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一宵

16、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

　　屋外滴水结冰，屋内两个男人靠在火炉边，手脚蜷着，时不时还不安地望向窗外。

　　“大哥，你说那妖怪会过来吗？”男人忍着臂上的痛，一脸担忧。

　　被喊作大哥的男子用木枝捣了捣炉中的火，“过来也没办法，只好盼着它别过来了。不过这里住的人也挺奇怪的，你不觉得吗？”

　　“嗯。”受伤的男人点头，“他们好像不害怕妖怪，是不是妖怪都怕这庙啊。”

　　“谁知道，希望是这样吧。”男人嘴上突然浮起笑道，“不过这寺里的两个小娘们看起来不错，要不是碰见那死妖怪，咱们弟兄几个还能享享福。尤其是那个做饭的，对我的胃口……”

　　他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大门突然敞开，屋外黑漆漆的，寒风呼呼地往屋里灌。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受伤的男人全身发颤，另一人手中握紧了一只铁钳，嘴唇也在发抖。

　　夜色中，一个人影从门后缓缓走了过来。

　　在屋里火光的掩映中，终于浮现了他的脸。

　　“是你？”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拿着铁钳的人把铁钳放下，大喘着气道：“我还以为妖怪又来了呢。”

　　白玉全身都带着屋外的寒气，一双眼睛尤其冷，一身衣服白得刺眼。

　　他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屋内人觉得有些奇怪，“你来干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玉微微地歪头，“嗯，是要出事了。”

　　他刚说完，屋内人看着门外，浑身一紧。

　　黑影……

　　又是那团黑影！

　　他们吓得脸色苍白，看到那黑影就在白玉身后盘旋着。

　　“你……”

　　他们连话都说不全了，全身被恐惧包裹着。

　　黑影中有叽叽喳喳的声音道：“白三哥，你打算送给我们了吗？”

　　白玉撇撇嘴，对着地上发抖的两个大汉道：“说实话，我本来不准备让你们死在这的，这里太干净，我心里不舒服。”他顿了顿，“可是，就在刚刚，我又觉得，如果你们不立刻死得很难看的话，我心里更不舒服。”

　　“你……你是什么……人？”地上的男人惊惧地睁大眼睛。

　　白玉自然不会回答他，他挥挥袖子，转过身，听见身后的人的声音。

　　“你的腿……不是瘸了么，怎么……啊，啊！”

　　他们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濒死的呼喊，黑影窜进了屋里，白玉身后的门骤然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寺里依旧一片安宁，小屋里熟睡的人依然安心地熟睡着。白玉朝薄衣屋门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明天就是除夕了啊。”

　　他自言自语着，“好想过年呐。”

　　**

　　薄衣起床的时候，发现外面下雪了，一夜间，整个院子里像盖了一层白毯。

　　昨天来的两个人也都不见了，小院里还有两道足迹。

　　“这么快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走了也好，那几人虽说是有些可怜，可是他们说话和……看她的眼神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白玉是闻着香味起来的，他伸着懒腰蹦蹦跳跳出门的时候，薄衣正在院子里，踩着一块石头，采墙头上的梅花。

　　梅树并不高，不过她踮着脚也堪堪够到梅枝。她便轻轻摇晃着梅枝，有粉白色的梅花簌簌落下，从她的耳畔、肩侧滑过。

　　薄衣攥了一把梅花，下了石头，慢慢地往屋子里走。洁白的雪地中留下她的一串串深浅的脚印。

　　白玉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看到她一跛一跛的步子时，眉头一紧。

　　下午薄衣在屋中做针线的时候，白玉在她身边坐着看。白玉看着她把晾干的整片的梅花瓣在桌子上压平，做成了小香包，夹在了刚洗好的一叠白色的衣服中间。

　　“好了，这样你就不嫌皂角难闻了吧。”

　　白玉接过自己的衣服，低头嗅了嗅，眼中放光彩道：“嗯，这回我喜欢。”

　　他看了眼桌上剩余的花瓣，又抬头看薄衣，“你不给自己的衣服里夹一个吗？”

　　薄衣一手揽过桌上的花瓣道：“我不用，我挺喜欢皂角的气味的。这剩余的我再做一个，你放在你柜子里。或者，我马上问问白珞，看她要不……”

　　白玉按住她的手道：“哎呀，我喜欢你身上也有梅花味。白珞那丫头片子懂什么，这个你自己用。”

　　薄衣把手抽出来，不禁笑道：“你说她丫头片子，我看你也没比她大多少啊。她看来跟我差不多年纪吧。”

　　白玉哼声，“我可你大多了。”

　　薄衣以为他又装老道，没搭理他下句。她把花瓣装进香包中，手上捏拿了半天，抬头看了白玉一眼：“那，我就自己用了。”

　　白玉点头，他又道：“对了，我们家那边有治腿骨的偏方。”

　　薄衣不解，“治腿骨？你的腿最近怎么了吗？”

　　“哎，不是。”白玉煞有其事道，“我这断了一截的，本来就没救了，可我知道一个方子可以治你的腿。”

　　薄衣微怔，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脚跛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低着道：“我这哪还用治啊，这样很多年了。再说，你这心性，能记住什么药方啊。”

　　他根本不需要药方好吗，抬抬手指的事。

　　白玉拍拍桌子道：“怎么，还不相信啊。就听我的，包你明天就好。”他喜津津地说，末了还补了句，“就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薄衣自然没当他说真的，“好了好了，你还是多照顾些你自己的腿吧，这世上哪有一天就好的方子，除非大罗神仙。”

　　白玉眼睛一弯，跳到她面前，直视着她：“戚薄衣，我就是你的大罗神仙，你明不明白？”

　　*

　　临近傍晚的时候，山下的烟花声开始此起彼伏，薄衣一边包着饺子一边下着，有些忙不过来。她朝屋外喊了几句，屋外都无人应。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自己慢慢来了。

　　而院子中确无一人。只有离宾来寺不远的小树林里，传来极难辨的说话的声响。

　　白玉靠在一棵树干上，白珞和白泽站在他旁边，他面前是很多长相古怪的小妖。

　　“我刚才说的听见没，给我找一些看起来很奇怪的药草，越奇怪越好，不过一点毒都不要有。”

　　“好嘞，三哥你尽管放心。”

　　“还有，今晚不要随便靠近这边。都离远点。”

　　“是。不过，三哥，如果还有上次那样肉多又壮的人，你们也多照顾照顾我们。反正你们修行深，也不吃那些的……”

　　白玉冷冷地挥挥手道：“不会再有了。你们想吃啥吃啥，我从不干涉，但只有一条，不要来我这。我以前救过你们，你们给我扮小和尚又帮我找药草，这就都抵消了。以后也不用在我眼前晃悠了，大家各过各的。”

　　“三哥，你不是还有对付那道士吗，我们也能……”

　　“不用，道士是追着我过来的，我自会解决，你们以后见了他跑快些就好，我也不用你们帮我。”

　　小妖们面面相觑，白玉有些不耐烦道：“就这样，我要回去了。”

　　“诶，三哥……”

　　一群小妖也不敢上前，只看着三人回了寺里。

　　“三哥不理我们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啊，那道士那么厉害，我们哪对付的来……”

　　领头的狼妖眼中闪着光道：“哼，留住他的办法自然是有的，我知道他要那草药是做什么的，不能总让他那么如愿啊……”

　　***

　　夜幕来到。

　　第一次一起过的年夜。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暖和地不得了。白泽从山下打了酒回来，给每人都满上。

　　薄衣想到上次喝酒的经历，有些不敢喝。白玉却一直在一边劝她，她几番退让，也便要了一大碗。

　　“只可惜，白冉不在。这年夜里，他一个人在外面……”

　　“诶，他自己会取乐子的，瞎担心。”白玉抿了抿酒。

　　薄衣下意识地看了眼白珞，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薄衣暗暗在心里感叹，白冉走的这几天，白珞好像也没有表现过思念，不知是掩藏的好，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几人碰杯，薄衣下决心喝了一大口酒，刚咽下便呛得鼻子发红，咳了好几声。

　　白玉想起刚刚他拿给薄衣的药草，道：“诶，今天给你的药呢，不是熬好了吗，端来喝啊。”

　　薄衣摆手道：“哪能跟着酒喝啊。我睡前喝吧。”

　　“就现在喝，让你见证一下我的药方的威力。”

　　“现在喝还能立刻好啊……”

　　“哎呀，你去拿呀。就现在喝，跟酒一起药效更好，说不定今天就能好！”

　　薄衣架不住他的难缠，只好起身去取了药。这药里的药材她还真都没见过，但是想了想，还是几口把一碗药都喝了。

　　嘴里弥漫着苦味，她擦擦嘴角，白玉举杯和她喝酒，她没喝多少酒却似突然来了醉意，又是一碗酒下肚。嗓子里既辛辣又觉得心中实在痛快。

　　人都该值得疯狂一次，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