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旖旎22

1、她醒来

　　我醒过来了，周围一片寂静，我在黑暗里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地跳动，渐渐地我可以看清周围的东西，其实也并不是完全黑暗，你想象的黑暗。我注意到我躺在一块木板上，顶上是茅草屋顶，已经在风吹雨打中开始破烂，从缝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慢慢地变成蓝色，还有像小窟窿一样的星星。慢慢地我注意到除了我这里还有别人，最先发现的是一只硕大的蜘蛛，它在我扭过头时被发现了，也许它早就在那儿了。在朦胧地天光里，我可以看到它的背上有漂亮的花纹，浑身是蓝色的，是那种很浓郁的蓝色，一碰就会滴下来的蓝色。它安静地趴在那儿，一张桌子的腿上，我看了它好久，它依旧一动不动。所以它一说话我就吓了一跳，它说：“你醒了吗？我知道你一定醒来了，因为我醒了。”它从桌脚上缓缓地朝我爬来，伸展开毛茸茸的腿，它开始吐出丝，从那边荡了过来，跳到了我的脸上，弄得我痒酥酥的。
　　我被吓了一跳之后，没有说话，因为我闹不清周围是什么状况了，它的脚使我的脸痒酥酥的，我忍不住说：“你从我脸上下拉啊！”
　　“哦，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我这时注意到，我的腿边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动，我浑身颤抖了一下，坐了起来，发现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只蜷曲着身体的猫，它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莹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我料定它也是会说话的，果然没有错，它伸了个懒腰，说道：“你醒了呢，那只蓝色的蜘蛛应该也醒了。”
　　我又躺了下来，我需要好好回想一下我之前的事情，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起来了，伊伊！”蓝色蜘蛛爬上了我的脸，我的名字叫伊伊？
　　“你不要吵她，她还没有怎么睡醒呢。”黑猫爬到我的小腿上。
　　“我是什么？我从哪里来？……”我喃喃自语。
　　“她又在纠结傻问题了，她每次醒来都会这样，她已经纠结了上百次是不是？”
　　我问：“上百次吗？”
　　黑猫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你每次醒来总会纠结，后来你似乎明白了但你一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每次醒来都是一次全新的开始，所以我们不用纠结这个问题。”
　　“你不记得，我们记得，让我们来告诉你……”蓝蜘蛛问黑猫“你还记得吗？”
　　黑猫摇头；“不记得了……”
　　我沉默不语，外面的天空越来越亮了，风从茅屋的缝隙里吹进来，带着草木的芳香和树叶腐烂的气味，阳光开始从缝隙透进来，我站起来把门开了，阳光像倾泻的河水流淌进了我的破茅草屋，身体里被囚禁的力量在被释放，在一阵耀眼的光芒中，黑猫和蓝蜘蛛脱去了动物的形状变成了人。
　　“喏，这就是我们原本的形状。”一个脸上描着蓝色花纹的女孩在阳光笑眯眯地对我说。
　　“伊伊！”黑猫变成了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长睫毛的影子映在明亮的黑色眼睛里。
　　我的身体开始发光，和周围的一切融成一片，我听到潺潺的水流，树叶扭动着从树枝里冒出来，在蛋里的小鸟发光的梦……我也开始想起来我要做的事情。

　　我们走到茅屋外边，这时候我们才注意到我们的周围是一片荆棘围城，我们的小茅草屋像是一只在汪洋的荆棘海上漂流的小船。张牙舞爪的荆棘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像蚂蚱一样刺穿，然后腐烂在荆棘丛里，变成森森白骨。我不喜欢骸骨上发黄的白色，不知为什么我一想到它们就像呕吐，果然我开始觉得反胃，那种颜色让我闻到了一股腐败的死亡的味道。
　　我们站在高达二十多米的疯狂扭动的荆棘前面，斯图尔特说：“你一醒，它们也醒了，公主！不过我们可以过去的，请不要担心。”
　　“是的，我们可以过去的，那个恶毒的腐烂的家伙，让他的阴谋和他的荆棘一样死在这里。”珠儿跳了起来，把她的长鞭甩像荆棘丛，啪的一声巨响，掉下些断肢残骸，可是断掉的枝干开始生长，比之前疯狂十倍地快速生长。
　　“我们不应该打扰它们，我想。”斯图尔特说道。他转向我问道：“伊伊，荆棘丛有多宽。”
　　我说：“大概两百多米。”
　　“好，闭上眼睛抱紧我，我们要走了。”
　　珠儿用手把我的眼睛蒙上，一瞬间我感到了强大的漩涡把我卷了进去，等珠儿把她的手拿开时，我们已经在荆棘城外边了。
　　斯图尔特脸色发白，脸上流出了汗珠，他说道：“比我想象的要好点儿力量。”
　　“你还好吗？斯图尔特。”
　　“他是饿坏了，你也饿坏了吧，公主？让我们去找点吃的。”珠儿把我冰冷的手握住。
　　“是啊，我们走吧，我们只有七天时间呢。”斯图尔特把手搭在我肩上。
　　珠儿打了一下他的手，生气地说道：“拿掉你的猪手！”
　　“我明明是猫，怎么会是猪呢？”斯图尔特笑道。
　　我们从一片荒野里穿过，那里有长得非常茂盛的野草，长得很高，挺拔的斯图尔特勉强露出一个头顶。我们在草丛里艰难的跋涉，锋利的草叶脸割伤了我们裸露在外边的肌肤，撕扯着我们可怜的破破烂烂的衣裳。斯图尔特在前面开路，他的手臂被割得血肉模糊，珠儿站在我右后侧，问道：“我们为什么不选更便捷的方法，一定要穿过草丛，让我一把火把草烧掉吧，或者给它们一鞭子把它们扫倒好了，随便什么都可以.”
　　我把被草割破的手伸给她看：“我流血了，红色的，会痛！这就是生命！”我用草叶划了一下她的手，她血管里流出来的血是蓝色的，她两眼放光说道：“会痛！生命！”
　　“我们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有开始适应环境，不能很快驾驶我们的力量的，所以要走着，我们要隐藏着直到我们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我们要到城都去。”斯图尔特说。
　　我们会睡七年，只有七天自由行动的时间，过来第七天的午夜我们会重新沉睡七年，我们其间所作的一切会随着沉睡被封锁在时间的间隙里。
　　忽然一阵不同于野兽的气味由前方飘过来，是陈旧的野兽的皮味道混合着汗臭味。我们停了下来，不只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是我们醒来后遇到的第一群人。他们似乎没有发现我们，在草丛里继续前进。
　　一个人在咒骂：“你个兔崽子有必要埋到那么深的草丛里吗？害得我们好找，搞不好还会遇到一两条毒虫，那么一小口丢掉小命。我是贱命一条，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他不怀好意地嘿嘿地笑了。
　　周围的人起哄起来，那个被抱怨的人在不服气地争辩。
　　“少啰嗦，要找不找，不找就滚回你的破窝去，不过你休想那一个子儿！”这个人声音低沉，他一说话那人停止了抱怨安静了下来。
　　斯图尔特低声说：“他们是一伙强盗。”
　　“我们怎么打算？”珠儿把一枝挠着她的草叶折断。
　　“让他们把东西分我们一点，饭钱！”我说。
　　他们不久停住了。
　　一个人说：“应该就是这儿了。来，拿家伙来，我们开挖。”
　　“干起来，干起来，快点！”
　　他们挖出了一个箱子，那些家伙兴奋地两眼放光，在那里吵吵嚷嚷该怎么分。吵来吵去也没有个结果，头头发话了：“我们先抬回村里吧。”
　　“慢着啊，哥们儿该分点儿吧，我们看到了也该有份啊！”珠儿拦在他们面前笑道。
　　很显然我们的突然出现使他们大吃一惊。
　　“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满肚肥肠脸色蜡黄的大汉问道。
　　“他们……他们是幽灵……”一个身材矮小脸色发白的年轻人说，“我奶奶说，她见过，看他们穿的衣服，他们是幽灵！”
　　“幽灵你个鬼，你个小崽子，他们明明是大活人，看还被草叶割伤了手呢！”一个胡子稀疏的长着鹰钩鼻的男人拍着年轻人的肩膀说。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年轻的男人文质彬彬地微笑道：“小姑娘，分你们一些也可以。看你们也是落魄之人，请先到我们的村庄里吃顿饭吧，虽然粗茶淡饭，但是请不要嫌弃。然后我们再分些给你们好吗？”他非常客气，语气温和，不像有恶意。
　　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满脸络腮的胖家伙似乎有意见在那里低声抱怨什么，他不容置疑地说：“就从我的那一份里分出来好了，兄弟们，把我们的客人请回家吧。”
　　他走到我面前，向我鞠躬，自我介绍道：“在下里格，非常高兴能为您服务，是否可以知道您的芳名？”
　　珠儿挡住我面前：“我们小姐的芳名，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叫蓝珠儿，他是我兄弟叫做黑影。”
　　斯图尔特在我耳边低声跟我说：“我们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要尽快到达都城，解除我们的封印。”
　　里格一边和珠儿说话，一边扭头看着我们，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他很年轻，但是带着一帮强盗，表现出的是超乎年纪的干练、精明和领导能力，他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我们不是一般的过路人。
　　我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他似乎愣住了，立马回报我更大的笑容。一路上他一直想靠近我，立刻被珠儿挡住了，珠儿调皮地笑着说：“我们小姐不喜欢生人的气味，所以很抱歉你不能靠她太近。”
　　他笑道：“我不是生人，我是你们的朋友，不会伤害你们的，请相信我，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对对，我们老大说不伤害你们就不会伤害你们，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妞儿，疼还来不及呢，是不是？”
　　“就是，就是，疼好来不及呢！”
　　后面的人在起哄。
　　“不得无礼！”里格说道，转过头来对我说：“请不要生气，他们是在开玩笑！”
　　珠儿又挡住了他的视线说道：“我们小姐不会介意的，你不要靠过去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村庄，村庄是个小村庄大概只有二十几户这样，等着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女人们围在一起来迎接我们，他们很好奇地看着我们。里格大声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客人，女人们去准备饭菜招待我们的客人吧。动作要麻利一点，客人们饿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被搀扶着走了过来，他的胡子已经全白了，头顶光秃秃地，油亮油亮的。
　　里格远远地向他打招呼：“爷爷，我回来了！您在家里还好吗？”
　　老头枯瘦的手捶打他孙子的胸膛：“你这坏小子，干了什么好事回来了？这是谁家的女孩儿，这么水灵。”他注意到了我们。
　　“这是我们的客人啊，爷爷。”里格大声地告诉他。
　　我说：“你好，老人家！”
　　他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浑浊的眼睛里打量我们，大声地说：“请不要怪罪我孙子和野蛮的村人，照顾不到的地方请愿谅呢，我尊贵的客人。”
　　我说：“感谢你们的招待，老人家，令孙是个热心肠的人，因为他的照顾我们才不会饿着肚子行路。”
　　一个孩子好奇地躲在墙角边盯着我们看，从我们一出现他就一直跟着我们，他一会儿好奇地看着斯图尔特的长剑，一会儿看看珠儿眉边的花纹，一会儿看看我，过了一会儿他偎依在爷爷旁边小声问道：“爷爷，他们是什么人？”
　　珠儿蹲下来，牵着他的手问道：“你几岁啦？”
　　他躲到爷爷身后，小声回答：“五岁。”他忽然跑开了。
　　我们急着赶路，，并没有在村里待多久，打听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吃完饭就走了。
　　里格和一些村民把我们送到村口，珠儿说：“可以了，请回去吧。”顿了一下，她又说：“杀人放火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
　　里格脸上有点儿羞愧地说：“不会，我们是……”
　　我说：“珠儿跟你开玩笑的，谢谢你们的款待，请留步吧。”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我们走了几步小男孩又跑了过来他在我们面前停住了，小心翼翼地走近我们，小声说：“我见过你们……我一直梦到你们了，你们竟然是真的呢……祝你们好运！”
　　里格喊道：“走啦，泽尔夫。”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胡子稀疏的鹰钩鼻的汉子拉走了。
　　我们照里格说的，沿着一条石子路走，从一片树林中穿过那片树林就像里格说的确实非常茂密，他说：“丛林里有猛兽，你们要注意安全，钻过丛林可能不迷路快一点要两三天，如果迷路了可能要半个月才会出得来，当然也有出不来的，时常有人被猛兽吃了或是因为毒蛇丢了小命。”地上都是潮湿的腐烂的树叶，树林深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醒来已经半天了，我们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我们从树林里快速地跑过，像一道闪电，迅猛快捷，任何野兽在我们看来动作笨拙而且缓慢。珠儿笑着将一条手臂粗的蟒蛇抓住了，牙齿咬穿了它的皮，像喝一杯果汁一样喝它的血。斯图尔特摇头：“野性不改！”树叶来不及来不及颤抖，我们已经钻过了。太阳快下山时，我们已经到达了彼岸河边。
　　夕阳红得像血一样浸染着天空，玫瑰色的云朵在天空里懒洋洋地卷展，河水映着云朵和夕阳被风拂动，泛着粼粼波光。我们在河岸边停下来休息。
　　我静静地看着美丽的夕阳，空荡荡的脑子里一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我颤抖了一下，斯图尔特把他的披风给我披上：“公主，你还好吗？我去生火好吗？”
　　“多久没有看到夕阳了？”
　　他静静地站在我身旁，安慰道：“我们可以做到的，对吗？不会再一直沉睡的。”他抱住了我的肩膀，“我会一直一直守护在公主身边的。”
　　“大人，看啊，我抓到了……”珠儿从水里探出了头，一只手朝岸上一抛起了一串鱼，那些鱼在地上活蹦乱跳。
　　缓和的土丘上起了雾，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我们可以闻到远处飘来的有人煮饭的味道。太阳慢慢地下到了对面的那棵孤零零的树后边，将它的影子拉长。我说：“我们到河对岸去吧，我好像看到了那边不远处有人家的炊烟。”
　　我还没有说完，珠儿已经潜入了水里，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在对面湿漉漉地爬上岸了。她用坚韧的草叶将抓到的鱼一只只地串起来，把它们扛在肩上，那些鱼不停地扑打它们的尾巴，鳞片映着阳光闪闪发亮，鲜血从它们被扯破的鱼鳃里流淌出来，一拍尾巴就向四处飞溅。
　　斯图尔特被鱼血溅到了，他说：“珠儿，管管你的鱼，好吗？它们把最后的鲜血溅出来了。”
　　珠儿把它们从肩上拿了下来，在一眨眼的功夫里把它们的血舔干净了。
　　我看着那些快要死掉的鱼的还在发光的鳞片，它们的眼睛在阴影中渐渐失去光泽，它们的生命无声无息地流失，我心里一阵恐惧，一阵冷风让我直发抖。那些快死掉的鱼，我们是那些快死掉的鱼吗？
　　珠儿在那里说什么，哈哈地笑了，斯图尔特凌乱的头发在风里飞扬，空气里有草地被太阳嗮暖后的甜蜜的味道，我看着我的影子被最后的阳光拉长拉长，破烂的衣裳被风吹动。而现在我们还活着，可以感受到的生命的流淌。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时，珠儿和斯图尔特陷入了他们的诅咒又重新变为了蜘蛛和黑猫。
　　我把他们放到了我的肩上，提起那串鱼在渐渐变浓的雾里向村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