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已死》绚烂如花

1、第 1 章

　　美人鱼在王子新婚的第二天早晨变成了泡沫。
　　如果这就是美人鱼的结局，那么，美人鱼比我幸福。

　　我不写日记。过去的点滴印在我的脑海里，清晰无比。一如现在，无比清晰地撕扯着我的心。
　　痛吗？痛吗？我问自己。
　　没有回答。
　　我在这样的寂默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典雅微笑，举止得宜。她的手，放在银白雪亮的门把上。
　　我急忙闭了眼睛，将悲伤藏入眼底。
　　她转开了门把。
　　房间里，是一个幸福的新娘，这个世上我最好的朋友。
　　她好美。洁白的婚纱衬着她娇美的容颜，她灵动的双眸光眸流转，她甜美的笑靥娇艳动人，她的一颦一笑，或悲或喜，都是……他的最爱……
　　“依莲！”她站起来，奔向我，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依莲你终于来了！我好紧张！这一切像梦一样，老天，依莲，快告诉我，我是清醒的吗？”
　　我笑，“抱歉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正被一个婚前抑郁症患者紧紧抓着，脱不开身来。”
　　她委屈地放开我的手，“依莲，这个时候，你还开我玩笑！”
　　“哦？”我笑，“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怕要劳烦大小姐告诉我一声了。”
　　“依莲！”她脸微红，又羞又急，眼角的泪花都蹦出来了。
　　我收了笑脸，拥她入怀，“傻瓜，你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他吗？你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幸福的。”她看不到我的脸，自然看不到我涌上来的泪，看不到我将泪水强压下去的艰难，更不可能明白我看到我努力微笑的痛苦。
　　“新娘准备好了吗？”一个教堂里的工作人员敲开了新娘休息室的门。
　　我笑，放开了她。拿起桌上的化妆盒稍稍给她补过妆后，便牵过她的手，带她走出去。
　　踏着悠扬的结婚进行曲，我牵着她的手，向他走去。
　　小薇是孤儿，这项工作原本该由父亲完成的工作便落在了我身上。
　　我小心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童话里，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般疼。可是看着她的王子，却从来都不知道。
　　王子身着一身白色礼服，挺拔的身姿在晨光的照耀下愈加迷人。他温文的笑着，嘴角因为即将到来的幸福止不住地飞扬。
　　当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迟疑一秒。
　　请，让我迟疑一秒。
　　在这一秒里，他朝我伸出了手。是我，只要我将手交出，就能得到二十年来梦寐以求的幸福！只要我把手，放在他的手里……
　　我抬起了手，将小薇的手，放在他手里。
　　他的眼眸溶入她的身影，再容不下其它。
　　那个地方，永远没有我存在的必要。
　　我转身，走到一边，坐好。
　　他们相视而笑，幸福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聚在一起，参加丘毅先生和许小薇小姐的婚礼……”
　　我扣紧了双手，将目光定在牧师一张一合的嘴上。
　　“邱毅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徐依莲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困，健康或是疾病，与她终生相伴，不弃不离，爱她，珍惜她，直到天长地久？”
　　他说，“我愿意。”
　　“徐依莲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邱毅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困，健康或是疾病，与他终生相伴，不弃不离，爱他，珍惜他，直到天长地久？”
　　我愿意。我在心里小声说。
　　我知道这样的幻想不过是让心里的伤痕更深，但我只能靠这样的幻想生活。
　　我看见她将一生的幸福系在他的手上，他则将一生的承诺套进她的手指。
　　“还等什么。我宣布，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我深吸一口气，笑。
　　我没看见他眼中的幸福和喜悦，我没看见他们拥吻的深情和不悔。
　　只是掌声明明如此轰动，为什么我还是听见了心口上那细如丝缕的撕裂般的轻响？
　　小薇捧着手中的礼花，看着我。
　　我知道，她想将它抛给我。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希望，下一个得到幸福的人，是我。
　　是我吗？
　　我伸出双手，洁白的礼花从手边滑过，瞬间，失了踪影。
　　我，是否与幸福无缘了？
　　“小心了。”一双温柔的手将扶过我摇摇欲坠的身躯。
　　我灿然一笑，“谢谢你，李贤。”
　　李贤是今天的伴郎。他也穿了一身的白，帅气而清爽。
　　他回我一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美丽的伴娘？”
　　“为什么不行！不过，”我扫一眼正被亲友们围住的新人，“伴郎和伴娘在这个时候失踪，不要紧吧？”
　　他眨眨眼睛，带着些许调皮，“配角稍稍消失一阵，观众是不会太抱怨的。”
　　“那我们走吧！”我挽过他的手臂，随他离开了婚礼。

　　已是黄昏。
　　残阳如血。
　　我坐在郊区的山坳边上。微凉的晚风拂过我的脸，炙热的伤口似乎稍稍平复了些。
　　我笑，望向回到身边的李贤。
　　他搬了一箱啤酒，拿出一罐，打开，递给我。
　　我接过来，笑道，“我以为一个开保时捷的公子哥至少会请我喝杯威士忌。”
　　他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坐到我的身边，啜一口啤酒，并不看我，“伤心的时候，还是喝啤酒好！”
　　“伤心？”我挑眉，“我伤心吗？”
　　他的目光从如血的落日回到我的身上。“你掩饰得很好。可是，每次你望向他时，眼里就会闪过一丝痛。”
　　我笑。
　　他望进我的眼里，“你如果有需要，我会是一个忠实的朋友。当然，我承认，我的动机不纯。”
　　我大声地笑出来，拿起啤酒灌进嘴里。苦涩的味道滑过喉道，我一一接过他递过来的罐头，拼命地灌着自己。
　　只是，为什么喝下的液体会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温柔地将我拥入怀中，“没事了，哭过就好了。”
　　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拥着他，任泪水放肆。
　　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羡慕童话里的美人鱼？她可以在王子婚礼的第二天化做泡沫消失，可我，必须留下来，看着他们，一天一天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