响。如同诅咒,至死方休。
“当初若没有你,我早已做鬼。”水盈自言自语道:“三生缘定,为了你,死有何妨?”
逐月庵静茗师太的素斋天下闻名。而且每年只做两次,因此能有幸尝到这美味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洛雪微先后两次耽搁了行程,待赶到逐月庵时,真的是连黄花菜都凉了。
“洛施主,你这会来可只剩下收拾碗筷的份儿了。”静茗师太的徒弟慧清打趣道。
洛雪微笑道:“路上耽搁,实在对不起师太的相邀盛情了。”
静茗师太倒不在意。“吃不到是你的损失,不是贫尼的。倒是慧清,少收拾了一副碗筷。”
洛雪微与静茗师太乃方外至交,说到此都笑了起来。
晚上,静茗师太要坐晚课,洛雪微也跟着坐在蒲团上打坐。梵音缭绕下,静茗师太口诵佛经,大有渡尽众生的意味。
“洛施主,你心绪不宁,还是不要强行打坐的好。以免心念异动,走火入魔。”坐完晚课的静茗师太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已经知道她的烦恼。
“让师太见笑了。也许是我始终参不透‘明尘心法’的精妙吧,每次运行周天都觉得有窒碍。”洛雪微起身站到师太身边。
静茗师太示意她坐下,“你的窒碍并非是无法参透‘明尘心法’,而是你的心结未解。你们洛家的‘明尘心法’是武林中人人艳羡的无上心法,然而却需要修习者心如明净,目下无尘。而能达到这一点的,并不多。洛施主,你若听贫尼一句劝,请不要强行修习‘明尘心法’,否则……恐怕终有一日会走火入魔。”
“倘若有一天雪微能达到师太的修行,也许才有望练成‘明尘心法’。”洛雪微原本对武功并不执着,听到静茗师太的话倒也不失望。
静茗师太听了淡淡一笑,道:“阿弥陀佛,我心非我心,他心皆我心。我执非我执,空望天下事。洛施主,万丈红尘,三千弱水,情字最是难解。你非我佛门中人,自无法入我佛修行。不过,凡事念乎于心,需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洛雪微仿佛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又仿佛没听懂。皱眉道:“师太的意思是……”
静茗师太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
翌日清晨,洛雪微起床后就看见慧清在院子里清扫落叶。秋日的初阳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
突然院子里飞来一只鸽子,落在地上“咕咕”地叫了两声。洛雪微面色一凛,身子纵起,落在院子里,抓起地上的鸽子,从鸽子的爪子上取下传信的字条。
“飞鸽传书!”慧清乐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飞鸽传书,乐颠颠地跑过来。
洛雪微朝她神秘地一笑,“想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吗?”
“想!”慧清脆生生地答道。
洛雪微轻轻地打开字条,上书蝇头小楷:“落日山庄,水盈有难。”洛雪微看后冷冷一笑,随即将字条撕碎。
“洛施主,你……”慧清吃惊地看着她的反应。
“不过是无聊人的恶作剧,不要管它。”洛雪微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回身道:“慧清,早饭时不要叫我了,我要睡一会儿。”
“哦。”小尼姑愣愣地答道。
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山雨欲来。
黄衣女子护着身后的白衣女子,面对十数人的兵刃,森冷的剑锋银芒闪现,映照出那张异常坚定的面容。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要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她分毫!”黄衣女子说完这句话,掌中剑银芒迸裂,一瞬间光华大炽,剑锋如水银泻地般卷向敌人。
“雪微!”随着白衣女子惊慌的喊声一同出现的,是黄衣女子肩头上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我没事!”来不及裹伤,黄衣女子只草草地点了肩膀的穴道止血,同时举剑挡下了刺向白衣女子的致命一剑。
“哗啦!”大雨倾盆而下。但是没人去顾及落在身上的雨,所有人都眯起了眼,希望尽可能地看见对方的招式,在一片雨幕中寻找杀机和生机。
敌人和黄衣女子的体力一样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战到最后,黄衣女子隔开最后一名敌人的破风刀后,再也抑制不住之前几次咽下的鲜血,一口吐了出来。
白衣女子此刻却没有喊出声,伸手拔下头上玉簪,连刺她身上几次要穴,将黄衣女子身上最后的潜能激发出来。
敌人见一击得手,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最后一招已经孤注一掷。黄衣女子屏气凝神,不避不让,见刀锋邻近,猛地抬剑直刺,功力透过剑尖,刺穿敌人的心脏。
“你……不可能……”那人到死都不相信,已然强弩之末的她怎么可能杀了自己。
“明尘心,凝魂剑。纵我是女子,你也不该忘了我是洛家人。”黄衣女子冷冷地说完,也随之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咳咳……”几声咳嗽让洛雪微自睡梦中清醒过来。
“做了什么梦?看你睡得很不安稳。”慧清端来清粥小菜,招呼着她起来吃饭。
“没什么,梦到了以前的事。”洛雪微听话地下了床,洗手,过来吃东西。
“洛施主,贫尼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呃……也是个很不快乐的人。”小尼姑坐在她旁边,认真地说着。
洛雪微抬眼看着她,“何以见得?”
“比如早上那张字条,你真的放得下吗?如果放得下,你又何必撕了它?其实,你真的很在乎,你的心思连贫尼都看得出来。你连别人都骗不了,何况你自己呢?”慧清说这番话的时候,样子很像她的师傅。
“慧清你年纪虽然小,跟在静茗师太身边久了,说起话来也有点禅机了。”洛雪微被人说破心事也不介意,仍旧慢慢地喝着粥。
慧清笑得天真,“洛施主夸奖了。”想了想又正色道:“师傅说,情劫最是难渡。洛施主,你要小心。”
“我知道。”
窗外吹进一丝风,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