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7、飞来横祸

　　踏雪脚步和说话声渐近，却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一阵寒风吹来，吹落了梅花枝头上的残雪，传来了来人清晰的说话声。

　　“王掌印事务繁忙，怎么今日有闲情逸致陪着本宫踏雪寻梅？”

　　“事务虽忙，但陪着娘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话说得好听，你多久没来看本宫了，你自己扪心问一下，自你当上掌印，来我宫中的次数有多少次，我看你是连本宫的宫门在哪里都忘了吧？”

　　“娘娘此话严重了，奴才绝无此心此意，奴才忘记谁……也不能忘记娘娘啊，奴才可是娘娘的甜蜜开心果蜜饯！”

　　“……哼，你就只会一张嘴巴上说，我每次让人去传唤你，你每次都借故推脱了，你莫不是借着本宫上了位，就过河拆桥……”

　　“啧，娘娘您这可冤枉奴才了，自从段……掌印接管了东厂后，内宫的事儿都推到了奴才身上，可怜奴才每日吃不香，睡不好的，提心吊胆的要办好差事，就怕事儿办不好掉脑袋，奴才可就再也伺候不了娘娘了。”

　　“既然你这差事这么难办，我看御马监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不然本宫还是把你调回来算了。”

　　“娘娘，这……可不太好吧！”

　　“你看吧，本宫就知道你的话都是假的……”

　　“娘娘您这话可折杀奴才了，御马监可不是奴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万岁爷面前，娘娘也不好交代啊！”

　　“哼！”

　　“我的好娘娘，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的不是，您别赌气气着了自个！娘娘，您当初让奴才到御马监不就是为了徐将军吗，如今万岁爷对徐将军的意见已经松动了，万岁爷最近心情也爽利，奴才看着机会向万岁爷美言几句，徐将军就有机会复位重起了，这不是您一直的期盼吗！”

　　“……”

　　“何况，段掌印如今无暇管顾宫中事务，待东厂彻底稳定下来后，再回顾宫中事务，这宫外宫内的事儿都掌握在他手里，那段掌印又是万岁爷的心腹，以后在后宫，娘娘就是想为徐将军做什么，都困难了啊！”

　　“……他敢，他段承再是心腹也是奴才，他还能欺到本宫头上？”

　　“娘娘，他可是东厂督主，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多少文武百官被他关进东厂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多少大臣名士弹劾举报，您看他可一直稳当当的坐在东厂督主的位上。”

　　“……可是我，就为了他本宫心里不安了许久，可你这……你这冤家也不来看我一眼！”

　　“娘娘，奴才这不是来了吗，奴才这两月来时时刻刻想着念着娘娘，只是为段督主之事，奴才实在分身乏术，娘娘可怜悯一下奴才！”

　　.

　　青烟和孟湘全身僵硬的站在一株老梅书后面一动也不敢动，即使被树上的残雪冰霜掉落在身上，滚进了身体里，全身从里到外都冰凉凉，寒飕飕的透心冷，她们都僵直的躲藏着，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梅林里完全安静下来，风雪不知何时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落，那两人也走了许久，她们才互相扶持着离开了梅园。

　　回到司乐局，青烟把被风雪打湿了的衣裳换了，躲在火盆边烤着火，没有姜汤，她只能捧着热水喝下去，驱除身上的寒意。

　　不去看，不去想，不去说，在这深宫内院里，只有不多管闲事，不惹是生非，不要不安份，至少不找死，才能活得长久一些。

　　对梅园里发生的事，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甚至她根本就没去过梅园，更不会去想他们是谁，所以在接触到孟湘震惊的眼神看着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青烟冷漠的打断她：“贵人今日听完曲子累了就睡了，哪都没有去过。”

　　孟湘能被封为贵人又岂傻瓜会不明白，是以两人心照不宣的默认。

　　这一天，孟湘提心吊胆了一天，而青烟，却是心惊胆战了一天。

　　御马监掌印王景寒突然来到司乐局，司仪乐局尚宫郑絮很是意外，急忙亲自迎接道：“司乐局近来正在为除夕宫宴排演乐曲，不知掌印亲自来此，有何见教？”

　　王景寒似笑非笑道：“咱家知道年尾了各宫都在司职，郑尚宫的意思，难不成司乐局在忙着除夕宫宴，就不能伺候他人？”

　　郑絮急忙不卑不亢道：“奴婢并无此意，司乐局虽在排演宫宴，但各宫主子贵人有召，奴婢都有乐工为主子奏乐，不曾怠慢主子。”

　　王景寒哦了一声，道：“那今日有哪宫主子召到宫奏乐？”

　　郑絮道：“秀春宫和景翠宫。”

　　王景寒挑眉又笑了笑，道：“那今日到秀春宫和景翠宫奏乐的，又是那些人？”

　　郑絮实在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却也不敢得罪他，只得叫出了今日到秀春宫和景翠宫奏乐的宫人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王掌印，今日司乐局到俩宫奏乐，可是没伺候好娘娘，娘娘怪罪了？”

　　王景寒似笑非笑道：“郑尚宫这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奏乐的宫人技艺不佳，还派她们去给娘娘奏乐？”

　　郑絮一噎，忍着气道：“那掌印此来有何见教？”

　　王景寒笑道：“郑尚宫莫急，是好事儿，咱家今日无意间听到一曲奏乐声，听着实在让人心旷神怡，心情舒畅！而近来皇后娘娘有些凤体不适，心情不佳，咱家想着这奏乐的宫人既然有如此绝妙的琴技，让她到坤宁宫给娘娘奏曲，让娘娘心情舒畅了，凤体就能安康。”

　　郑絮一怔，急忙回道：“是，娘娘凤体安康事大，能为娘娘尽一分绵薄之力，是奴婢的福分。”

　　王景寒含笑道：“只是皇后娘娘心情不佳，见不得人多杂乱，所以郑尚宫，皇后娘娘有谕，只召那位让人听着心旷神怡，心情舒畅的绝妙琴技的宫人，到坤宁宫奏乐。”

　　皇后娘娘要听曲子，还是只要听今日曾到秀春宫和景翠宫奏乐的，其中一个琴技绝妙的司乐局宫人去奏乐，这么给人竖敌招仇恨，青烟知道定然是梅园之事暴露了。

　　这个王景寒就是梅园里那个御马监掌印，而那位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就是当今皇后娘娘。

　　帝后不合，皇后失宠的事，在宫里并不秘密，但是皇后和掌印太监有私，却是足矣满门抄斩，不杀人灭口才怪。

　　青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事情暴露，怎么知道有人旁窥，还查到了司乐局来；她也不知道王景寒有没有查到孟湘身上，可是她知道她这一次是跑不掉了。

　　王景寒能查到司乐局来，肯定就能查到她身上，如今他大张旗鼓的，让今日曾离开司乐局给娘娘奏乐的宫人，一个一个的先在他面前演奏，要找出那个琴技绝妙之人，完全只是在戏弄人，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明明已经把按在脚下，一口就可以吞掉了，却偏偏不急着吃，围观着老鼠的临死表情，欣赏着她死亡降临前的恐惧挣扎。

　　就如同现在她心惊胆战的忐忑不安的心情，眼见宫人一个一个的在王景寒面前奏乐完毕，他仍然含着阴阳怪气的笑意，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终于轮到她时，她深吸了一口气，抱着琴走了进去，按规矩行了个礼。

　　王景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唇角微勾，扬起了一个弧度，眉头轻轻一挑，有些漫不经心道：“叫什么名字？”

　　青烟垂眸道：“奴婢杨青烟。”

　　王景寒道：“杨……青烟！”顿了顿，他才轻笑道：“嗯，你可以开始了。”

　　青烟抿了抿唇，坐了下来，素手抚琴。

　　琴声婉转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算不上用心，也无法专心，毕竟这一尊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之人，就虎视眈眈的坐在面前盯着她，但总算没有失手。

　　一曲弹毕，青烟忐忑不安的瞥了眼正盯着她不瞬眼的王景寒，低下了头，感觉得到他阴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但他不开口，她也不敢随意离开。

　　“琴声差强人意，不够用心。”王景寒开口了，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后，弯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在敷衍咱家呢，还是因为心虚无法专心抚琴，杨大小姐？”

　　青烟瞬间僵住了。

　　王景寒笑道：“你为段掌印奏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还是说，杨大小姐觉得只有段掌印才配听你的琴声，咱家不配？”

　　青烟立刻惶恐道：“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王景寒突然在她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柔声道：“有阳光的味道，你今日去晒了太阳？”

　　青烟猛的撇开了脸，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涨红了脸却又很快苍白起来。

　　“……还有梅花香的味道，嗯，咱家最喜欢的味道，杨大小姐今日逛了梅园？”

　　青烟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弹，白着脸紧紧的抿着唇。

　　王景寒轻笑了一声，掏出了一只绣着梅花的荷包，轻笑道：“今日咱家也游了一趟梅园，也晒了晒太阳，不意捡到了个荷包，如此精致的荷包，丢了的人定然怪着急的，咱家就想着该物归原主的。”

　　青烟闭了闭眼，原来如此，这只荷包是她送给孟湘的，她们离开梅园时太震惊太惊慌了，以至于孟湘丢了荷包都不知道，所以他查到她身上一点也不意外。

　　王景寒终于正眼看着她道：“这只荷包，是你的吗，杨大小姐！”

　　她能说这是她送给孟湘的吗？青烟沉默了一下，所有的惊慌不安瞬间都消失了，该来的还是会来，她苦笑道：“是。”

　　王景寒笑了一声，道：“那今天的戏，好看吗？”

　　青烟又沉默了一下，艰难道：“奴婢……”

　　“什么都没看到？”

　　“……”

　　王景寒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笑道：“你觉得咱家会相信吗？”

　　青烟知道他不会相信，眼睛瞬间就红了。

　　王景寒伸手轻轻的捏在她后脖子上，轻笑道：“听说人这里是最脆弱的，只要用力的在上面一拧……你怕不怕？”

　　青烟全身僵硬着，内脏却在痉挛着，忍不住说道：“王掌印，奴婢不是多嘴长舌的人，不会乱说话的。”

　　“哦，但咱家以为，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青烟咬紧牙，却仍然止不住颤抖起来。

　　“当然，还有一种人不会乱说话，也不用死，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人？”

　　青烟一怔，忍不住抬眼看向他。

　　王景寒微微一笑，再次俯身凑到她耳边，带着暧昧缱绻的语调道：“就是成为咱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