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诺言 ...
-
韩松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窘迫感与不知所措，但幸好，韩铮一向是个体贴的人，他只是安静的看着韩松默默躺在床上流泪，然后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杯热牛奶。
“睡不着的话，就起来喝杯牛奶吧。”那杯热牛奶，比她以往喝过的任何一杯都要香甜，哪怕是现在，她都没有再喝到过那样好喝的牛奶了。
出乎意料的，韩松自那个夜晚后摆脱了失眠。那天晚上，她隐约感受到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那是她极少感到的，安心的感觉。
她和韩铮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过那件事。而韩铮又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在韩松睡前给她倒一杯热牛奶。
十一岁的时候，韩松见到了楚子航，那个时候的她已经适应了血统带给她的寂寞。
“韩松，这是子航，是楚叔叔的儿子。”韩慎和拍着她的脑袋，示意她看向站在她对面的男孩。
真是精致的男孩子。韩松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对方也回视着她。就在某一个瞬间，韩松的心脏跳动变得诡异起来，她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只是感觉身体对她下了一个指令，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亲近那个男孩子。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的一切顺利了起来。楚子航转到了她所在的小学，他们成了同班同学。楚家似乎没什么时间看管楚子航，晚上他都是和韩松一起去韩家的，在十点之前，楚家的司机才会把楚子航接回去。
他们理所当然的变得越来越亲密。韩松渐渐的发现，这个连表情都很少的男孩子，其实也很好懂，她可以轻易的辨别出他面部表情的变化，比如说看到不喜欢的东西嘴角会不自觉的下沉五度，遇到开心的事情眼角也会稍稍的弯起，她越来越轻易的接收到楚子航传来的情绪。再之后，她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轻松的感受到他人的心情。好的坏的，悲伤的开心的，她全部都能精准的辨别。
韩松那时只有十三岁，她不得不在各种情绪中寻找平衡点，直至这些来自于他人的情感再也无法左右她。
当某天韩松和楚子航在周末外出时路过一家玩具店，她看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抱着她爸爸的腿指着橱窗里的玩具撒娇，她情不自禁的停下来脚步。她猛然间发现，自己的生命里缺少了一个弥足珍贵的时间点。
当楚子航轻轻的牵起她的手，她才惊觉，温热的液体不断的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流淌。
韩松，天之骄子，任何方面都优秀的无懈可击，这样一个趋近完美的人却独独缺失了一份无忧无虑的童年。
※
韩松身着蓝粉色的旗袍，她的脑袋微侧，精致的面孔在镁光灯下美的令人窒息，长笛在她纤长的手指下演奏出动听的曲调。一曲完毕，她沉静的放下了笛子，微微向前躬身，没有束缚的黑发顺着她的动作一齐滑落，紧接着，是潮水般的掌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抿着唇露出了一丝微笑，接着，不紧不慢的走向后台。
这是初中的毕业晚会，她走出礼堂的时候难以克制的回头看向了紧闭着的大门，热闹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回过头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已经比她高上半头的少年。
“不进去了吗？这可是最后一晚了。”韩松笑着对他说。
少年缓缓走向了她，顺手接过了她拎在手里的包。
“长笛，吹地很好听。”
韩松垂头笑了起来，她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少年的身边，她抬头看着他说：“只要你想听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吹给你听的。”
楚子航的呼吸一滞，拎着包的手下意识的紧了又紧，他没有看韩松，只是低低的应了她一声。借着路灯的光芒，再加上韩松远超普通人的视力，她轻而易举的看到了楚子航绯红的耳朵。
无法掩藏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溢出，她向前快速走了几步，接着旋身面对楚子航，她做出了演奏长笛时的姿势，手指灵活的在空气中虚点。
“子航，猜猜看，我在吹什么呢？”韩松轻快的对他说。
“梦中的婚礼。”楚子航毫不犹豫的报出答案。
韩松愣了片刻，尔后她惊奇的问：“为什么会猜的出来？”这明明是钢琴曲。
楚子航伸出空闲的左手学着韩松在空气中弹着钢琴，“我看到了，”他平淡的说，“你偷看我的钢琴谱。”
韩松蹙眉，“是你同意我去琴房的。”
楚子航微微笑了起来，他的手指不断变换，“轮到你了，猜的出来吗？”
“杨柳。”因为，这是她最近一直都在练的一首曲子。
韩松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她垂垂老矣，依旧可以坐在楚子航的身边，也许他们还会钟爱这样没什么意义的小游戏，可仍能从中品出绵绵温馨。但是，世事无常。从来没有任何事，能按着韩松的以为而长存。
※
在所有事发生之前曾有一个缓和的前奏。
自某个雨夜后，楚子航便时刻被阴郁的心情笼罩。韩松无能为力，她曾以为的许多事情再被逐一击碎。
那是韩松久违的恐惧感。
在某次体育课，她和楚子航路过棒球场的时候，一颗高速旋转的棒球向韩松袭来。其实是可以轻松避开的，以韩松的身体素质，可是她当时思绪杂乱，甚至厌弃了眼前的一切，对那颗棒球自然也是无所谓的轻慢态度。
而就在棒球砸在她头上的前一秒，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楚子航瞬间挡在了她的身前，在他的手里，紧紧握着那颗告诉旋转着的棒球。
韩松惊愕的站在了原地，连她都没有看清楚子航是怎么在那样极限的时间里来到了她的身前，而且，有那么一瞬，韩松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黄金色。
她看着楚子航喘着粗气，浑身气势惊人，还有掩藏不住的怒火。韩松轻轻的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衣摆，“子航？”她不确定的喊他。
楚子航僵硬着身子，然后，他狠狠一甩手，把那颗球砸向了棒球场，韩松的视力轻易的看到了地面被他扔回的球砸出了一个清浅的坑。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松了身体，转过身看着韩松，“有没有吓到？”
韩松张了张嘴，无法言语。因为，她看到了楚子航的眼睛——一双燃烧着的黄金瞳。
※
“子航，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放学后，韩松走到了楚子航的座位旁坐下，她抬起了自己的手，楚子航看到那是一张被叠起来的白纸，上面写了字。
他从来无法拒绝韩松的请求。
“什么游戏？”他问。
韩松侧头笑了起来，难得用俏皮的调子说：“藏宝游戏~”
“把自己放在心底的秘密写在藏宝地点吧。然后，画一张地图。只要能找到对方的宝藏，就可以看到对方的秘密，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可以随便画一张地图给我，但是，必须要把秘密写出来呢。给，这是我的地图。”
那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纸被放在了他的手里。
看起来，早有预谋。
果然被发现了。韩松明明知道，他在她这里从来没有过秘密。她想要的秘密，无非就是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
楚子航抬起头，眼神空茫的看着天花板。他无法想象韩松知道一切后会有什么想法，会把他当成怪物吗？会……远离他吗？
第二次，他痛恨着自己的同时，再次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
找到韩松的藏宝地点轻松的不可思议，楚子航不可置信的坐在了公园的长凳上。这是他和韩松常来的公园，而韩松，就把她的秘密藏在了长凳的一个隐秘的缝隙中。
他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颤抖着手打开了写着韩松秘密的白纸。
不是很长，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大概只用了五分钟就读完了。看到最后，他猛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眼眶微微发红。他用冲刺的速度冲向了学校。
这是他第一次逃课，当他来到韩松的班级被告知韩松一天没来上课的时候，他连停留都没有就冲向了学校的后山。
楚子航不断厌弃着自己，明明知道韩松那样内心坚强的人不会因为外物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可他还是败给了内心的恐惧。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大概给了韩松太多的不安，他拒绝韩松靠近，而韩松，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想要寻找解放他的出口。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写了出来，但是分在了许多张纸上，而且每一张纸藏得位置都不同，给韩松的那份地图十分潦草，只是暗示性的告诉她藏在了某片区域的树下。但是，那里少说也要有上百颗树。
当他路过曾来过的地方时，看到了许多树的根部被挖起来的新土。
他沉默的看着那堆新土，最终蹲下、身，一点一点的将它们填好。就这样，一颗又一颗的树，最终，他来到了小溪边。
韩松安静的坐在小溪边的一块巨石上，手里拿着他亲手埋下的小纸条。她的模样是难得的狼狈，校服的裙摆上甚至被树枝刮出了一个缺口，手上也沾着泥土。
看到他的时候，她还是笑着，带着点骄傲的说：“我全部都找到了哦。”
楚子航再也无法忍受的冲了上去，他紧紧的抱住了韩松。
“……对不起。”
韩松想抚摸他脑袋的手无力的垂下，没有办法，她的手上还带着泥土。
“其实……我也很差劲吧。这样刨根究底的想要探寻你的秘密。”
楚子航用力摇了摇头。
“不用害怕，子航。”她轻轻的说，“毕竟，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