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云目

11、梦里应知身是客

　　周怀安凝着她，满眼的柔情似水。几是要将人生生融化了。余欢不知他发什么怔，挥手在他眼前晃晃，才回过神来。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

　　周怀安自然不会开口，他方才便觉得余欢有一句话，落在心尖上，泛起微微的疼痛，熟稔的紧。他方才注意到她胸前的跳动，没怎么注意那句话，这会儿猝然想起，才觉得时光荏苒，岁月有时。

　　她说，“周怀安，你教我几招防身术吧！我保护自己，就不会拖累你了。”

　　她说，我保护自己，就不会拖累你了。

　　当年，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也是这样拍着胸脯与他说，“周先生，你教我一些功夫吧！至少让我自保，那样，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等到你来。”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他来。

　　周怀安看得见余欢的坚强，和一身的傲骨。她不是做不来柔软的姿态，只是不屑，不想，不愿。她永远能够坦坦荡荡的面对着你，即使她说“我还指望着你养我一辈子呢？”这种话，也能够说得明明白白，不会有丝毫的委曲求全。

　　吃过饭，余欢就拉了周怀安，示意他可以尽情的操练她。余欢心知，今日受的苦，都是为了将来能够多一点活命的机会。诚然，她仍旧没觉得事情没那么复杂，不过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

　　她不动摔打，过招的技巧。就学着电影上的动作，“哼哼哈嘿！”吼得十分欢快。

　　只是这杀猪似的嚎叫，落入旁人的耳朵里，便不那么欢快了。

　　周怀安揉揉耳朵，正要制止她。云舒和云畅就大步走进来了。

　　他们两人远远地就听见打架的声音，云舒进来就戏谑一笑，“呦！怀安，你这是家暴呢？这是在小区呢，好歹收敛一点，让别人知道了，对你名声不好。”

　　周怀安懒得搭理他，更懒得解释。

　　余欢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云畅已经妥妥的接了话头，淡定的开口，“他家暴的还少吗？”

　　余欢闷住，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周怀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睨向云家两位公子，“又发生什么事了？”

　　云畅不了解公司的事，这回事云舒硬拉着他来。云舒接过话，笑得云淡风轻，“没什么事。那批货，如你所言，非得被扣上半个月了。”

　　云舒一脸的云淡风轻，周怀安也不急，伸手比划，“那就好。回头你和客户好好沟通沟通，多叫几个美女，不行的话，你就自己上。”

　　云舒听得这话，差点一口气闷过去。

　　余欢在一旁，隐忍着笑意，抽的肚子都有些疼了。她习惯了周怀安的唇语，对手语不是十分精通，但大意上还是明白的。

　　云畅倒是镇定得很，瞅一眼余欢，看向周怀安凉凉道：“云舒说，你准备送她出国，怎么还没走？”

　　云舒听罢，转过身狠狠地瞪着云畅。瞬间就把一腔恨意转到了老弟身上。你关注事情发展，就关注了吧！为什么还要把老子一块出卖了？忒不仗义！

　　周怀安一抬眼，就瞧见三个人都巴巴的看着他，略琢磨了琢磨，便与云家兄弟比划，“欢欢不想出国。”

　　“靠！”两兄弟不约而同道，“这也算理由。”

　　余欢暗道，亲兄弟就是亲兄弟，这么有默契！诚然，在这一刻，她也觉得最真的事实，反而不像个理由。

　　周怀安依是淡定，“那你们帮我想一个理由，我听听看，合意的话，我就换一个。”

　　余欢在一旁一直乐得很，听了周怀安这话，终是放了心。起身与他们道，“你们聊，我去厨房切点水果。”搬到了这里之后，周怀安将吴妈留在了郊区那栋别墅，现在多数是周怀安下厨，她偶尔做饭，勉强入口。

　　他们三人聊了一会儿天，云畅照例给她检查了身体，便起身走了。

　　然而，不知是心内的不安定，还是担心周怀安反悔。入夜后，余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后来终于睡着了，却又感觉，手臂有针尖刺入的感觉。余欢慌忙反抗，可是已然来不及了。这药剂极其管用，她顷刻陷入睡眠。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机场了。

　　周怀安亲自开车，她依是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知道，是他，就是他。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够给她打针。

　　周怀安拎小鸡似的将她拎下车，余欢不停地闹，不停地抗拒，他却怎么都无动于衷。

　　到后来，她几是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她。他却依是冷言看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余欢心痛的要死，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知觉。

　　余欢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周怀安紧紧地抱着她。他无法出声安慰她，只能这样抱着她。

　　余欢意识到身边的人是周怀安，伸了拳头就要打他，周怀安躲不开，也不躲。只听她扯着嗓子，一字一句的嚎，“周怀安！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你明明答应我了，你太过分了！”

　　周怀安紧紧地抱着她，心头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终于……还是又让她伤心了吗？不然，她怎么会梦到他赶她走呢？

　　余欢嚎够了，手上没了力气，一腔的怒火也发泄完了，软软的靠在周怀安怀里，嗓音软软糯糯。“周怀安，我记得，我在机场，我是怎么回来的。”

　　周怀安将她拉开一些，双手轻柔的握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欢欢，我后悔了，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不该让你走。”

　　余欢凝着他那一双眸子，说不上柔情款款，但情真意切，应该是实话。他都将她带到机场了，还能够折回来，余欢相信，他是真的后悔了。她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轻哼一声，靠在他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天天气极好，九月份的天气还不算冷，却也不再燥热。

　　云舒穿了一身手工剪裁极是得体的正装，规规矩矩的黑色西服，一双黑色皮鞋擦得锃亮。唯有手腕上那条深蓝色底盘的腕表，彰显出他的华贵气质来。

　　云舒向来不俗，此番，委实是懒得应付。

　　约摸半小时后，终于有一位年轻女人踢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音，款款而来。

　　女人坐下，优雅得体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思思。”

　　云舒勾唇一笑，甚至都没有抬头仔仔细细地看对方一眼，已是自顾自开口。“你好！我叫云舒。”

　　“我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林思思优雅一笑，“不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你只看了一次表，真是难得！”

　　云舒终于抬头，眼中掩不住的惊艳。他向来善于欣赏美人，尤其是，面前的这种味道。

　　抹胸短裙，胸前诱人的景象呼之欲出。唇蜜的颜色选得亦是极好，不浓烈，亦不淡然。一头长发随性的披散下来。发尾处，打了大波浪卷。偏偏，人家一股子高贵优雅地气质，不要人觉得，走在路上引人犯罪的节奏。云舒心里淡淡的恼意，顷刻间也了无踪影。大脑盘旋间，已是迅速开始回忆老头子所说的信息。

　　林思思。二十八岁。留学归国的女博士。从小到大都是最美的女学霸。家境良好，母亲从商，商业成就虽不如老头子，但也是个十足十的女强人。父亲早前车祸身亡。关键的是她祖父，早年从政，最高做到S市副市长的位子。如今虽说退下来了，但是，那么年的人脉仍旧在。

　　云舒念头一转，就知道，老头子必定是看上了人家爷爷当年的身份。不过想来也是如此，这些日子，他相亲的女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林思思落在里面，算是稀疏平常。

　　云舒念头转了一圈，刚刚升起的一丝兴致，顷刻又没了。只懒懒的坐着，好在，是个靠窗的位子。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凝着窗外的路人，也不觉十分乏味。

　　“我喜欢你弟，云畅。”林思思突兀的开口，表情却是自然的紧。

　　云舒正偏着头，倏然听了这话，脑袋以极缓慢的速度转回来。林思思继续道，“如果可以，帮我牵个线。如果不可以，当我没说。”说罢，起身就走了。

　　云舒愣怔许久，终于缓了缓神。你们两个学霸在一起真的好吗？

　　不过……

　　云舒转念一想，老头子不就是要联姻吗？他联姻和云畅联姻又没有什么区别。有区别吗？没有！云大公子妥妥的自问自答。于瞬息间，出卖了最爱的老弟。

　　云舒正专心思虑，该怎么给林思思和云畅牵线，窗前忽然两道身影走过。云舒猛地扭过头，那两人已经走了过去，他赶忙飞奔出去追，不想服务员追的更快，当下就拦住了他，“先生，您还没结账呢！”

　　云舒那一瞬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被人追着要过钱？还是区区一杯咖啡的钱？哦不，两杯。

　　云舒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小男生，几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看我像是没钱的吗？”说着，就已经拿出皮夹，将里面仅有的几张毛爷爷全部摔在了桌子上。

　　他出门很少带现钱，往日里都是刷卡的时候多。但是这一刻，他恨不得他有一沓毛爷爷，那样摔在桌子上，才够解气。

　　小男生讪讪地接过钱，他看他跑得急，以为要逃单呢！再一抬眼，哪还有方才那男人的影子。

　　云舒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大步。怎么也找不到方才打窗前走过的一对男女？

　　那男人的样貌，他看得清清楚楚，云畅无疑。但是，他身边的女人……

　　云畅一直有固定的女朋友，据说感情还算不错。不过，云畅藏得紧，他也就不闹他。但总归是未来弟妹，云畅后来还是带他见了那女人一面。云舒一向记忆极好，方才在云畅身边的女人绝对不是他当初见的那个。

　　可是，既然不是女朋友，怎么那般亲昵？云舒暗忖，难不成云畅……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云舒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驱车赶往周怀安的公司。安然国际。

　　据说，周怀安已经很多天不曾回家。云舒被老头子安排的相亲，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终于抽了个空，不想到达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周怀安歪在里面的休息室里，闭着眼休憩。

　　“怎么不回家睡？”云舒顾自开了灯，长腿迈向周怀安对面的椅子。“你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据说，独守空房的女人，可是最容易做噩梦了。云舒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好几套房子吗？干嘛在这里憋屈着？”

　　周怀安暗道，五六十平的休息室，也不算憋屈了。可伸出手，却不知道比划什么，随即重重垂下。

　　云舒拍拍他的肩膀，“怀安，我们知道你的心思，可她未必知道。这样下去，她可能还是会……”做梦这种事，最是难以掌控。好心情还有可能做噩梦呢？更何况，心情抑郁的时候。

　　“我想……她应该明白。”

　　云舒一顿，转念一想，也是，那个女人看起来毒舌的很。其实，心思玲珑，眼眸清澈。周怀安的用心，想必她是明白的。

　　云舒深知情事由不得旁人说，可周怀安对待余欢，却未必算作情事。闷了闷，仍旧开口劝解，“当局者迷。怀安，你装作不在意她，便是我明白，云畅明白，连她自己也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不管我们的对手是否明白，他们都会记得，你养了余欢三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再说，保护也不是这么个保护法？

　　周怀安浑身一僵，如被人顷刻点醒一般，领了外套就大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成情圣了？”

　　云舒果断嘟起嘴，满脸委屈，刚要哭诉一番，转眼间，哪还有人影听他的絮叨？

　　云舒顾自叹一口气，他能不成情圣吗？不是情圣，也给生生逼成情圣了？

　　今日相亲的女人没成，明天他还得接着见。看来，他当务之急是要云畅见了那个林思思。可是，云畅今日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呢？云舒晃晃脑袋，自觉麻烦的紧！随即，悠悠然笑起，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怀安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灯火通明。余欢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眼见着周怀安进来了，甩了个眼神过去，表示看见了，也就没有别的表现了。

　　周怀安站到她身前，硬生生挡住了电视。“吃晚饭了没有？”

　　余欢丢掉遥控器，突然间就把脸蛋鼓得跟水晶包子似的。末了，又泄了气，蔫蔫的开口，“吃了几口泡面。”

　　周怀安听罢，转身就走。余欢不由加大了嗓音，“周怀安，你看，我都瘦了。”她一个人懒得做饭，早餐在路边买也就凑合了，中午在公司吃，晚饭倒是真的吃泡面吃腻了。

　　周怀安回过神，弓了身子，定定的看着她，“我去给你做饭。”

　　余欢倏然眉开眼笑，小声咕哝，“这还差不多。”

　　周怀安莞尔一笑，直起身子去了厨房。

　　然而，那一晚，余欢什么都没问，周怀安也什么都没说。她同他聊天，全是公司的琐碎。他听得仔细，知道她和同事们相处的还不错。还有那位她提过的叶子，据说暗恋仍在进行中。余欢惋惜的紧。

　　一直到余欢睡下，周怀安清冷的眸子才倏然变得深沉，静谧的可怕。他深知，余欢偶尔任性，嘴巴刁钻，思想跳跃的也是厉害。可是，她好像一直都清楚，最安全的距离是多长多远。所有有些问题，她永远不问，永远不追究。可即便是如此，为什么他还是……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