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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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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距离崇城千里之外的济阳府。
太子行舆不日将到达此地,济阳府上下早已严阵以待。街道上来往的衙役比往日要来的多,城中闹事的混混也收敛了许多。
城门口,守城士兵正对进出的百姓仔细盘查。
济阳府是南北商道的交汇点,这里繁华热闹不输京畿,贸易往来也培养了济阳开放热情的性格。
“济阳啊——”马背上,一身雪白儒衫的俊秀公子无甚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身下的骏马也有些懒洋洋地刨着蹄子,“赶了这几天路,今儿可得找个好客栈好好吃一顿睡一觉。可不准再住之前那样的破房子了。”
他身旁有人发出一声闷笑,而后取笑道:“玄明你这是当出来享受呢!”
玄明甩着扇子摇头晃脑道:“沛然兄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叫苦中作乐——哎,走走走咱们快进城吧。济阳府美食多多,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们这一行人共有五人,除开对话的玄明与沛然,另三人中两人却是冷冷的脸冷冷的眼,剩下一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坐在马背上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济阳府名人辈出,很受文人墨客的青睐。守城的士兵见这五人穿着得体,行动间自有一分书香气,还当他们是游历的书生,于是很是轻松地放他们入城了。
不过,守城兵不自主地回头,书生历来弱不禁风的,这几个人看着挺壮实的嘛。城门口人流不息,而忙碌的他也很快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抛之脑后了。
此番太子代天巡河,作为南北河道转折点的济阳将是太子的必经之所,而且太子还会在此地祭河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因此济阳一时间涌入了大量闻讯赶来一瞻太子圣颜的百姓。
“又是客满又是客满!”玄明怒气冲冲从客栈冲了出来,对着在外等候他的同伴崩溃的大吼。
“玄明你先别着急。”沛然却是很淡定的样子,“济阳府这么多客栈再找找便是。实在不行也不过是多花些银子的事。”
“霍公子言之有理。少爷,不如您和几位公子先去吃些东西歇一歇,松溪再去找找客栈吧。”
被这松溪称为少爷的男人名叫赵承安。几日赶路,他面上已有淡淡的疲惫之色,不过他却是冷冷一蹙眉拒绝了:“不必如此,都一道吧。”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没有任何异议,连一路不停喊累的玄明都是二话不说牵上马就走。
济阳贸易往来频繁,沿路皆是商铺小贩。五个大男人走走停停,逛得也是兴趣盎然,连一身的疲劳似乎也不翼而飞了。高玄明四处乱窜,霍沛然和松溪一左一右紧跟在赵承安身侧,而在赵承安身后,秦羽白抱剑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存在着。
“这一路走来济阳确实繁华。难怪我二弟如此底气十足”赵承安捏着手中随手买来的小香包说道。
敏贵妃出生便鲁地大族王氏,王氏一族在鲁地简直是无冕之王,整个鲁地也便成了二皇子培养势力的温床,势力盘结竟连皇帝都难以插手。
“均安侯当年也是显赫一方的人物。”霍沛然显然话里有话。
再显赫也没用,尤其是当今皇帝有意要清洗先帝留下的权臣的时候。
赵承安眼里闪过讽笑,而后便翻滚上如同一碗乌黑汤药般的苦涩。被清洗的又何止是二皇子背后的势力,还有他啊——
“霍大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带着重重的哭腔。在吵嚷的集市,它本该被堙没的。但霍沛然却下意识地回了头。
熙攘街道,错身而过、目之所及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疑惑地收回视线,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霍大哥——”
又一道声音传来。这次的愈显哀切了,还带着点撕心的绝望。霍沛然确定这声霍大哥没听错,而且叫的就是他。
“霍公子怎么了?”霍沛然两次毫无征兆地停住了脚步,松溪立刻绷紧了神经问道。
霍沛然却不语,眼睛一寸寸地在搜索。
身后玄明与松溪面面相觑。而此时,“铿”的一声轻吟,是一直无声无息如同影子般跟在赵承安身后的秦羽白手中长剑离鞘的声音。
这边霍沛然已经找到了叫他的人。是个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半个身子躲在巷口后,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和蓬乱的头发。她看见自己注意到了她,眼里流露出巨大的狂喜,然后眼泪迅速填满了眼眶——任何人看见她这副神情,都能明白,那是绝望时看见希望的狂喜。
那是张陌生的面孔,霍沛然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姑娘。他退了一步,同羽白松溪二人将赵承安围在了身后。此番出行,他太清楚这其中的危机,所以任何事情他都持着十二万分的谨慎。这个平白出现却表现地认识他的姑娘不得不防备。
巷口的姑娘却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了过来。
霍沛然迅速地将她挡在了三步之外:“你是?”
小姑娘闻言愣了下,然后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诡异的一幕渐渐惹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赵承安神色冷肃地冲着高玄明使了眼色。高玄明立刻扬着他惯常的笑脸,踱到霍沛然身边道:“哎,看人小姑娘可怜的,咱们就带她去吃个饭吧,就当积福了,也不差那点银子。”
原来是乞丐赖上人家了,这几个公子也是好人啊——围观人群逐渐散去。
高玄明弯腰平视着这个脏脏的姑娘,却问霍沛然:“你认识他?”
小姑娘没有分给高玄明一点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只是盯着霍沛然,嘴抿得紧紧的。半晌,她微微侧过身,一手挡在胸前,一手却是伸进了前襟。
那身衣服虽然破旧,但还是能看出衣料之下的夹杂着银丝的暗纹。关中临近西域,民风彪悍,因此关中的服饰不同于中原的风流广袖,而以窄袖分片裙为潮流。这个姑娘的衣裳明显是关中人才会穿的。
十三四岁、关中——霍沛然心头狂跳,不会是她吧……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一切却被他意料中了,小姑娘捧着手中小小的白玉如意佩,眼泪已决堤:“霍大哥,你救救我爹娘吧!”
“一个月前,知府大人突然带着官兵闯入了我家,口口声声说我父亲……说他,说他通敌叛国!颜家上下全被投入大牢。我是被母亲护着才逃出来的。我想着你高中探花,定有办法帮我爹娘,便一路往京城而去。不曾想知府竟派人追捕我,我四处逃窜,好几次都差点被抓到。我自己都不知道逃到了哪里,竟然……竟然在这儿遇见你……”颜小姐泣不成声,情绪几近崩溃。她噗通一声突然跪下,抓着霍沛然的衣角,哀求道,“霍大哥,你现在是探花了,定能救我爹娘的是不是……是不是?”
霍沛然赶忙扶起她:“颜小姐万万不可。颜老爷的事,沛然定是义不容辞的。只是颜小姐你也……太胆大了,你若是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颜小姐眼睛一眨又是一串泪珠:“颜家上下全部……我若是还畏缩谁来救他们?也幸得老天垂怜,让我在这儿就遇到了你,否则就算我到了京城,也是求助无门。”
高玄明不知从哪里变出快帕子:“快擦擦眼泪。小姑娘勇气可嘉啊。不过你为何不直接找沛然兄的父母庇佑呢?好歹是探花郎的双亲,这知府也会给两分薄面的。”
颜小姐此时才有心情将眼神往别人那里错一错,她望着高玄明,犹带稚嫩的脸上是一片坚定:“我父母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个罪名太大了,莫说霍大哥只是探花,便是皇亲国戚沾上这罪名恐怕也是说不清的。我怎好连累霍伯父霍伯母……”
高玄明眼里闪过赞赏,若是抛开对她身份的怀疑,他真想赞一句大义!
霍沛然却沉吟: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也不管此人是否真的是他的未婚妻,他都必须派人回家中一趟。但是这还得同赵承安再商榷一下。
“颜小姐你先洗漱下换身衣服,我会让小二给你送水来的。你既然都遇见了我,颜家的事你就安下心吧。”
颜彩含着泪点头。从她透亮的眼眸里看到了她对霍沛然纯然的信任。
待出了她的房间,霍沛然脸色却并不好看了。高玄明上前揽住他的肩道:“我看你多虑了,这姑娘从头到尾眼里只有你,若说是装的也装得太像了。”
“是啊霍公子。”松溪也道,“姑娘家名节最重要,她都敢自称你未婚妻,怕不是假的了。”
霍沛然道:“此乃非常时期,她出现得又如此巧合,怎能不谨慎?我同颜小姐从未见过面,单凭这一枚玉佩便信她也实在太草率。”
“方才在闹市,颜小姐出现时的确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但事出突然,我不曾看清楚。”一直守在门边的秦羽白抱剑冷冷道。
“此事的确蹊跷。”赵承安捧着热茶,眉目冷峻地如同化不开的冰:“不论真假,沛然你都回关中一看。”
霍沛然摇头:“我就怕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便是将我调离您身边。越是这种时刻,沛然越不能离开……您的安危事大。”
高玄明劝说道:“可如果那姑娘真是颜小姐呢?我听你往日之言,这知府也是个昏庸的,万一颜老爷被他狱中磋磨,我怕你后悔一辈子啊。”
霍沛然无言以对,眼里闪过挣扎的神色。高玄明同他认识日子并不久,但却也是难得的相见恨晚的知交,他见他这幅神情便知他在心底仍是将赵承安的安危摆在首位。
松溪突然眼神一亮,兴奋道:“算算日子,秦王殿下已经到了东昌府了。不如派个人给殿下送信,让殿下派人往关中走一趟,顺便也送那位小姐走。如果她肯走自然是好;可若是不肯走,那就实在可疑了。”
“松溪说的是,可是这送信之人上哪里找?咱们几个都不可离了太子身边。再者,如果那姑娘的目的是秦王殿下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这……”
正为难之际,秦羽白道:“济阳府有奴才的生死之交,绝对可信。并且他武功高强见多识广,盯一个姑娘绰绰有余。”
这个法子可行,众人面上都是赞成之色。
虽然大家见都没见过秦羽白口中的朋友,甚至连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就“秦羽白的朋友”这六个字就足以让他们交托信任。
事情解决了,高玄明便有心思打趣秦羽白了了:“生死之交?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而且……”他贼兮兮地上下打量了下秦羽白:“能不被你这冷冰冰的脸赶跑的估计也就看脸的小姑娘了,我要回去告诉滢滢你有个姑娘家的生死之交!”
一直以来都面无表情的秦羽白在听到那两个字后整张脸都如同解冻般活了过来,不过他向来懒得搭理这货,这次也是,只是手中宝剑不痛不痒地出鞘了罢。
“吼!”高玄明夸张地整个人往后一蹦:“爷您瞧瞧,他也太嚣张了!”
而下一刻,原本还姿态懒散的秦羽白陡然绷紧了身体,淬着寒风的眼刀一扫,高玄明立刻神情一冷。
几息之后,门口传来轻飘的脚步声,一听便是女子的。霍沛然的眼睛沉得能滴水。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门上浅浅的印出了女子纤弱的身形。霍沛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边,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颜彩如同惊弓之鸟般,面上尽是仓惶之色,眼里泪珠可怜地颤动。少女就那样楚楚地望着你,饶是有万般怀疑,霍沛然也不禁软下了心:“怎么过来了?”
颜彩已经简单洗漱过了,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她蹙着眉,用轻之又轻地声音道:“霍大哥,你能给我找个大夫吗,我好疼啊……”最后那几个字几乎黏连在了一起,含含糊糊地让人觉得她已经疼到声音大一些都会加重痛感。而她强撑着说完后,身体便如飘絮般委地。
“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