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人城》跳舞的糯米团

4、第四章

　　眼前这个男人，一身得体的白衬衫灰西裤，连看似随意系上的领带都搭配得无懈可击。单眼皮，薄唇，轮廓分明的五官，是一眼望上去会觉得高贵的外表，然而笑容却那么玩世不恭。直接而放肆的眼神，像是一头在黑暗中伺机待发的兽。
　　几乎是下意识地，倪嘉彦向后猛退了一步。相比于他的狼狈，顾子谦反倒好整以暇地点燃一根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方才又抬起眼皮看过来。
　　“为什么跟踪我，嗯？”男人的语气很轻快，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但越是这般从容，越让人觉得背后发寒。
　　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这种问题，倪嘉彦将目光转向两边，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两人宽的走廊，向后跑要经过拦截的保安，向前跑则是赌场大厅，正盘算着到底哪一边更有脱身的机会，对方却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似的，又淡淡地补了一句。
　　“这条街上到处都有我的人，想逃跑的话，还是省省吧。而且你等在外面的那个朋友，现在也应该已经被抓住了吧。”
　　黎青也？！那难道说，早在从酒店出来开始，他们就已经被发现了吗？
　　想到当时在街上顾子谦的车毫无顾忌地跨道行驶，还以为对方十分大意而沾沾自喜的自己，原来是连一路被耍都不自知。
　　认命般地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被抓住，装傻充愣也是徒劳，还不如放手一搏直奔主题。
　　“你和林昕薇是什么关系？”
　　握紧手指，声音不大却坚定地直视回去。如此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问法，换来的却只是噗嗤一声轻笑。
　　“怎么，你很在意？”说话间的呼吸暧昧地吹到他耳边，顾子谦倾身过来的方式，像极了恋人之间的缠绵耳语。
　　倪嘉彦霎时间脸色涨红，只是身体僵硬住那短短几秒钟，后屁股口袋里的手机已然被顾子谦轻易拎走。

　　“你！——”气愤地想要开口骂人，然而却不知为什么，话音戛然而止，身体也仿佛不能动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玩自己的手机。
　　顾子谦的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更何况在此情此景之下，面对这种动作，他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扫过，简单查看一番后，顾子谦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手机放回到他上衣胸前的口袋里。
　　“看来你还没来得及拍下照片就被我捉到了……很好。”
　　他看着他微笑，像是在欣赏倪嘉彦困兽挣扎的模样，而后者眼中执拗的光芒亦逐渐消去，整个人都随之黯淡下来。
　　他意识到在顾子谦面前，自己不该再抱有任何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分外难熬。不知过了多久，音乐铃声忽然响起，顾子谦接起来放到耳边。
　　“事情办完了？相机找到没有？”
　　电话那头很吵，隐约传来应答声和人愤怒的喊叫，认出那喊声来源于黎青，倪嘉彦也终于无法再沉住气。
　　“喂，你放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跟着我过来的而已！”
　　若不是他阴差阳错认出了顾子谦的车，又连带着发现乔装的林昕薇，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说到底，是他害单纯的黎青卷入这个大麻烦，好奇心加上对谭容的不甘作祟，一切都是因为他……

　　“呵，干吗露出那副表情，不是还想知道我和林昕薇的关系吗，这样就放弃了？”崩溃的边缘，却是顾子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反反复复，如同逗弄宠物般折磨他的神经，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给他个痛快，就算把他打个半死他也认了。
　　心灰意冷地瞥开目光，下颌却被手指捏住，强迫着看向顾子谦的笑容，他在那双半眯着的眼里望到自己不甘的面孔。
　　“你们的目标是谁？是我，还是那个女人？”再次开口询问倪嘉彦的来意，顾子谦的语气比之前明显要低沉许多。
　　这是一个神秘而危险的男人，这个地方更不是倪嘉彦应该涉足的领域。
　　与其赌气逞强，还不如认清现实。
　　“……我只是想要采访林昕薇关于她和谭容之间的事而已……”老实地将事实和盘托出，倪嘉彦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也随之一松。
　　熄灭烟蒂，顾子谦直起身子，看向他的目光里竟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就为了这种事？那女人我了解，恨不得全世界的男人都跟她发生关系，想知道这些，直接去问她本人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容易，她根本不接受私人采访好吧！再说我又不想像娱乐版那些人一样，整天死缠烂打逼着人家问来问去，那样就算得到什么答案，肯定也是敷衍的。我更想让她发自内心地相信我，愿意让我把她的故事付诸于文字……”
　　大概是顾子谦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倪嘉彦一时情急就说过了头，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这样简直像是矫情的文青，不由得十分后悔。
　　他这副样子被对方悉数看在眼里，顾子谦眼里的笑意也越发加深。
　　“如果你真这么想采访她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状似无心地讲出这番话，在倪嘉彦惊讶的眼神里，顾子谦缓步走向赌场大厅，唤来附近的服务生。
　　“请林昕薇小姐到会客室来。”

　　坐进质感一级棒的真皮沙发里，看着身材姣好的美女服务生贴心地端来茶和水果，短短几分钟从被抓现行的跟踪犯摇身一变成为五星级贵宾，倪嘉彦只觉得这样的情景实在太过不真实。
　　而就在他对面，正在亲密打招呼的两人，一言一语间默契尽显，笑声不断。前一秒还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顾子谦，如今却像是一个谈笑风生的幽默男神，得体的举止加上风趣的谈吐，乍眼看上去竟比谭容还要帅气几分。
　　也难怪林昕薇会放着传言中的未婚夫不要，特地跑来这里和其相会。
　　有那么一瞬间，倪嘉彦真的很想把这个场面偷偷拍下来，回头传给谭容，再幸灾乐祸地酸上几句。然而一想到那温柔的笑容会因此受伤，心脏还是有一处依旧在隐隐作痛。
　　毕竟是第一个真正用心爱上的人，就算明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或许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也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看淡。
　　正出神的当口，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面前两人的寒暄不知何时已经结束，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他。
　　反应过来应是顾子谦介绍过了，倪嘉彦急忙站起身，郑重地弯腰伸出手，“我是明华周刊社会版的正式记者，倪嘉彦，很高兴见到你。”
　　即使三年过去，他的开场白依旧生涩得像是个毛头小子，然而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真挚而难得。
　　就连常年和记者打交道的林昕薇，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禁一乐。
　　“我是Princess，林昕薇。”简单的一握，对于如今身价上百万的高人气女星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倪嘉彦很清楚，若不是因为顾子谦，他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余光下意识地望过去，却没想到对方也正在凝视着他，四目相对，那似乎有些灼热的目光像是利剑一样刺穿了他平静无奇的生活。

　　“那么，等我的行程空出来，我会让经纪人联系你。”正如顾子谦所说，听过倪嘉彦采访的请求，林昕薇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爽快。
　　知道是和谭容有关，女人的神情里也没露出丝毫的避讳之色，还很大方地承认了订婚的事实。而同时在场的顾子谦更是完全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如此一来，反倒是倪嘉彦被弄得一头雾水，越来越搞不懂这三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做完总结陈词，林昕薇站起身来道别，临走前还不忘送了顾子谦一个象征性的吻。
　　“我得回去了，下次再一起玩。”
　　“当然，随时奉陪。”顾子谦笑容依旧。
　　会客室的门静静阖上，气氛骤然间变得尴尬无比。本想说点感谢之类的话，出口却变成了完全相反的字眼。
　　“黎青他……”
　　“我已经让人放他回去了，可能受了点小伤，但没有大碍。”顾子谦很反常地耐心解释，反倒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事实上，经过刚刚那一连串的风波，顾子谦这个人的标签，在倪嘉彦的心里的确越发模糊不清。
　　他很想逃离开这圈危险的漩涡，不想被越卷越深，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局促地坐在原地，感受到那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不知为什么，先前在走廊里对方突然凑向他耳边的一幕又再次回放在眼前。
　　——“怎么，你很在意？”
　　耳根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倪嘉彦忍不住嗖地一下站起身。
　　“我还是……”
　　话音未落，脑后便被掌心包覆住，急速而猛烈的吻，隔着桌面向他压下来。
　　记忆在一瞬间奔涌而出，他本来以为喝醉时已经忘记的味道，在此刻突然无比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亲热，接吻，拥抱，疯狂而放纵的方式，对方口中和谭容一样淡淡的薄荷香味，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留住的可笑的爱情……
　　那一个晚上，这一个瞬间，他睁大眼睛，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