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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1) ...

  •   十八年前的中原大地,曾是一片血海。人魔出世,杀尽天下人。大侠豪杰,他杀。江湖宵小,他杀。名门正派,他杀。妖魔邪教,他亦杀。武林上下,闻其名而丧胆者不在少数。冰风谷杨府、庭燎山、白驹山庄等赫赫有名的帮派曾联合抗之,然而人魔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血红,不留下除了他自己的任何生命。他并不成立门派收养信徒,也无心称霸武林一统江湖,更不妄想飞身成仙长生不老。人魔杀人,没有原因,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那年内死亡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十年内的总和。
      然而对于这样的一个嗜血之人,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看透他的武功出处。人魔的剑法千变万化,上天入地,竟无可与之媲美者。短短数月,人魔便成为了大地上的一只死亡之手,抓取所有的血液与生命。
      亦没有人知道,人魔所有的力量,都是源自于他手中的那柄剑——通身红光的剑。红如阳,像是用鲜血淬成。只有死在这柄剑下的人,才能知道它有多么锋利,多么嗜血。
      人间仿佛炼狱,似乎连阳光都变成了黑的,生存的希望那么渺茫。但是,任何过于强盛的事物,终究都是会走向灭亡的——希望之光燃于思齐山灵台峰顶。自那高不可攀的峰顶,降下两男一女三名剑客——崆峒山仙人广成子之徒。他们将人魔引至灵台峰顶,与其血战三个日夜,日失其光,星月惨淡。人们在峰下,时见剑光闪烁,刺眼。最终,那不可一世的人魔败下阵来,被自己的宝剑从天灵盖刺入,贯穿全身,血溅三尺。
      云破日出。
      人魔终于消逝,杀戮也随之远离了这块土地。所有的生命得以获救。自此,人们尊三位剑客为地仙,修建庙宇祠堂拜之,然三位地仙却再也不曾现于红尘。武林终于平静下来,人们习武练剑,一如往常,但“人魔”二字却成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禁忌。更有甚者,其后代并不曾知晓此人。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再记起,那曾是怎样的一段血色流年。

      武林中,平静了整整十八年。这十八年间,有多少恩义,多少仇怨,沉浮了多少门派,生杀了多少豪侠,都如星辰般,璀璨后便被人们所遗忘,然而,唯江山不变,无论世间澄澈或血流成河,山川依旧庄严温柔。
      人们平静的生活作息,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但又有谁知道,在平静的大地下,一股暗流正悄悄地,不安分地涌动起来,蓄势待发。
      这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但杨静姝却对那满眼的红色永志难忘。
      北方冰风谷。塑雪连天,寒风刺骨,人迹寥寥,草木枯竭,恍若死城。
      杨府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用雪橇代替了车轮。车盖上的积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两匹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车夫缩在墙角下,像是睡着了。狂风夹着雪花,狠狠地击打着所到之处的一切。
      又过了许久,朱门终于开了半扇,从中走出三个人来。
      为首的男子二十出头,是杨府的大管家,名为岳齐。岳齐生得一张黝黑的面堂,身材魁梧令人畏惧。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腰间的佩剑。那剑长三尺有余,藏青色的剑鞘上缠绕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龙须飘荡,呼之欲出,龙爪锋利,胜似匕首,龙鳞细腻,片片可数,毫不含糊。而那龙的双目,更是由上好的南海鲛人之泪所做,人称“夜明珠”。
      岳齐身后的女子是杨家的二小姐——杨静姝。杨二小姐年方二八,天生聪慧高傲,人也长得标致。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年俊才。然而杨二小姐却从不动心,只爱鼓瑟。人说其鼓瑟时,曾有鸾鸟栖于旁。此时杨静姝的怀中正睡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孩。那婴孩的皮肤白皙透明,仿佛可以看到皮肉下的血脉一般。
      走在最后的是一名瘦弱女子,乃杨静姝的贴身侍婢柳纨素,小字柳儿。这柳儿生得明眸皓齿,面若桃花,细看来,却是比主子更令人想要疼惜。柳纨素自幼便侍奉杨二小姐,天性文弱娇柔,逆来顺受,正因如此,杨静姝喜欢她又憎恶她。
      岳齐重重地关上了杨府的大门,插上了一把锁,按着门面低低叹了一口气。柳纨素走到墙下推了推那快要被雪覆盖了的车夫,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手炉,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随后,三人钻进马车,令其向码头驶去。
      杨府的墙头上,一直隐藏着的少年现了身形。那少年身长五尺,穿着宽袍大袖,滚金边的绣衣。立在风雪中,一双璨若星辰的美目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他肩上停着一只布口袋一般的红鸟,在漫天雪花中格外显眼。
      逃难?投奔?难道杨府在别的城里还有亲戚不成?
      须臾,那少年如一只大鸟般跳入墙中。
      河水早已冰冻三尺,马车可以安全行走,一路直往南下去了。
      马车里一片寂静,只听得风雪的呼啸。
      杨静姝沉默着,其余两人也未敢作声。婴孩的呼吸缓慢而均匀,在睡梦中笑着。这笑容对于杨静姝来说是如此刺眼,因为这瓷娃娃一般的人儿还不知道,就在不久前,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和所有的亲人——除了杨静姝。
      只愿他能永远这样笑着,永远不再长大,永远不知道杨府所发生的惨案。
      一夜之间的灭门!

      晨,杨静姝与岳齐、柳纨素一同回来,敲门无人应,便推门走了进去。杨静姝前脚刚踏进杨府,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袭来,没有丝毫生存的气息。守门的老头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落满了积雪,从白色的雪下渗出片片猩红,浑浊的眼珠正对着天空。
      三人震惊。杨静姝急忙向府内跑去,但见尸体,尸体,尸体。前几天还都是会说会笑的活人,而现今却都成了雪下亡灵。
      杨静姝踩踏着积雪冲进杨老爷与夫人的房间,杨夫人的侍婢横着身子倒在门口,闭着眼睛。杨静姝跨过侍婢,看到的却是爹娘伏在桌边的尸体,已然断了气。杨老爷与夫人皆瞪大着眼睛,看着归来的杨静姝。
      杨静姝怎么也忘不了那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惧怕那样的爹娘,但越怕便越是要回想起那个画面。杨老爷与夫人睁着眼睛,不就是要看着把凶手正法的那一刻吗?
      过不多久,那沉睡着的婴孩突然啼哭起来。杨静姝拉回思绪——眼下,还要照顾着大姐的婴孩。她抬起眼皮看了柳纨素一眼——柳纨素正低头在那个大包袱里翻找着什么——便又低下头去,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背。岳齐向来讨厌孩子的哭声,烦躁地将脸转向了车窗,轻轻掀起厚重的窗帘向外看去,除却漫天的狂风暴雪,什么也看不到了。这一掀,仿佛所有的风都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快把帘子挂好!”二小姐怒道,埋怨地看了岳齐一眼。
      柳纨素从一个小葫芦里倒出一粒小小的黄色的药丸捧上,杨静姝接来,小心地喂到婴孩的嘴里。这药丸乃神农原药圣——虚由子所炼,吃上一粒便可三日不进食不饮水。机缘巧合之下,为杨府所得。果然,药丸一进入婴孩的嘴里,哭声便停止了。
      “这孩子……才刚刚断奶,就要经受这样的颠沛流离……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们杨家……”杨静姝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柳纨素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只道“但愿小少爷平安。”
      而岳齐思索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若非自己与小姐和柳儿一同去给方老爷送药,恐怕也要遭遇不测吧。杨府上下几十条人命,一夜之间竟同时魂归西天,绝非一人之力可为。那些脖颈上的伤口异常整齐,凶器定然也是少见的锋利。
      岳齐看了看腰间的青龙剑——那凶器或许可与此剑媲美。
      但为什么全府上下没有一丝一毫打斗的痕迹?是这来者的武功高到匪夷所思,还是另有隐情?全府被杀,然而惟独大小姐的儿子还活着,婴孩就躺在床上,凶手不会没有看到。为什么他不斩草除根,或者,难道他还有别的目的?
      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杨老爷、夫人平日里为人宽厚,好善乐施不曾结下冤家,这暗地里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不知又行了多远,突然,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杀戮的大喊,车夫还来不及叫喊,心尖便被飞来的狠狠一鞭戳出个大窟窿,血溅到车帘上,一头栽下了车。马儿受了惊吓,飞也似地在冰面上跑了起来,由于脚下打滑,引得马车左右摇晃,东倒西歪。岳齐立即掀开车帘,向四周望去,但见鹅毛大雪迎面扑来,天地间哪里来得什么人。岳齐飞身上马,好容易才使马平复下来,带车到了河边。
      车停下来,柳纨素探出头来问:“岳齐大哥,出什么事了?”岳齐摇摇头:“车夫死了。先请二小姐下车吧。”
      柳纨素疑惑地跳下车,回身去扶车上的杨静姝。
      “岳齐,怎么回事?为什么车夫会死?”杨静姝下了车,皱着眉问。
      “二小姐,我想,我们是被人跟踪了。”
      “跟踪?笑话!在这样的天气里,别说是跟踪了,就是轻功也使不出来。怎么可能被跟踪?”
      柳纨素咬了咬嘴唇,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一阵奇异清香扑面袭来,接着,只听得周围一阵“吱吱”的踩雪声。岳齐还来不及拔剑,三人便已被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包围了。
      那群大汉一个个人高马大,目露凶光,嘴唇翕合着。风雪将他们的声音刮到远方,杨静姝仔细听来,才知道他们究竟在念着什么:
      犀渠现,肥遗翔。
      五色生,毕方降。
      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顺天行之,我心惶惶。
      逆天行之,我民莽莽。
      上诣云汉,下临泉壤。
      徒有虺星,万邦为王。
      徒有虺星,万邦为王!
      汉子们的声音逐渐高了起来,也清晰起来,不断地重复着最后两句颂词,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念什么摄人心魂的巫咒。
      想到全家被灭门的惨状,杨静姝不禁惊恐地喊了出来:“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那嗡嗡的声音降了下去,从众人中走出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双手抱胸,道:“你可是冰风谷杨家的二小姐杨静姝?”
      岳齐隔着风雪,见来人众多且绝非善类,便抽出佩剑指在了那汉子的心尖处:“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那汉子低头瞧了瞧岳齐的剑,微微一笑,道:“青龙剑?真是一把好剑。不过它在你的手上,对我们可没有多大的威胁。”说着,轻轻拨开了剑尖,“花姑姑!请现身吧!”
      这时,从那马车下钻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穿着花袄,梳着两个小辫子,乍看上去,与一般农村人家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就在花姑姑的腰间,却缠绕着一跟腕子粗细的长鞭,看起来与她的年龄很不相配,更难以想像,车夫胸前的血窟窿竟是拜这个小姑娘所赐!
      花姑姑调皮地笑着,走到杨静姝面前:“你就是杨家二小姐?果然是个美丽的可人儿!呀,连这个小宝宝也这么可爱!”
      杨静姝抱着婴孩,不禁后退一步道:“你就是这群山贼的头儿吗?”
      贴在杨静姝身后的柳纨素低声道:“二小姐,你看,这么大的风雪,而这些人手中的火把不但不灭,反而还越烧越旺。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山贼。”
      花姑姑听了这话,眉开眼笑地转开脸,对柳纨素说:“对对对,还是这位姐姐有见识。我们的确不是山贼。”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岳齐提着剑问道。
      花姑姑看了看岳齐,轻蔑一笑:“青龙剑?可惜啊,可惜。持青龙剑者有一颗你这样的心,那么这把剑的威力也不过如此。”
      将三人都打量完毕后,花姑姑回身走到诸位大汉前,变了脸色,绷紧了嘴角,看了看杨静姝怀里的婴孩,又看了看岳齐手中的青龙宝剑,眼中闪着早熟的光,骤然像换了个人似地,说:“家父请三位到虺星庄一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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