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一宵

62、第六十二章 久别重逢

　　“吃饭了！”小羽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刚端着锅出来，手中的锅便被人一把顺了过去。

　　手中猛一空，小羽吃了一惊，看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白玉。他看了眼锅里，感叹了一声，“哎呀，真烫啊，我来端吧。”

　　“……”小羽还没反应过来，白玉便端着锅跑到桌子边了。

　　小羽走过去，坐在桌子边，已经吃起来的小孩舔舔舌头，撇头问她：“觉得很奇怪是吧。”

　　“呃，有一点吧……”小羽吸吸筷子，从白玉手中接过刚盛好的白粥，还偷偷地瞟了白玉一眼。

　　小孩在她耳边小声说“没关系，春天到了嘛，这些小动物都这样。”

　　“小动物？”她重复了一声，顺便瞟了白玉一眼，突然笑了一声。

　　小孩一脸好奇，仰头问她：“笑什么？”

　　小羽有些犹豫要不要讲，小孩余光还在桌子上，突然叫了一声，筷子连忙伸向桌子上的一个盘子，却刚好与白玉的大勺子擦过。

　　那个盘子里最后一块酱萝卜居然被白玉夹走了！

　　“你不是不吃酱萝卜吗！干嘛跟我抢！”

　　白玉冷哼一声，早就发现他这几天喜欢吃这个酱萝卜了：“就是看你喜欢吃……你能怎么样我？啊？”

　　小羽默默退后了两步，给他们俩让出位置：“……明明是两只小动物。”

　　**

　　月光铺满院子，一片安谧，白玉的屋子还亮着。

　　他屋中衣柜柜门半掩，从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

　　白玉站在石台的一头，身子半倚在石台的一角，细白的手指顺着台上人头侧的发尾轻轻捋着。

　　小孩双手背在后面，小眉头皱起来，绕着台子转了一圈，走到另一头，看着白玉：“你希望她能回到这个身体里是吗？”

　　“对啊。”

　　“就算我能帮她快点唤醒，但魂魄离体这么久，恢复记忆也总需要些时间。如果我现在把她魂魄移回这个身体，那么她在这个陌生身体里刚醒来的时候，估计会吓得不轻。”他冲白玉努努嘴，“她不是还一直以为你是正常人么？”

　　白玉想了想，“解释倒也不难，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你别老拿以前的她来考量，她可是相当于重活了一遭，现在每一滴血可都是新的。这种事放一般人身上会吓坏的。”

　　白玉垂头想了会儿，道：“好吧，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可以让她在现在这个身体里尽快恢复记忆和自我，当然，她醒来的那天还是会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不过你刚刚也说了，恢复记忆的她应该会容易接受一些。这种方法呢，你就要再等等了。”

　　白玉垂着目光，看了看石台上的人，抬起头道：“那这两种办法，哪种对她的损害少一点？”

　　小孩倒是没想到他问这个，想了想道：“差不多，魂魄离体这种事总是要对魂魄和身体都有些伤害的，不管是离体还是归体。不过……待她灵识都更健全一些再移魂，会好一些吧。”

　　“也就是说我还要等……”白玉撇撇嘴。

　　“你有什么不能等的，在哪个身体里不都是你的。人又跑不掉。”

　　白玉哼了一声，“你这个老道士肯定不会懂。虽说瓤是一样的，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同的样貌，想亲近一下都觉得怪怪的啊。”

　　说罢，白玉挠挠头，一脸惆怅的样子，小孩一脸不屑，“早知道你是为了这么龌龊的目的，我就不告诉你这些了，让你去等。”

　　“你以为我不遇见你就没别的法子了，我办法多的是。你的目的就不龌龊了，你说，你对那姓徐的小子有什么想法！”

　　“呸，老夫对他能有什么想法，谁像你一样想法龌龊！”

　　“自己说过的话就不承认了，我……”

　　白玉刚捋好袖子，突然耳朵一动，表情立马暗下来。小孩刚才也听到了，小羽那个屋子里传来的叫声。

　　一眨眼的工夫，白玉从眼前便消失了，他也连忙跑了出去。

　　白玉到小羽屋子的时候发现她还躺在床上，屋子里还有她的喘气声，听起来急促而慌乱。

　　“怎么了！”白玉连忙走到床边，月光下只看到她一脸的汗，额前的发都被打湿，眉头锁，眼睛也紧闭着，看起来似是很痛苦。

　　刚伸手要叫醒她，一双手拦住了白玉。小孩走近一步，探着身子看了她一眼，对白玉道：“没事，只是梦魇而已。”

　　说着，他伸出两只手指，点在小羽额间。只见她额间露出细碎的光，随之她身体便渐渐放松了，喘气声也渐渐平复。

　　小孩手指还未收回，他似是探到了她刚刚梦境的内容，扭过头看一旁的白玉。

　　白玉低头看着小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便有些明白了。

　　“噩梦里有我是吧？”白玉低声问。

　　“不。”小孩摇摇头，“是一个孩童死，只能看清掐着他的那只手，看不清的脸。不过，是你吧。”

　　白玉目光折出深深浅浅的月光。

　　“不会是你们俩的……”小孩一脸震惊，“你没这么狠吧。”

　　“什么啊，当然不是。”

　　“不是你俩的……还是，那人不是你？”

　　白玉似是不想跟他谈笑：“那人是我，那个孩童是一对道侣的孩子。”

　　“哦。”他淡淡回了一声。

　　待小羽彻底沉睡过去，小孩才收回她额间的手指，看白玉道：“你想让她忘掉这个梦吗？”

　　然而，白玉摇了摇头。

　　他有些许惊讶，问：“为什么？”

　　“那些事躲也躲不过，今天忘掉，明天还会想。”白玉顿了顿，“而且，我决定以后再也不瞒着她什么了。”

　　身边安静了一会儿，才听见小孩问：“你没杀那个小孩吧？”

　　白玉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而已，感觉你对那个孩子没有怒气，没理由取他性命。”

　　白玉笑了，“你看，你相信的事，她却没有信。”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不想，也没那个时机。而且，那时候心里也有点失望吧，有些希望她主动相信我问我，可她后来就直接不理我了。有时候也会怨她，但心里又能给她找一大堆理由……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啊。”

　　身边人听了，处之一笑，“老夫不懂，但也让老夫想起了年轻时候啊。”

　　白玉揪着他脑后的小辫子，将他揪离那个屋子，一边走一边呵呵道：“天天老夫老夫的，有本事说出来自己多大了，我们比比啊……嗯？”

　　*

　　小羽近几日总一大早就起床了，但白天吃饭时又耷拉着眼睛，没什么精神。

　　她遇见徐言之的时候，跟他说起，徐言之面带诧异：“你说做噩梦？”

　　“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不是死人就是打斗流血……这是不是什么不好的预兆？我是不是该去庙里上上香了……”

　　徐言之好像有些晃神，轻声问她：“是……梦见什么样的流血画面？”

　　小羽皱起眉：“具体的也记不太清……”她揉揉头发，“只记得，很多人死，穿着白衣服的人。”

　　说完，两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羽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看了看徐言之：“……徐大哥？”

　　“嗯？怎么？”徐言之抬起头，刚回神的样子。

　　“诶，没事，徐大哥你有什么事继续忙吧，反正……我这样的梦听起来也挺荒谬的。”

　　话间，小羽从桌前起身，徐言之也随之站起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嗯？”小羽吃惊地回头。

　　“你……”徐言之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方迟疑道：“是你，回来了吗？”

　　小羽看看自己，一脸迷惑：“啊？”

　　徐言之手上力度渐减，随后终于放下，看着她，微微勾出一笑道：“没事。下回我给你带些安神的茶，不要多想了。”

　　小羽点点头，看看自己的手臂，又想到那天他在家门口拦着她要说那些话的事，思忖后道：“徐大哥，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有些怪怪的。既然你不再说，上次的事……我会当没发生过。”

　　这次换徐言之一脸迷糊了，小羽道了声再见便快步离开了，徐言之站在桌边想了片刻，无须多猜便知又是白玉捣了什么乱。

　　唉，他怎么就那么有劲。

　　*

　　当晚，徐言之就去了小羽家。

　　白玉拉着他进了屋子说了些什么，出来时，小羽屋子门已经关上了，窗子也暗了下去，看来已经早早睡了。

　　徐言之轻手轻脚开了门，走到院子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那个窗子一眼，脑中浮现起那时冬天雪山上初见她时的情景。她跛着一只脚，身子清瘦，沿着山路慢慢地走，抬头时，眼中映着对面山上茫茫的雪。

　　那是他初见她。当时想向她问个路，却被身后事阻隔。那时她并没注意到他，直到山下，两人才初相识。

　　此刻徐言之回头看那窗户，却心头蓦地一软，犹如时光渐逝，回头间再遇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