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剑三]》长空无双

1、楔子

　　二狗子的婆娘又跟着过路的富商跑了。

　　我在赵老板的茶馆里歇脚时，看到过一眼那所谓的奸夫淫-妇。

　　大概全天下的富商都是这么个模样，怀里抱着个水蛇腰的女人，身高马大，肥肠满肚，几乎没有脖子，笑起来脸颊两边的肥肉一耸一耸，眼睛就是一条缝。

　　女人脸上涂满白-粉胭脂，画得细长的眼，笑一笑更是风骚得能叫人直接抖落鸡皮疙瘩。

　　我在铁匠铺隔壁租的屋子，一半已经在破漏的屋顶日久天长不遗余力的关照下，变成个长满淤土青苔的泥塘，在我用竹杖捅半天捅不掉一点苔藓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清理的念头，另一半狭窄得只够放张床，挤俩一人宽的柜子，而侧边唯一开的那扇窗还能耷拉下两块木板。

　　隔壁铺子叮叮梆梆的声音能从清早到半夜不停歇。这样的破屋，怪不得当初只随意塞了几枚铜板人就迫不及待地叫我住进来，连我半身血污满脸煞气都能装作没看到。

　　二狗子的屋在对门，吵起来的时候却比打铁声还厉害。

　　一个月里那婆娘能跑掉仨回，二狗子找过去多半会被打成条奄奄一息的死狗，缓过气然后也像拖死狗一样把婆娘拖回家，揍个半死，可下回那婆娘还跑。

　　我见过她被打断两条腿像摊烂泥一样躺在炕上的模样，那么个惨状，还不忘拉下胸兜露大半个乳来勾引我，那笑得风骚的眼睛底，却满是绝望。

　　这个镇上有太多人。可这么多人都不像我曾遭遇、厮杀、斗酒、狂笑的人那般。

　　蝇营狗苟，挣扎于世，活得像蝼蚁般卑微而渺小，一脚就能碾死无数。

　　可是我想或许很久以后，我的手再提不起这根竹杖，大概我也会想做一只蝼蚁。

　　我在短短几天里，就跟桥尾那酒铺的老板要好到了差点拜把子的交情。

　　他说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人。再嗜酒如命的酒鬼大不了也是一坛一坛往家搬酒，可我是一车一车往回拉，是不是恨不得就睡死在酒缸里醉生梦死。

　　我点头说是啊，酒是个好东西。

　　我清醒的时候大多正在或者正准备要去做什么事，这事多半还不是什么好事，醉了的时候才是真正抱着酒坛无害的，因为兜里的钱已经足够叫我什么都不做醉到下一次醒。

　　想想，四年前大约我还是个小箩卜头，师父就把我踢了出来，临走前听他说若有一日听闻江湖有我为非作歹祸乱武林，天涯海角必手刃之。

　　我在君山蹲了几年，他就忍了我几年，忍无可忍，干脆眼不见为净。

　　所以我乖乖走了，怕他哪根脑筋出错想着等出事来不及，要不未雨绸缪先把我给宰了再说，当时我又打不过他，于是跑得比赶拜师的时候还快。

　　此后不能蹭师门的免费酒，懒懒散散到骨子里，唯一勤快的时候就是赚酒钱。

　　在这个江湖走走看看，认识很多人，有很多仇家，有很多同行，可惜的是朋友都活不长，仇家也活不长，身体一年一年抽条长高，功力一年一年提升深厚，能做的事也就越多。

　　隐元会的委托抽的提成太高，缺酒钱的时候我喜欢接暗活，反正名头有了，那些比老鼠藏得还深的接头人都是主动寻来的，不拘杀人放火，有钱我就肯干。

　　人生最快意莫过喝酒打架，干完事闲下来，正如在这扬州，有间破屋喝喝酒睡睡大觉，怎么不快活。

　　我的隼大概是唯一闲不下来的那个，一天到头大多数时候都是没影儿的，有时候半夜惊醒，见它从破窗里挤进来，儿贼~一声呼，一人一鸟冷眼相对腻歪一下，倒头睡觉快活赛神仙。

　　有时醒在白日，躺在满屋子的灰尘里，看阳光漏过窗子洒在脚下，尘土飞飞扬扬。

　　人也许就是这样的，活着能喝酒就好，死了也不过像这尘土一样，腐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卑微而渺小。

　　俩月期限已经到了，我的接头人还没有来，估计是死了。

　　这江湖就是这么回事，该死的时候总要死，不过是迟迟早早。

　　我有点可惜，那可是笔大生意，还两成钱没清呢，再想想，跟死人计较个什么呢。

　　我在再来镇找到信使。

　　这些人就跟隐元会一样邪门，有信包的时候哪怕你藏在怎样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准确找到你在的地点，我有一度怀疑他们跟隐元会就是一伙的，情报系统忒厉害。

　　要不是他们只能探知到你大致的位置，然后等你自己来取信，我想早已经有跟我相同感受的人，把他们老巢都给剿了。

　　拿了几封带着夹货的信，发现零零散散时间久的有半年前的，近的也有个把月，夹货塞兜里，信笺一边看一边烧。

　　最近任务是不能接了得避过风头，我预备着难得有闲不如先去恶人谷瞅瞅，后路趁早打点起来，这名声越来越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师父就杀过来清理师门可怎么得了。

　　对门又传来摔打声与女人的哭嚎，我拎着酒壶正准备离开扬州，以后也就再听不到了。

　　隼子背着日头从遥远的天际盘旋俯冲而下，发出凄厉一声隼啼稳稳落在我扬起的小臂上，整只鸟都冷艳高贵得施施然开始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我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开始走去。

　　我是个丐帮，喝酒，遛鸟，我不揍女人。

　　会武功的那就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