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黑天鹅》小鸟游乐园

1、行动目标站立鸟1.1

　　四只毛毛脚冲过街心花园，一路狂奔，影子落在青砖小道上，变成了犬的模样。犬脖上套着绳，绳像小蛇，窜向街道的尽头。若不是绳的末端还有一只手——
　　“公主！停！停！停！”
　　阿佳妮，这位瘦弱的新晋警员就得这么喊。
　　她顾不得蹭掉皮靴上的泥巴，用力拽直了牵引绳，整个人都朝后仰。比起带犬巡逻，这架势更像滑雪橇。
　　按理说，一条合格的警犬在巡逻时，应该安静地走在主人的左侧，配合她的步调，但在阿佳妮看来，公主只是一条叛逆犬。现在的她，只担心自己的动感长发有没被风吹乱，自从加入了警犬队，她对自己的外表上心多了。
　　阿佳妮拼命压平了黑色制服的衣角，公主却猛地一甩尾巴，在一家糖果店门口立正了。店里排着一队长龙，公主就安静地站在队尾，吐着舌头，虔诚地注视着柜台上的糖果盒子。
　　大鼻子老板瞧见了它，隔着队伍朗声招呼：“嘿公主！今天也是一块？”
　　“汪！”
　　“帐头还记在主人名下？”
　　“汪！”
　　“好嘞！接住！”
　　话音刚落，老板手中的泡泡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公主脚一蹬头一仰，接住了它。
　　小孩子们爆发出了一阵短暂的欢呼声。
　　和这些小鬼头们扎堆排队，买一块黏黏泡泡糖——这才是驱使一条德国牧羊犬来巡逻的真正动力。
　　公主嚼着那块泡泡糖，离开了商店，它还不忘回头瞅一眼阿佳妮，示意她跟上。阿佳妮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它，就像看见了一个皱着眉头，不屑一顾地嚼着泡泡糖的女流氓。
　　就在这时，身后的糖果店里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被气流震飞的橱窗碎片溅满街道，孩子们的尖叫声骤时响起。随即，几束闪光急速爆裂，阿佳妮这才意识到，那是机关枪的火舌！
　　路人立刻炸开了锅，四处逃窜。
　　阿佳妮发觉，不少人正盯着穿制服的她。尽管被这阵势吓软了腿，她还是在众人面前猛地挺起胸脯，可当她像007那样潇洒地一摸腰间时，傻眼了——她只有一根□□。
　　她赶紧解开公主的牵引带，发令：“公主，注意！”
　　可公主并没有摆出待命姿势，而是嚼着泡泡糖，一路小跑离开现场。
　　这期间，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歹徒举枪掐着一个大哭小男孩，从店里出来了。他的腰间捆绑着一圈散发蓝色光芒的外星炸弹。他快步向马路对面的酒店移动，车辆、行人全部靠边让，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何时引爆炸弹。
　　就在歹徒走到马路中央之际，从他背后的拐弯处，突然冒出一辆火红色的摩托车。阿佳妮猜，那个一头棕色超短发，戴着倒三角墨镜的女司机，压根儿就没想着避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马路中央压过，急驰而去。
　　歹徒和人质当即被挂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阿佳妮头脑一热，冲着倒地的歹徒狂奔过去，用僵硬的左拳使劲砸他的脑袋。
　　阿佳妮只是想把他砸晕而已，谁知他的头骨突然“噗”的一声迸裂开来，绿色的粘液和海藻样的组织，源源不断地从豁口喷出。刹那间，一条婴儿胳膊粗细的海藻藤条状触手，从他的嘴里窜出，阿佳妮下意识地用右手紧紧地将其握住。
　　歹徒的双眼快速眨动了几下，身体里发出拉风箱般的笑声。末了，便断了气。
　　尔后，警车从四面八方赶来，警笛声响彻整个街区。结果，腿脚发软的阿佳妮就被旁人架着，抬到了道沿边上。过了一会儿，公主扭着屁股走过来，蹲在旁边，嚼着泡泡糖睨视她。
　　“我说你这道德丧失犬，还真没用欸！你忘了特蕾莎修女的那句话吗——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阿佳妮心生不满，“她救济世人，你连一个孩子也不肯救吗？！”
　　“汪汪——”
　　“别想否认！”
　　“汪汪——”
　　阿佳妮索性不再与公主争执，盯着马路对面的斑斑血迹发呆。
　　库塞星人策划的暴力事件最近集中爆发，警犬队内部流传的小道消息，令人惶惶不安。再看公主，仍未停止犬吠，那声音反而变得急促、洪亮，穿云裂石。
　　那是报警吠。吠毕，公主忽然撒腿就跑，奔进了不远处的小巷里。
　　巷子深处，之前那位骑火红摩托的少女正和一个光头男人推搡拉拽，她脸上的三角墨镜早被打落在地，露出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公主冲着少女飞扑过去，光头男人趁机跑远。
　　“哇啊啊啊——”
　　少女尖叫一声，僵直着身子看着这条狼犬挠她的上衣口袋。“噗呲”一声，几块黏黏泡泡糖从烂了洞的口袋里坠落，公主逐个衔起它们，转身将嘴吻搭在赶来的阿佳妮手上，示意她剥开糖纸。
　　一脸尴尬的阿佳妮，捏着那几块泡泡糖和少女对视。
　　少女的眉毛被剃掉了一半，嘴角下面还有两颗尖尖的唇钉，好似咬破嘴唇的吸血鬼犬牙。她穿着黑色短皮裙，露出一双白晰玉腿，像个刚入行的摇滚乐手。
　　希望她是个好脾气，阿佳妮这么想着把手里的泡泡糖递到她眼前。
　　“公主它鼻子特好使，如果皮子和黏黏泡泡糖在一起的话，它一受刺激就……我也拿它没办法，它总把自己当小福尔摩斯，那个……真是对不起啊！”
　　少女没说话，而是紧皱眉头，嘴角抽搐不止。她的目光扫过阿佳妮的皮靴、长裤和黑色长袖外套，最后落在其胸前的警徽上。她突然瞪大了双眼，猛地上前一步抓紧了她的手。
　　“我被人偷了！”少女声泪俱下，“那人偷了我的鸟！是赫利伯的站立鸟！”
　　赫利伯站立鸟，来自赫利伯星球，看上去像一根黑腊肠，泡在水里会变成一只黑色的小鸟，男人把它当食物，女人把它当宠物，在黑市上要价不菲。这还了得？阿佳妮的热血警探之心燃了起来。
　　她刚想询问少女具体情况，怎料少女一跺脚，像变了个人似的，指着身后的摩托吐出一串连珠炮：“本来我都追上了！可瞧你的狗干的好事！你知道吗，你知道那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吗？你不觉得内疚吗？你不觉得你应该帮帮我吗？你不觉得这是你的职责吗——”
　　“等一下。”阿佳妮看见那辆倒地的摩托车，变得愤慨，打断了她的话说：“你知不知道你把那小孩也撞倒了？！”
　　“我怎么知道？”少女摊开双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之那鸟比小孩重要得多！”话说到这儿，她大吼一声，发疯似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喊叫：“我干嘛要跟你们鬼扯！算了，我自己去追，瞧你们干的好事！”
　　少女对着公主猛踹一脚，幸好公主躲得及时。而后，在公主的怒视下，她跨上了摩托车，发动数次，却未打着火。
　　“混蛋！快给我振作起来啊！”
　　她气愤地用拳头锤打仪表盘。咚的一声，她猛地一弯腰，抱住自己的右手，泪流满面地控诉阿佳妮：“还楞着干吗？！快去追呀！”
　　“呃……你刚不是说自己去——”
　　“车子坏掉了没看见吗？！”
　　阿佳妮耸耸肩，指着空荡荡的小巷说：“可是那家伙已经跑掉了，我们没有线索，找也要时间不是吗？”
　　“我有。”
　　刹那间，少女恢复了平静，右手伸进了口袋里。
　　见状，公主的脑袋里啪的一声亮起了灯泡——又要闻臭袜子啦？
　　的确有副彩条袜子头套展现在公主面前。它眯起了眼睛，即便是这种被污染过N手的气味源，它这条天才警犬也能找到其最初的归属者。不过当阿佳妮下了嗅的命令时，它却微微侧过脑袋，只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她。
　　阿佳妮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从兜里掏出一块备用泡泡糖，捏在手里，和袜子一并举到公主面前。这回，公主皱着眉头嗅了嗅袜子。
　　旋即，阿佳妮用右手指着巷口，下令：“踪！”
　　公主便低着头一路嗅探起来。
　　少女则从车上卸下黑色双肩包，捡起地上的三角墨镜，颇为潇洒地戴上。
　　“为我的鲁莽道歉……因为那腊肠鸟真的很重要。”她上前一步，拉住阿佳妮的胳膊追问：“你叫什么？我叫千鹤。一千只鹤不是老鹰，鹤和老鹰虽然都会飞但不是同一品种，鹤是一种——”
　　“我知道。”阿佳妮一个劲地点头，干脆地说：“我叫阿佳妮。”
　　此后，阿佳妮再没作声，默默地跟着公主走遍整个街区。她在心里盘算着，库塞星人的案子已经被刚才赶来的同事接手，况且她只是个预备队员，抓小偷才是她的正事。
　　这期间，千鹤一直向她介绍路过的街道，这让阿佳妮觉得自己像个异乡人，尤其是上扬语调的“你知道吗”令她感到窝火：搞什么啊！我光脚在的古迹里弹钢珠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但事实上，千鹤比她还大一岁——途径白橡树广场的女神犬铜像时，千鹤曾提到过，十八年前它被铸成的时候，自己才刚落地。
　　广场的背面建有平民区的交易市场，各类服装小铺鳞次栉比，中档留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正值午后，仅有些家庭主妇借道而行。
　　公主跟在拎着鱼肉的主妇身后，鼻子紧贴水泥地面，左右嗅探，笔直地在通道中央走猫步。
　　主妇拐了个弯，公主也跟着左拐，小跑了两步，在街口的内衣铺前立定了。它皱着眉头，目送主妇拎着鱼走远，可怜巴巴地伸出舌头，转过头，冲着眼前的内衣铺吠了一声。
　　内衣铺门口支着一张钢丝床，床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袜子，正中间的那几副彩条绵袜引人注目。
　　见状，阿佳妮强颜欢笑，僵硬地转过上半身，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公主的脑袋，嗔怪道：“公主！我让你找小偷——”
　　“汪！”
　　“不是让你找袜子！”
　　“汪？”
　　她弯下腰，从兜里掏出泡泡糖捏在手里，在公主眼前晃了两下，说：“从现在起，给我认真点！”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千鹤正站在身后，脸上的三角墨镜似乎反射出一道道红光。
　　“它真的是警犬吗？”千鹤干巴巴地问。
　　闻声，阿佳妮骄傲地挺起胸脯说：“当然了，还是功勋犬呢！它以前可是很勇猛的！”
　　“那你真的是警察吗？”
　　此话一出，阿佳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半截，慌忙点头。
　　“那我的鸟呢？”
　　“鸟、鸟……我……”她难为情地说：“呃……我是公主的新主人，那个，我们还在磨合期……”
　　“那你就上来巡逻了？”愤怒的千鹤一把摘掉墨镜，“拜托！你早说啊！我还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这蠢猪，和笨狗身上吗？！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我——”
　　“你知道吗？你知道吧！那你不觉得愧疚吗！你不觉得——”
　　千鹤突然收了声，抬起右脚。
　　她心头的愤怒，似乎都涌入了那只黑色的短皮靴里。它被灌满了焦热的熔炎，冲着公主的脑袋甩了过去。“嗷”的一声，熔炎爆炸开来，反流进了千鹤的皮肉里。千鹤嘴角一抽，瞪眼一看，公主正狠狠地咬住她的脚，口水顺着皮靴滴到地上。
　　眼见公主动了怒气，阿佳妮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压着公主的口角，它才缓缓松了嘴。
　　千鹤兴许受了刺激，低头看着那烂了个洞的皮靴，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被阿佳妮颤声关切了好几次，才如梦初醒，像是被咬回了理智，弱声道：“对不起阿佳妮小姐，我刚是不是骂你蠢猪？”
　　“还踢了我的公主。”
　　阿佳妮耸耸肩，她只想赶快找到小偷，摆脱这个神经质的粗鲁女人。
　　千鹤的态度倒是来了个180°大转变，她向阿佳妮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却指着公主咬牙切齿地说：“我向你道歉，但那家伙不可饶恕。”
　　尔后，她越说越激动，死死盯着公主，恨不得把它锁进眼球里。
　　“得让这狗东西知道我的厉害，知道我的厉害！”
　　千鹤浑身颤抖，脸部肌肉抽搐不止，她疯狂地四下张望，瞅准了阿佳妮手里的泡泡糖，一把夺过来，麻利地剥掉了糖纸，当着公主的面，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还啪啪啪吹起了泡泡。
　　“有本事你也来啊，你能吗？你能吗！”
　　这声音、这动作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迫使公主虎视眈眈地回瞪千鹤，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的低呜。
　　一旁的阿佳妮按耐不住，怕出了岔子，赶紧呵斥：“行了公主！连小偷都找不着，就别闹事了！”
　　公主听不懂人话，但能从语调判断出这是真正的责备。它双眼一湿，眉头一皱，索性夹起尾巴扭头就跑——
　　阿佳妮你是个大笨蛋！大笨蛋！
　　看热闹的人群眼见这么一出戏，都哄笑着散去了。阿佳妮再次感到了自尊心受挫——公主又让她出丑了！
　　千鹤似乎也被搞得不知所措，踮着脚尖跟着阿佳妮跑去追。跑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市井咒骂，像是有人摔坏了内衣铺的钢丝床。
　　可惜千鹤并未回头，而是看了一眼自己新买的皮靴，摇摇头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