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30、西北监军（二）

　　段承回到书房时，收起了脸上的羞愤和怒意，此事隐秘又兴奋，是他这样的阉人渴望又恐惧之事，内宦复阳，被宫里知道少不得得再挨一刀，但在他身上，也没人敢在他身上动刀。

　　心情好了，也多了几分柔情，看到青烟正扶着椅子在房里行走，他不由皱了皱眉，上前扶住她道：“伤好了？就下来走动？”

　　青烟有些惊讶：“督主，您回来了！”

　　段承一顿，瞥见她眼里不觉流露出的惊喜，心口一暖，俯身将她轻轻的抱起，放到床榻上，道：“今日伤就好了，如何下来乱走？”

　　青烟羞赧道：“已经好许多了，可以稍稍走动，想倒杯水喝。”

　　段承挑了挑眉道：“欲速则不达，张松呢，不是让他伺候着？”

　　青烟道：“他去准备膳食了。”

　　段承皱眉道：“你还没用膳，张松怎么伺候人的？”都已经这时候了，她还没吃午膳？

　　青烟急忙道：“不怪他，是我听说督主回来了，我以为您会回来和我一起用膳的。”

　　段承一噎，从宫里出来他就一直和他们在前面议事，处理事来也就不记得和她一起吃午膳，大概这也是一个习惯吧。

　　他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走到她面前递给她，道：“以后饿了你就先吃吧，不用等咱家。”

　　青烟颔首接过茶杯，喝了口茶问道：“那您用过午膳了吗？”

　　段承一顿，摇了摇头，东厂里忙起来不记得用膳也是常有的事。

　　青烟闻言嫣然笑道：“那正好陪督主一起用膳。”

　　她温柔的笑颜里是发自随心的笑意，生动、自然又好看，段承心中又一动，又滋生出了从没有过的滋味。

　　张松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食盒进来，猛然看到段承急忙跪地请安，段承神情淡淡的让他起身，吩咐摆上膳食，才坐下来和青烟一起用膳。

　　青烟的伤势说重也不算很重，说轻也并不轻，受了两板子内伤需要慢慢养着，本来让她留在东厂养伤，宫里面他再走到一下弄点手脚，让她不在宫里并不是大事。

　　可是过几天他就要离开京城往西北监军，一走就是几个月半载时光，也不宜再留她在东厂养伤，可是让她回宫继续呆在司乐局，那也是个是非之地，皇后的眼皮底下看着，段承一时有些犯难。

　　想了一日，思了一日，直到晚间掌灯时分，段承还是没想好要把青烟放置何处，她身份敏感，王景寒和裴锦华都知道了她和他的关系虎视眈眈着，他不在宫中坐镇，她在哪里都不安全，可是他又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带去西北。

　　晚间回来，看着她躺在床上的里间，空出了外面的床位，闭目沉睡着。

　　段承心中再次悸动，他知道她其实并没有睡着，而她空出的位置，说明了她已经准备好了要做的事，他默默的看了两眼她的身影，纤细单薄，秀色可餐，尽管他并不能做什么，但还是抵不过抱着她入睡的温暖，他宽衣解带，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鼻中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感觉得到她的紧张僵硬，尽管知道她的伤好了许多，已经不需要怕挤压到伤口而趴着睡觉，他还是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搂着她入睡。

　　他不是温柔的人，可以说他是残虐的，明知道自己是个无用之人，却贪心的把她禁锢在身边；可是不管她当初是抱着什么目的招惹他，拥她在怀这一刻他是满足的，他愿意以温柔待她！

　　一切都是从不习惯，到习惯；从不了解，到了解；从不在乎，到在乎。

　　连续两天段承都没跟青烟提起他要去西北之事，不是刻意不提，而是不忍不知道如何和她提起。

　　可是他不提，她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听到段承要去西北监军之事，青烟第一反应就是他为什么没和她说，这两天他们夜里同床共枕，可他为什么不自己和她说？

　　没想他什么时候离开，要离开多久，他离开了她怎么办，是回宫里，继续回司乐局呆着？

　　直到晚间他回来，看到她没有和昨夜一样在床上躺着，而是坐在床边等着他。

　　段承心中已经有数，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心中莫名的酸楚，道：“你都知道了。”

　　青烟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怎么能不知道，不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吗，没有他的意思，旁人哪敢让她知道。

　　段承目光微微闪了下，才含笑道：“你放心，咱家离开前会安排妥当的，总会护着你。”

　　当初她主动找上他，就是为了能在宫里活着，过得好些，宁愿给他这个太监当对食，可是在他亲口说出总会护着她的话，她却感觉不到这是她想要的。

　　青烟半响才默默道：“您要去多久？”

　　段承看她神情黯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由放柔声音道：“多则半载，少则几月，万岁身边不能没有人，待贺将军站稳了脚跟，万岁自会宣召咱家回来。”

　　青烟又道：“那您几时出发？”

　　段承道：“明日午时出发！”

　　青烟一顿，垂下了眼眸。

　　此时的她看着格外的娇柔，段承心中从没有过的柔软，上前在她身旁坐下，看了看她垂下的长睫微微煽动着，沉默了一下道：“别担心，明天咱家就送你回宫，都安排好了，你就呆在浣衣局里，咱家不在，你身份敏感，就不要回司乐局这样复杂的地方了，浣衣局里你也熟悉，那里是内官监管制的地方，邓顺会安排好的，在那里你不需要做什么，好好的养好身体，乖乖的等咱家回来。”

　　青烟默默的点了点头。

　　段承轻叹一声，心中也有了一丝不舍，又道：“这段时日你先忍一下，待咱家从西北回来，就向万岁讨个恩典，迎娶你进门。”

　　杨家乃是罪臣，是皇帝的肉中刺，作为杨家后人，青烟是要在宫里奴役一辈子的，即使是段承，没有皇上的旨意，也是不能随意就能娶她进门。

　　青烟闻言终于稍稍抬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默了下才道：“战场惨烈，敌人凶狠，您去到西北一定要万事小心，好好保重自己。”

　　段承呼吸一窒，微笑道：“咱家只是监军，不是将军，不需要上战场的。”

　　青烟摇头轻轻道：“可是战场是少年热血昂扬，男儿激奋勇往的地方，当你站在战场上，你就不是监军，而是一名将士了！”

　　段承呼吸再一滞，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入了怀里，战场是什么样的他当然知道，可是她怎么知道，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是金枝玉叶，她怎么知道战场的残酷，她流露出的真情实意的担忧，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阉人，而是一个即将上战场拼搏的男人。

　　青烟被他拥在怀里，鼻尖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味，一如这两天在他怀里安睡的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可她就是忍不住哭了。

　　眼泪止不住，她埋首在他怀里。

　　直到感觉自己的衣襟被她的泪水打湿了，段承一僵，却将她按在怀里，加重了几分的力道。

　　青烟也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伏在他怀里任由眼泪肆意的打湿他的衣襟，许久才轻轻说道：“你不要死，要活着回来！”

　　段承喉咙动了动，点头：“好，你会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

　　****

　　青烟没有亲眼看到段承离开，这一夜他们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他依然拥她在怀入睡，可是其实他们一夜都没有睡着。

　　直到天亮后，他该入宫面圣，接圣旨率军离开京城往大阳山宣旨，再和贺战英将军取道西北，西北边疆告急，他们再不能耽搁。

　　段承把她送回宫里，交给邓顺，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浣衣局里果然都安排好了，邓顺亲自把她带到浣衣局，浣衣局的掌印太监张有全对着邓顺一阵哈首弓腰，阿谀谄媚，最后请邓少监一定要代他向段督主问安。

　　青烟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向朝阳，环境不错，床褥被子都是新的，一应物件俱全，也不用和其他宫人混居在一起。

　　邓顺皱眉看着不是很满意，但在浣衣局这地方，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督主不在，还是暂时别露头角。

　　有小内宦帮着青烟把东西放好收拾一番，担心她在这住着不习惯，邓顺让她安心在此养伤，缺了什么，需要什么就说，回头他再送过来，心里却在自己计较着该给她置办什么，添加什么，督主吩咐了，让他一定要看好的，这次他再有失便摘了他脑袋。

　　青烟此时神情恹恹，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想做，提不起精神，看她如此邓顺只道她受伤的缘故，便让她好好休息，带人告退下去，然后又听着他软硬兼施，好话坏话的又叮嘱提点了李有全一番，才离开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青烟坐到床上发呆，似乎想了很多，似乎什么都没想，直到听闻远处的礼炮响了起来，她才走出了房门，看着四面高不可攀的围墙上，她只能看到那昏暗的天空，可是她知道，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