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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夜色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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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业在今天如此大肆地做法事,自是已有周全的准备,更不怕什么妖鬼蛇神捣乱。
然而,他还是没料到,这妖狐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来挑战他们!他冷哼一声,便取出剑迎战。
岸上的百姓有的连忙四处逃窜,也有胆子大的,躲在附近的树后偷偷看着。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斗法。远远地只能看到两团光在纠缠,剑气牵动着水面大起大落,船只都在剧烈地颠簸。一群黑鸟正从不远处飞来,直接朝着船只而去。
徐言之进薄衣所在的船时,还是一脸焦急,打开帘子看到她还好好地待在里面,总算松了一口气。
“怎么一个人,跟我走。”他拉起她便往船外走。
薄衣犹豫着却也被他拉着出了船舱,刚出来,她便抬头去找那个身影。然而,她也只能看到两团光影,船身不稳,她也跟着摇摇晃晃,眼前一片杂乱。
徐言之带着她跳到了另一只大船上,正逢谭秋从船舱中出来。
“言之,你就在这条船上守着,小元还在里面。”
说着,谭秋便拿出一把剑,交给他。那剑身沉重、剑锋雪亮而锋利,薄衣不可觉地身子一颤,目光盯着剑看了很久。
“师娘放心吧!”徐言之将剑接下,郑重道。谭秋点头,随即拔剑,朝那些黑鸟而去。
剑影闪烁,耳边人身与鸟叫声交织错杂,薄衣全身都绷紧着,似乎十分紧张。
“走,我们进船!”徐言之掀开帘子。
薄衣朝天上分不清的两团光又看了一眼,目光不舍而绵长,终是进了船舱。
这只船上放着清业夫妇的贴身物品,里面有一张小床,小元正躺在上面安静地睡着。
薄衣有些奇怪,徐言之已经解释道:“师娘给他施了咒,让他听不见外面这些声音,安心地睡。”
薄衣点点头,眼睛扫到他手中的剑,又抬头问他:“这把剑不是很厉害吗,师父为什么不持此剑去战……”
“狐妖今日如此大胆,师父怕他别有目的,便将剑留给师娘。现师娘就在外面对付那些黑鸟,我在这保护你和小元,随时可以出去助她。”
薄衣一怔,他们这样想确是有道理。白玉在除去这把剑前,是不会主动与他们大战的。他今夜如此明目张胆,必有其他目的。
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要她做的又会是什么呢。
那现今,清业看出了端倪,会不会对他不利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那狐妖逃了!”
落败,所以逃了吗?
薄衣和徐言之均是大惊,此时船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徐师兄”,徐言之立即起身要出去。
薄衣也紧张地站了起来,徐言之走到船帘处,却又停下,回头走到薄衣前,将剑交给她,“你和小元在这待着,不要动,如果有什么异动,便大声喊,若是有妖闯进来,便用剑,不要客气!”
“嗯!”薄衣在震惊中,接下剑,头脑中还有些混沌——她就这样,又拿到了剑?!
徐言之快步走出了船舱,薄衣听见他跨上另一只船的声音,以及外面的纷乱的人声。
薄衣低头看剑,手不由有些颤抖,她缓缓将剑放在桌上,便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
她猛一回头,一只小飞虫儿刚从帘子缝中飞进来,白光一闪,便化成了人形。
“白玉?!”
她压低了声音,惊讶地喊了一声。
白玉已经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剑,眼中透出喜悦的光彩。
“他们说你逃了?”
“是白冉,他扮作我,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们要快,薄衣,该你帮我的时候了。”
白玉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薄衣看着瓷瓶道:“这是……”
“我没法接近剑身,待会儿,你便把这里面的东西涂到剑身上……”说着,他突然向床铺走去。
薄衣骤然一惊,拉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白玉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孩子,回头看了薄衣一眼道:“别紧张,我只是取滴血。”
薄衣还攥着他的胳膊,然而他手指在小元的手指上快速一划,一滴血珠便到了他指尖。小元眉头一皱,却没醒,手指上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红点。
“为什么?”
白玉走到剑旁,将那滴血滴到剑身,“三岁小儿正是纯阳之体,要消去这剑上的法力,必须有这纯阳之血。”
血滴到剑上,剑身还尚无反应。
“薄衣,涂吧,快。”
薄衣手有些发颤地打开瓷瓶的塞,看到里面的液体如朱砂一般地红,太晃眼的红让她突然回神一般,手中动作一滞。
她愿意帮助他——这一点她从未动摇过,可是真到这最后一刻,她心里却突然起了惧怕。
会不会,她这一举,会害了这一个多月来对她如家人的这满满的五船人。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白玉也开始有些着急。
“薄衣!”他喊着。
薄衣用力咬着唇,眼中在闪烁,她将那朱砂一般的液体倒到手指上,抬头看着白玉道:“白玉,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帮你至此,可也仅至此——让你不再与他们法力悬殊。但是白玉,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再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你答应过我。”
白玉急的要跺脚,连忙应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薄衣,就差这一步了,快啊……”
薄衣把涂着液体的食指按在剑身,从剑柄这端,一直划到剑尖,剑的冰凉渗透了她指上的皮肤。
终于涂完时,剑身上突然显出金黄的纹路,如裂缝一般。
白玉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前,手掌从剑的上端拂过。剑身上的纹路便都悄悄隐去,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薄衣,谢谢你!你太好了……”他一把抱住她,薄衣手脚有些发软,在他耳旁声音中带了疲惫道:
“白玉……这事已了,带我离开这儿吧。”
白玉眼中稍一迟疑,刚要拍拍她的背,船头突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清业拉开帘子的时候,正看到薄衣站在桌边,紧张地看着他们。
“孩子,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薄衣目光错开,点点头。
清业将桌上的剑拿起,走到床边看到小元还在熟睡,也松了一口气。
谭秋随之进来,探身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又看到薄衣还紧张着,便抱抱她的肩膀道:“好了,都没事了,吓着了吧。我们马上就回去,不要担心了啊。”
可能经常哄孩子,她语气轻柔,像抚慰孩子一般。薄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答了一声“嗯”。
***
入了春,雨来得精少而贵,却总是不知不觉。
有时一觉醒来,便看到院中地已经湿了。有时,仅在半夜熟睡之时,春雷便已惊醒了天地间的生灵,一场雨席卷天地。
就如有些灾难。
船只撤去的河水已经趋于平静,然而,水下酝酿着的暗涌,已经无缝不入地渗入某一个地方。只待汹涌而出。
之后,薄衣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时候,记忆总是混乱的。她有时会记不清那天晚上去河边的路上有没有下雨,不然怎么后夜起来时地上都是湿的;有时会记不清自己从河边回到府中屋子后,到底睡着没有,睡了多久——才听到院子里突然传出喊叫声和杀斗声。
她从睡意中惊醒,匆匆穿了衣服便要开门出去。
可是,她被锁了。
夜风凉意入骨,薄衣掌心却出了汗。她没想到,这么快——到这一刻,她突然深深地了解到,他是真的渴望这个机会已久,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他是真的很有信心和准备,所以无需再等;他是真的恨他们,所以没有一刻忘记过这场报复。
她晃了晃门,又去推窗。
窗子没锁?!
她猛地推开窗子,却看到外面的窗口处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他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礼貌而温柔,一如他之前装作再一和尚时的样子。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新年时候,后来他便下了山办事去了。
“好久不见,薄衣。”他淡淡道。
好久不见,白冉。
薄衣从他身后便看到院子中躺着几个人,他们连道衣都不曾穿好,手中持着剑,穿着白色的中衣,静静躺在院子中。外面还是太黑,薄衣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知道他是在厨房常帮忙的那个,还是常常牵马车的那个。
她慢慢地坐在床边妆台的凳子上,“原来,是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其实,一切并不如戏本子说的那样,人世间有那么多的曲折和宽容。现实中的报复和流血,总是残忍而决绝的。”
白冉静静地听她说完,过了一会儿,张口道:“其实,确是有一些曲折的。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三哥还有他们几个,我们其实因为先后都是被一只修行了八百年的孔雀收养或救下而相识,结为兄弟姐妹,我们都叫她云虹奶奶。她修行了近千年,算辈分是我们的奶奶辈,她对我们很好,不仅是我们几个,几乎所有的妖、人,她从不与人为恶。”
“我们一直都在戚山上安然地修炼,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一群道士闯入了雪山。他们当时正好也在追一只狐狸,那只狐狸向我们求救,我们便收留了他。后来,道士们便一路追杀到我们那里。本来他们是进不来的,可是当天傍晚,山上突然发生了雪崩,云虹心软,放他们进了洞府,他们却假装示弱,趁机偷袭云虹奶奶。当时和云虹一起的只有大姐和三哥,他们和那群道士打斗,最后道士只剩了三人。其实当时他们已经占了下风,可其中一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毁了洞府,和我们同归于尽。云虹奶奶把大姐和三哥松了出去,自己却和那个道士一起死在了里面。”
“剩的那三个道士中,活下来的便是如今的清业夫妇。三哥一直忘不了这个仇,时隔多年,他们又居然出现,每次出手更是毫不留情,还重伤了三哥。薄衣,你能看到这些道士们对徒弟对你的温情,却无法看到他们对异类何其残酷。你能看到三哥的残忍和手段,却不知道他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无辜亡去,还一直被对方报复的委屈和愤恨。薄衣,立场本就不能两全,你若真的心中有他,便该作为他去想。”
薄衣坐在凳子上,眼中亦有慌乱和迷茫。
就在此刻,前院却突然传来孩子的凄厉的一声哭喊,划破暗涌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