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芒果C

37、第三十七章

　　路惜晨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接到妹妹琳琳的电话，小丫头在电话那头可怜兮兮地说：“哥哥，你来学校接我好不好？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鬼灵精在打什么主意，却因为刚刚赢了一场官司，心情不错：“乖乖在校门口等我，别乱跑。”
　　他开车抵达那所寄宿制小学的时候，果不其然在大门边见到了笑得一脸得意洋洋的琳琳，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姑娘。他摇下车窗，按了按喇叭，琳琳立刻跑了过来，还不忘回头冲着那几个同伴大声说：“看，这就是我哥哥，很帅吧？他可是大律师哦！”
　　“小丫头，你到底上不上车？”他简直哭笑不得，还不到十一岁的小女孩，竟然就有了这么重的虚荣心。

　　回到家里，林素云正站在花园里等着，琳琳下了车，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妈妈，我完成任务了，你要记得给我买新衣服哦！”
　　林素云看了路惜晨一眼，脸色有些尴尬，他淡然一笑：“云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琳琳的撒娇不过是云姨的指使，这几年他和父亲的关系闹得很僵，早就彻底搬了出去，没有特殊的事情绝不会回到这个大宅子里来。而林素云实在是个很好的继母，四年多来一直在耐心地尽力调和两父子的矛盾，而且还拉着小女儿一起想法设法地让他多回来这个家。路惜晨跟父亲虽然闹得很不愉快，但是毕竟不好浪费了林素云的一番苦心，所以每次都假装被蒙在鼓里。
　　见他并不在意，林素云也释然地笑了，边牵着琳琳往屋子里走边跟他说自己最近研究了几个新菜，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煲了一个广式靓汤。
　　进到屋子里，路景鸿正坐在沙发上戴着副眼镜看报纸，见他们进来，把手里的报纸放在茶几上，取了眼镜淡淡说道：“时间刚好，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至少没有像之前几次一样闹得不欢而散。吃过饭后，路景鸿把儿子叫到书房，坐在书桌后面的那张黑色皮椅上，面带怒气地看着他：“我听说你最近和杨局长的女儿走得很近，怎么回事？”
　　路惜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在酒吧里一起玩的时候认识的，没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玩都好，别去惹那些不该惹的人。杨局长是什么人？你惹了他的女儿，是不是想搞垮你爸的生意？那些将来可都是要由你接手的。”
　　听着这些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路惜晨只觉得心烦意乱，站起身往外走：“您可以放心，那种千金大小姐，我没兴趣招惹。”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也懒得开灯，往床上一躺，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一室的黑暗里，他只觉得这黑暗似乎无边无际，就像心里那个小小的空洞，又黑又深，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咔嗒”一声，光亮骤然间刺进眼里，他难受地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林素云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听你爸说，你最近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林素云把牛奶递给他。
　　“没有的事。”他喝了一口牛奶，觉得太甜，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
　　林素云顿了顿，又说：“下次找个时间把女朋友带回家来吃顿饭吧，你爸也是着急，怕你定不下心性来，一辈子就这么耽误了。”
　　他不禁失笑：“云姨，我还不老吧，这么早就要我娶老婆了？”
　　“倒也不是催你结婚，只是带回来看看。当父母的，哪能不关心自己儿子交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再说吧，我最近挺忙的。”说是这么说，路惜晨心里却根本没有这个打算，纯粹敷衍。
　　林素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地叹了口气，嘱咐他好好休息，转身出去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嘀咕了一句：“这么多年，也就只见你带过一个女朋友回来。”

　　路惜晨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很久，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有朋友打电话说一帮人都在SOHO等他，问他怎么还没到，他推脱说被老爷子拽住了走不开身，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出去。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进了家门，直奔卧室开了灯，打开衣柜最靠里的那张柜门，里面仅有的一件衣服令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V领毛衣，中等粗细的毛线，非常柔软，摸起来手感很舒服，也许因为是纯手工的，所以穿在身上很暖和。
　　这件毛衣，是路惜晨和曲清然还在一起的时候，她送给他的。他还记得那天正好是立冬，她遮遮掩掩了好久，才终于肯把小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还红着脸傻里傻气地说：“我第一次织毛衣，技术不够好，你就将就点。如果不喜欢也别告诉我，就让我一厢情愿认为你喜欢吧。”
　　她在他面前从来乖巧听话，所以并没有强迫他穿，可是他真的连一次也没有穿过，因为毛衣有点小，不是他的尺寸。
　　她走了以后的第二年，他搬到了现在住的公寓。搬家那天，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这件被放在箱底的毛衣，然后鬼使神差地放进箱子里，一起带了过来，洗干净了之后挂在柜子里，一直挂到现在。
　　她说过喜欢看他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才挑选了白色毛线，可其实他觉得白色太淡了，淡得有些冷。就像这些年的每一个冬天，那些洁白无瑕的雪花，明明看起来既纯洁又美好，却是十足的冰凉。
　　也正如此刻，他看着那件纯白的毛衣，近在咫尺，他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因为曾经的温暖，早已成了严寒。

　　第二天路惜晨去事务所的时候，被同事李律师逮了个正着，劈头盖脸地一通抱怨：“我说你怎么回事，昨晚上说好了又临时放鸽子，枉我们好不容易约到了东区法院的那位美女检察官，你却不去一睹芳容，想什么呢？”
　　“昨晚被老爷子抓回家训了一通，哪还有心情看美女？”路惜晨接过旁边同事递来的资料，推开办公室的门，转移话题，“杨局那个案子，有眉目了没有？”
　　李律师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昨晚上我也试探性地问了美女检察官，对方守口如瓶，不过我猜他们那边已经掌握到了不少证据，看来这个案子我们是非接不可了。”
　　他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们何必接这个案子？刑事辩护风险太大，没必要冒这个险。”
　　“我倒是不想冒，可是高老师都已经接下来了，你说我们能拒绝吗？只能自求多福了。”李律师说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杨局那个女儿，最近挺黏你的吧？我看那女人八成是为了她父亲而来，你可得坚定立场，千万别被她给圈进去了。”
　　路惜晨满不在乎，反而觉得好笑：“她圈我还是我圈她？我对她没兴趣。”在社会上打滚的这几年，他见过太多尔虞我诈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他懒得说破，而且自己从来把工作和玩乐划分得一清二楚，一起玩玩无所谓，牵扯到工作、利益什么的，就没多大意思了。
　　“也是，”李律师哈哈大笑起来，“你一年轻有为的英俊大律师，要什么女人没有，我看那丫头长得也不咋地，跟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比起来，可差远了。”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路惜晨却没来由的失了神，又想起昨晚林素云说的那句话，觉得烦闷不已，索性彻底投入到工作当中，翻开文件夹开始研究案子。

　　下午的时候，路惜晨去了一趟东区法院，恰好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美女检察官，互相寒暄了几句。对方知道他们事务所接了杨局那件案子，言谈之间有些胸有成竹的味道，他倒也不在乎，反正这案子赢了固然好处颇多，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办完事情后时间还早，他开着车在环线上飞驰，头顶上空有飞机飞过，他放慢了车速，看着那辆飞机越飞越远，直至完全隐没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
　　一定是昨晚上没睡好，他想，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来她来？只是一架再平常不过的飞机而已，怎么会让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往事又卷土重来？
　　她已经离开了四年多，除了第一年他打给她的那个电话，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交集。她已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以前那些共同的朋友都还有联系，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懒得猜测，到底是她不愿意让他知道还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一直记得她说的那句“我们已经分手了”，的确，他们早在四年多以前就已经分手了，他们之间，早就回归到了平行线的状态，他又何必放任自己对她的想念？
　　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