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陷情阱（GL）》韦暮

11、十一

　　何惜的病情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曲枫知道，她一眼就从医生左右为难的表情里看出了大概。
　　立刻从度假村调了一架私人飞机过来，他们刚打开舱门就看到了曲老爷子坐在那里，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不用多想就知道，曲大家长对这个突发的意外很是不满意，可曲枫还是忍不住惊愕，爷爷对消息的掌控，未免也太灵通了些。回程的路上，这对鲜有沟通的爷孙俩依旧谁都没有起头，只是在这照例的沉默里，似乎掺杂了很多不同的东西。曲枫有感觉，却总也道不明白，而何惜的状态又始终让她无法分心。曲老爷子坐在对面，被深色镜片掩盖住的双眼逐渐散发出一种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到的凛冽寒光，一点一滴，慢慢地将曲枫吞噬。
　　“苦，不想吃。”
　　尽心竭力守了多日，何惜终于从昏沉中清醒。曲枫即刻丢了手里的文件迎上去，安静地听完医生的一番嘱咐，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能够在睁眼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她，何惜显然是惊喜难耐的。可当曲枫端着盛了汤药的瓷碗再一次过来的时候，她却摆出了一副畏难的表情，扭过头去，躲闪着往被子里缩。
　　“曲枫，我不吃好不好？”
　　她…撒娇了，何惜居然放下一贯的高贵姿态软下性子来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开始撒娇了，这让曲枫一下子就束手无策。何惜现在的样子，总是会让她联想到一个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任性的人。曲枫不知道何惜这样做意欲何为，是刻意的，还是只是真情流露。她只知道，现在不该想那个人，也不能想那个人。
　　曲枫以为自己收住心了，可唯独这一次，她高估了自己。
　　“不好。”曲枫拒绝得干脆，拿着药碗的手又往何惜眼前送了送，“把药喝了，这样身体才能好。”
　　“可是，好苦。”
　　何惜还想把仅剩在外的眼睛也藏进被子里，可惜曲枫却没有给她机会。
　　“我不想喝。”
　　“听话，”
　　曲枫耐下性子，柔软的语气正是何惜最喜欢的。
　　“一点也不苦的，张嘴，嗯？”
　　一匙汤药送到嘴边，何惜半信半疑地吐出半截舌头来尝了一口，温度竟然出奇地刚刚好，也吃不出酸苦气，这才勉强同意咽下几口。曲枫自然不会由着她胡来，半哄半骗着让她喝完了应该的量，着实费了不少工夫。
　　“枫。”
　　“在。”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空了，曲枫下意识地就要去找水壶来，却冷不丁被何惜勾住了手指。
　　“怎么了？”
　　“要去哪里？”
　　何惜强撑睡意半睁着眼睛，沙哑的嗓音里塞满了倦意。
　　“不去哪里，给你倒杯水。困了就继续睡吧，我就坐在你身边看文件，嗯？”
　　曲枫指了指临时被改在飘窗上的一个小型办公位置，回身给了何惜一个足够信任的眼神。
　　“乖，我立刻就回来。”
　　“亲一下。”
　　听到她这句话，曲枫的身体不住地抖了一下。
　　“亲一下？”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何惜立刻又开口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的语气可要有商量得多了。曲枫俯下身来，目光从站在不远处的医生身上离开，快速跳向护士，又扫过管家女佣一干人等，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何惜见状，干脆从被子里把另一只手抽出来，轻扯过她的领带，让所有的顾忌都消失在了尘埃里。
　　“快去吧。”
　　一番浓情过后，何惜放开有些木然的曲枫，炽热的气息从她脸上滑落。
　　“我等你回来。”
　　“好。”
　　曲枫浅笑间起身回头，玻璃杯在两只手之间转来转去。何惜挣扎着翻了身，一双手紧紧攥住了床单，躲闪着缩进被子里，发出了一声无言叹息。
　　两天后，眷岛片场的演员化妆间里，清冷异常。临近午餐时分，又恰好赶上没有这个时间段要拍的戏，几乎所有演职人员都回各自房间去了，只剩下胡愿一个人，在刺眼的镜前灯光下，撑着脑袋描眉。这些天日子过得实在太悠闲，她委实觉得奇怪得很。照理来说，电邮一定是已经送到了的，胡愿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舍得抹掉自己亲哥哥电脑上的记录，伪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眼下的状况未免也太风平浪静了些，不仅曲家的神仙眷侣没有丝毫动静，就连承念也没有受到任何诘难，反而春风得意之势日盛，不甘落于人后的主角小姐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现如今，自己亲手炮制的这场大戏眼看就要落空，胡愿心有不忿，企图再干点什么，拼了命也要讲滔天巨浪给掀起来。至于该怎么起手，且要看那个铁石心肠的人还顾不顾及手足情分，在百忙之中瞒人耳目，屈尊至此一游了。
　　挂在墙壁上的石英分针悄然走过一格，满室的死寂之下，门终于开了，不出意料地，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又有什么事？”胡潜迅速侧起身子进来把门合上，刻意压低了音量，“不是说过，没有要紧事，不要找我的么。”
　　“那是，那是，没有要紧的事，哪敢惊动胡经理，亲自来此相会呢。”胡愿抬眼望向投映在镜中的人影，满脸谄媚的笑，“要日理万机的胡经理抽空过来，还真是难为您了。”
　　“好了，愿愿。”胡潜环视四周，肯定周围并无他人了之后就快步走过去随便拉了张椅子摆到她身边坐下，态度稍微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你想怎么发泄都好，但现在我们还是要低调一些，免得被旁人抓了把柄去。”
　　“哥哥，我早就说过了，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你太保守，太胆小了。”
　　胡愿没有转过去看他，而是一直盯着镜中自己的妆容，左右观摩。
　　“要不然，这个万飘唯景酒店，说不定都是咱们胡家的了。”
　　“你在胡说什么。”胡潜皱起眉，本已平复的心情又再度起了波澜，“我能走到今天，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当生意是这么好做的么，整天就知道信口开河。以后这样的妄论，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了。”
　　“哥哥，曲枫呢？她在哪里。”
　　胡愿终于不再对着镜子，而是转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胡潜，让人感觉冷冰冰的。
　　“曲董？你问她做什么。”
　　胡潜立刻警觉起来。
　　“她的行踪，好像和你无关吧。”
　　“确实是，”
　　吃了个闭门羹，胡愿居然没有恼怒，反而笑得和善起来。
　　“那如果我说，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哥哥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打开手机看看吧，我亲爱的好哥哥。”
　　胡潜瞪圆了眼睛，一脸紧张的神情对着胡愿有恃无恐的脸。他把手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条一条翻着看，在那些无病呻吟的消息之后，一张清晰无比的照片突然闪现，让胡潜不禁慌了整个心神。
　　“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胡潜把手机攥在手心里，整个人都在发抖，“快删掉，这不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
　　“开玩笑？哥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潜越是慌张，胡愿就越是大胆。
　　“亲眼所见的事情，哪能有假呢？哥哥，你说是不是很刺激？如果我把这些照片随便往哪个娱记那一发，岂不是…”
　　“你疯了吗，你是想让我们全部都下地狱吗！”
　　胡潜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大有要把自己的亲妹妹生吞活剥的架势。
　　“你以为曲家是那种会甘愿受人威胁的家族吗，你以为你把这些照片爆出去，情况就会如你所愿了吗？胡愿，赶快把底稿给我，然后把你手里的复印件全部撕掉。千万不要自寻死路，后果可根本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我为什么要删掉，这些照片握在手里有什么不好。”
　　胡愿被他怕事的样子彻底惹怒了，不顾形象直接跳起来。
　　“万飘集团，这个金碧辉煌的商业宝库，每个人看到它，都会拼了命地想要尝一口它的甜头。可是谁又能想到，曲枫，这个外界传言深情似海，专一无暇的万飘继承人，曲家唯一的年轻一代，竟然会明目张胆地利用公共资源，暗度陈仓，和一个水性杨花的过气女演员打得火热，这比天大的谈资，任谁听了会不兴奋？加入者几张照片一不小心就被泄露了出去，那么，万飘的股价，又会跌掉多少？但如果，哥哥你帮我，让它们出现在曲枫，或是曲枫家里那位相濡以沫了多年的结发妻子面前，那我们，可就帮了曲家天大了一个忙了！到时候，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她曲枫，自然会换得万世的太平，金屋藏娇的秘密也一辈子不会被公诸于世。怎么样，哥哥，这笔买卖，岂不是异常划算，啊？”
　　说到这儿，胡愿突然开始放肆地嗤笑，笑声每高一度，胡潜的脸就越苍白几分。
　　“你…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仅仅是为了加重打击承念的砝码，你就要我们全家都跟着你陪葬吗！你以为万事都与你想得这样简单？我在万飘工作十五年，对何董曲董的了解，难道不比你要清楚百倍？你以为曲董是那种养尊处优，会任你要挟的人？我告诉你，那简直是在做梦！她会让你遍尝皮肉之苦，然后用尽各种手段，让你再无出头之日！何董那儿更加不用去试，如果说曲董还能顾及影响，对你网开一面，那么何董就会让你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一辈子都生活在你根本想不到的阴影之下！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胡愿，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根本不可能凭这件事就把承念踩死，更不可能从万飘捞到一点好处！现在，立刻，马上把你手里所有关于曲董和承念的照片交给我，别再想着占她们双方任何一方的便宜。想想我们年事已高的父母，再想想你尚在哺乳期的儿子，把这件事忘了，好好拍你的戏，别再妄图分万飘一杯羮了！”
　　“凭什么，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起来！”胡愿被他被他教训了个狗血淋头，心里的火越烧越旺，“说到底，你就是不敢。你宁愿一辈子都做他们曲家的狗，也不愿意为你的亲妹妹多争取分毫！”
　　“你说什么？”胡潜寒下脸来，目光尖锐到似乎可以把一切刺穿，“把东西给我，别废话！”
　　“你想都别想！”
　　胡愿把手中的口红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就想走，却被胡潜一把拉住，伸出手就去抢她的手包。胡愿自然是不可能让他得逞，混乱之间干脆把手包甩远了扔在地上，与胡潜撕扯在一起。胡潜脸上挂了彩，也顾不上许多，赶紧扯开早已失去理智的亲妹妹，拼了命地也要先一步把散落一地的照片捡起来，然后放一把火给烧个干净。胡愿见他就快要领先了半个身子出去，直接抄起手边的东西一通乱砸，这才重新把胡潜给拉下来，让他没法继续往前。场面逐渐变得胶着，他们之间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大有不死不休的趋势。
　　突然，一双干净纤细的手开了门，颤抖着将照片捡了起来。
　　“你们…这…”
　　局面，终究还是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