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温泉 ...
-
潺潺水声，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硫磺的味道，周围的榆钱树长势极好，郁郁葱葱，偶尔起了雅兴，悠悠飘下一片老叶，落在地上，杨柳丝闲闲拂扫，无风时，又似执帚打了个小盹儿，安逸闲适在这片天地之间弥漫。
叶楝抬头，看着那些榆钱树，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她有多久未曾这样细细的看过榆树了，约莫有十年了吧。
叶楝是很容易敛起心思的人，所以这样的出神，不过片刻。
当她转身，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时，惊在了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温泉之水明净碧绿，水面上时不时要冒出几个珠泡，破裂，绽放，错错落落。
在温泉的最中央，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蟒盘成一团，隐在池底。而这个女子，未着一缕，冰肌莹彻，许是在温泉里待得久了，皮肤下隐隐还透出一丝粉，妖娆妩媚，只见她枕着左臂，侧躺在白蟒的身上，过腰长发以云白丝带随意盘起，双眸紧闭，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阳光穿过层层榆树的枝叶在她身上倾洒，幽碧泉水拥她入怀，氤氲水汽为她作陪，她就像是九天之上的谪仙，清冷脱俗，出尘绝世。
这个女子，到底是多受上天宠爱，所以才赐予她如此倾国倾城的颜，好似整一个世界的神髓都在她身上，连同为女子的叶楝，都忍不住一步一步被她吸引。
小白作为护花使者，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叶楝。但它却只懒懒的睨了叶楝一眼就没有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那熟睡的女子。
叶楝什么时候下水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她迫切的想走近那个女子，想揭开这层层的水汽，看一看这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子，是否真的存在。
——慕舟和终于醒了。
小白没有阻拦叶楝的靠近，却也没有任由慕舟和睡得昏天黑地。它扭了扭身子，晃醒了慕舟和。
慕舟和睁开眼，却对上一双错愕的眸。
“你——”她怔住了，为什么叶楝会在水里，且，她的脸有些异样的红？想着，慕舟和伸出了右手，探了探叶楝的额，“怎无端的发热了？”她的声音透着慵懒，眉宇之间的清冷在此时淡了不少，化作温婉妩媚绕指柔。
我，这是做了什么？
叶楝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块，被绊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叶楝整个人就要跌进池子里，慕舟和单手在小白身上拍了一掌，身子便轻轻跃起，伸手抓住了叶楝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很多年以后，叶楝再次回想起这一幕，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般手足无措。
但确实，此刻的她，被慕舟和揽在怀里，竟呆住了。她的双手就搭在慕舟和胸前的柔软之上，慕舟和其实身形并不高，反而有些娇小，但她站的地势要比叶楝高，所以叶楝就窝在了她的怀里。
小白无端受累，不满的扭了扭身子，翻起一个又一个水浪。
——碧绿泉水从半空中倾洒而下，宛若垂落的珠串。
呆住的不仅是叶楝，还有慕舟和。□□的可是她，虽都是女子，但——
慕舟和的脸“蹭”的便红到了耳根子。
她触电般的松开环抱着叶楝的手，不知所措，好似一只鸵鸟，恨不能把头埋进水里。
“你——”当慕舟和悄悄抬头时，便看见叶楝的胸口有血迹渗出，“伤口崩开了。”想是方才的动作太大，所以胸口的箭伤被撕裂。
见叶楝仍是不说话，慕舟和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怪异和尴尬，“走吧，我为你换药。”其实她的心也虚的很，她的身子，可是连一直贴身照料自己的踏雪寻梅都不曾见过的。
慕舟和向前走了几步，这时叶楝才注意到她的后背，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光洁。这是——
赤金色的纹路在慕舟和原本光洁的肌肤上组出一副复杂的图案，从颈间一只蔓延到后股那隐秘之处，细细看似是有着一条巨龙盘于其中，神态肃穆，不怒自威，却又像是一副壮丽的山河社稷图，峰峦叠翠，坡陀沉实，松石挺秀，云山烟树，林木恬然，沙渚悠远，滔滔河水长天辽阔，一沟一壑尽皆雄秀苍茫。
“你后背上的是——”叶楝出声问道，但问完她又觉得不妥，想来也是十分隐秘的事情，慕舟和怕是不能坦白相告。
“嗯？”慕舟和偏过脑袋，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的后背，“是胎记。”她答，她可不能再把身子转过去了。
胎记？
呵呵，叶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慕舟和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她，会有人的胎记长的这般复杂？
慕舟和快步走到岸边，捡起地上的衣袍披在自己身上，暂时遮挡一下也好，看着叶楝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又是在想些什么，嘴角浮起的讽刺和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叶楝！”她轻声唤道。
叶楝静静的看着她，胸口仍是在不断的渗出血液，她的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你来，”慕舟和朝着她招了招手。
叶楝一步一步走向慕舟和，这一次，她格外小心翼翼，没有再跌倒。
“叶楝，我不知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所以对人的防备心会这么高，但请你相信，我对你，并无甚企图。”也不知叶楝会不会听自己的，慕舟和心里颇为忐忑，“我在这谷里十几年，从未出谷一步，也许此生都不会出谷。而你，”她顿了顿，甩掉心里溢出的一丝异样，“你迟早都会离开，又何惧那么多呢，我与你，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牵扯到的地方，不是么？”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叶楝，发现叶楝也在看着她。
叶楝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眸子，璀若骄阳，璨若星辰，黑白分明，通透纯粹。这样的人，只会坦荡而随性的活着，她蓦然点头，“是我的不是。”
活了十七年，叶楝没有承认过一个错误。在她的世界里，即便是错，不能后悔，亦不能认错。
这是她第一次服软，也会是最后一次，她想。
“只要你在这里，你就可以随意的做你自己，无需背负那么多，也无需小心翼翼。”慕舟和言罢便背过身，走到那一片榆树边上，蹲下，用手扒拉着什么。
不多一会儿，她的手中便多了些紫红色的穗状花和些许植物的根须。
“这是地榆，止血效果极好，”慕舟和一边解释一边把地榆花举在叶楝的眼前。
“为什么？”叶楝看着慕舟和的眼睛，尽管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那一双眼睛从来都清澈见底。
——慕舟和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又转，流眄又流眄，神姿清发，叫人冥迷。
但她最终都没能回答出叶楝的一句“为什么”。
是了，这世间不是每一个为什么都有答案。连慕舟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如何去回答。
“也许是我该问你一句为什么，”慕舟和边说着便以内力把地榆花和根须的枝叶逼出，“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般辛苦。”
“但，你无须回答我，你只需问你自己便好。”
地榆花的花汁不似花身一般的紫红色，而是呈现出诡异的暗红。
叶楝惊讶于慕舟和通透体贴的同时，也惊讶慕舟和的内力。瞧着她脸上还未完全褪尽的稚气，年纪该是不大。
“你多大了呢？”大约叶楝并未发觉，自己正被慕舟和一点点的影响着。
说到底，她也不过才是十七岁的少女阿。
慕舟和一手以内力包裹着花汁，不让它滴落，正犯愁该如何同叶楝开口帮她换药的事时，却听见对面幽幽一问，语气不似起初的那般生冷，反倒有了一些属于她们这个年纪当有的生气。
心中一喜，眼睛微眯，脆脆道：“救你那日是我十五岁的生辰。”
“仍是个孩子阿……”叶楝似是叹了一叹，才十五岁，却已有着这样通透的心，当真是难得的。
“你——”慕舟和撇了撇嘴，也不反驳什么，她的目光从叶楝的胸口扫过，叶楝的衣服湿了，若有若无能见到内里的亵衣，起伏的曲线也在此时暴露无遗。明明早已见过，但不知为何，这时的叶楝却让慕舟和拘谨，她涨红了一张脸，才吐出几字：“我——帮你上药。”
幸而寻梅拿衣物时多拿了一套，自家主人素来挑剔，原慕舟和的衣着一贯由的踏雪打理，寻梅甚少插手，因此此番寻梅也不知该给慕舟和挑个何样的衣物，索性便拿了两套，让慕舟和自己挑选。
这一提起，叶楝精致的颜上也是飞快浮起两抹红霞，她的脑海里，那一个倦慵清冷女子的妖娆妩媚挥之不去，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近在咫尺，让人血管喷张。
“——嗯。”但她到底不是邻家羞怯的小女子，当下也是应了一声。
“这里还有一套衣袍，你若是不嫌弃，便先换上。”慕舟和的声音越说越小，她默了一默，转过身去，“我不看。”她深吸一口气，为何，心跳的这般快，有种即将跃出胸膛的错觉。
脑海里一个古怪的念头犹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但究竟是什么，慕舟和没有抓住。她的心情极好，极好的背后，似又隐藏了些许不安。
叶楝莞尔，这般出自真心的笑意，可惜慕舟和不曾看到。
褪下身上的衣物，原来不仅仅是胸口的伤口裂开了。叶楝打量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嘴角的笑意在瞬间凝固。
她向来都认为自己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若不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出来做筹码。
却不想横生枝节遇到了慕舟和。
她不知道慕舟和是她所赢得的利息，亦也许是这场局对手的翻盘，也或许什么都不是，但正如慕舟和所说的，这几日，她只想好好的休息。
不用算计那么多，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纵然算计了也无甚用途。不用担心被人算计，她相信慕舟和，至少在此刻此地，是这样的。
“——你，转过来吧。”彻底想明白后，叶楝倒真的不再思虑那么多了。慕舟和的身上似是有一股魔力，能让在她身边的人都变得安定平静。
慕舟和顺从的转过身，脸上的绯红仍未褪去，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让自己与叶楝平视。
心中纵是做过千百个准备，却仍是被叶楝的颜所折服，她着了慕舟和月白色的宽大长袍，却是正正合适，衣领敞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隐约可见凸出的锁骨，衣角犹如清冷的月华般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三千青丝如瀑布垂落而下，眉宇之间的雍容贵气尽显无遗。
这样的叶楝，如同一个帝王。慕舟和忽然想起一个人物，榆国的一代开国女帝，赵曦。
“不换药么？”叶楝睨了慕舟和一眼，目光仍是淡淡的，嘴角却不由浮起一抹浅浅笑意。
她看着慕舟和略略呆滞的眼神，心情极好，明明聪慧如斯，却又时常呆头呆脑，慕舟和，当真是有趣的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温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