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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凉 ...
安岩离开神荼的每一分、每一秒,神荼都是凉的。
他不善言语。协会里的人,客气地都称他“石头神”——这还是好一点的叫法。不文雅的叫“你招呼他他屁都不会崩一个”。最精准的评论可能说,神荼本人就是个S级秘境等级的墓穴密室。他的世界,别人绞尽脑汁也进不去。
但同样,被囚住的他自己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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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荼的出生是一种宿命。他注定将带着除妖斩鬼的神之印记,出生在吸血鬼猎人家族里。别处金发碧眼的孩童在呀呀学语时学会的第一个词,通常是“爸爸”或者“妈妈”;而对于神荼而言,那个词是“吸血鬼”。当他张开乳牙尚不完全的小小嘴唇,口齿不清地念出这三个对于同龄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的音节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并不如平凡人那般惊恐,而是以深沉如一泊净水一般的肃穆眼神看着他。
在这澄澈无云的朗朗晴空下,在这玫瑰与丁香的芬芳馥郁飘散的优雅庭院中,在场的数十人以他的母亲为首,上至花甲古稀之岁的园丁,下至穿着垮掉肩带的背带裤、舔吮着手指的幼弟,无一例外,全都匍伏在了土地上。
他们在跪拜神荼。
他们没有在跪拜神荼。他们透过“神荼”这个生硬套上的名字,透过“神荼”这副弱小的躯壳,在跪拜他们眼中的神明。
“神荼……”他的母亲曾在那时,颤抖着嘴唇,头反复轻微磕碰着粗糙的地面,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不——神啊,请拯救我们吧……”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那时他还没有学会“朝圣”这个复杂的词语,也还不懂什么叫“拯救”。神荼歪了一下头,眨了眨一双水灵的玻璃灰的大眼睛。他的眼睛是水灵的,里边倒映着天空,倒映着玫瑰色,溢出来的满是生气。
再过两年,他跟着族人摸了那把随他一生的黑刀。从这把刀被他不宽的掌心紧握住开始,他的日子基本就是以同一个程序度过的。早上早起练基本功,下午与吸血鬼胎在地幽密室实战,晚上与家族众人聚餐。晚宴时最常见的情况是神荼坐在餐桌的主上位,嚼着还没有自己身上的血多的牛排;其他人或站立或鞠躬,看着神荼面无表情地进食。神荼有一次被太甜的焦糖蛋糕给呛了一下,他无意识地轻咳了一声,接着两排站着的十数个成年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自那以后,神荼养成了即使不舒服也会忍着的习惯。同时习惯的还有不与人说话,因为他曾经尝试过站在走廊里,用他偷学来、又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方法对着迎面而来的佣人轻松一笑,然而他开口还未出声,面前瘦弱的女子就战栗着轻声回道:
“神,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和我等卑微之人交谈有失身份。”
神荼面色一沉,没有说话。看着女佣匆匆离去的身影,他的眼神里再无生气。
五岁,大概是周围庄园的孩子光屁股在沙滩上堆城堡的年纪。然而五岁对于神荼来说,就是清楚自己身份的年纪。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可以一人一刀,杀掉三名家族精英围攻才能制服的吸血鬼胎的神明;但同时,在别人眼中,“神荼”也是一个凌驾于家族之上的神明,一个嗜血的怪胎,一个犯不得的太岁,一个不避讳地说出口就会遭到厄运的名字。
然而这个名字,在家族遭受灭顶之灾的那一晚,却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希望。
神,救我!
神啊,救救我!
救我们……神……荼……
火光漫天。这种一开始被人类用于改善生活条件、创造文明的最伟大的原始技术,此时正在干着收获回报的事情。生前是什么样的脸,什么样的衣着,什么样的身份是不重要的。被折断手脚、撕开喉咙、抽空血液以后,扔进一团旺盛的火焰里,烤焦了都是一样的炭灰,散出的都是和野兽毛皮被烧烂一样刺鼻的味道。
吸血鬼族倾巢夜袭。
一夜之间突然冒出的数百纯种欧洲吸血鬼,与吸血鬼猎人最德高望重的一派欧亚大陆分支的最终战。此役战至天色微亮,吸血鬼们气焰全无,全族活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个瘸腿的贵族,慌不择路地逃入了森林中。神荼的家族获得了胜利,一场为人类取得的最终的胜利。
一场可歌可泣的胜利。
歌者,泣者,唯余一人。
然而他不会歌唱,业已忘记如何哭泣。
天很适时地下起了雨。清澈的液体凌空降下,冲刷着庭院里的土壤。玫瑰不再盛放,丁香也不再优雅,一地残枝落叶都给了六百多具尸体作点缀,宛如送葬。神荼呆呆地看着手里乌黑的刀,上面沾着红色的水珠和一些肉眼分不清材质的残渣。一整夜不合眼地挥舞着手中唯一的力量,他用尽全力想要回应每一声呼救。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过、努力过、杀红了眼过,结果都是惨白和冰冷的。他终于懂了“拯救”是什么意思,而以此为代价,他失去了他需要拯救的一切。
他的眼睛里还是没有生气,并且这一次,连那玻璃灰的水灵也一并失去了。
这是一场可歌可泣的人类的胜利。
一次用全族人性命堆砌起来的虚无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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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复仇。但必须,要等到这盆极阴之地的花开了以后。”
神荼花了好一会儿去适应这句话,因为他这是在百里野生树林中穿行数月以后,第一次听到人类的语言。他默默地看了看,那人是一个须眉皓然的老者。老者似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一般,从地上起身,举手投足一派仙风道骨气节。神荼只眼神和老者回环了几招,就心底默叹不如。
“东飞伯劳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你现在若是轻举妄动,恐怕就要和亲人在黄泉相见了,”老人一捋飘逸如云的胡须道,“高岭上十年师徒,学成礼毕后下尘世;斩凶尸成沃土,净厉鬼为饵补,待花开再言复仇一事,阁下意下如何?”
闻言,神荼握紧了手间短刃。
在黄泉山上日复一日的训练和在家族里没什么两样,只是心中多了几百份获得力量的渴望。清晨五时鸡鸣时分一个驴打滚从被窝里起来,蹬上靴子,背上比人高的竹筐,到陡成万米高崖的顶峰上摘野果、松子和药材回隐世观。日照过头,就开始推演若干刀术、剑术、拳术、脚法,修习五行符咒与天光、地震、雷鸣、洪荒法术。冬天的必修课是在瀑布潭中扎马步。第一次下水的时候,神荼冻得上下牙齿咯咯咯地打颤,嘴唇发青。后来习惯了,他能在寒水底下一边稳稳地扶腰蹲着,一边大声背诵温习《馗道本经》。
“佛曰眼识,道称天聪;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少年之声,清亮地回响在空旷的天和地之间。
那些初来乍到时来自心扉内部的躁动和呐喊,在一方净土上沉淀和积蓄,成为山上呼号的寒风中矗立的又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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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荼,馗道传人,师出鬼域真人。”他第一次来到THA参加同期新猎人集会时,面对着数十人期待的目光,自我介绍仅此一言十二字,从头到尾没再开口。
他不善言语,冰冷且无感。协会里的某些前辈才刚认识他两天,就客气地对他称呼上了“石头神”。这个外界印象在神荼参与合作任务时得到了加深——任你多少伏尸如潮水般扑过来,任你多少尸鲛如鱼群般涌上来,任你险境中千年冰霜、万年沙漠,任你危急关头、命悬一线、闭眼求死,神荼都是一块在岁月中岿然不动的顽石,不曾有任何破绽和裂痕。曾经有人被他从锁龙井一只挣脱三界枷锁的百岁蟠龙口中救下,那人活着回来后,心有余悸地对协会成员们道:“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神魔,石头神屠尸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就是地狱里爬出来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不管你多少次这么怀疑过,只要他肯出手救你,你觉得他百分之一百万,就是这辈子不会见第二次的天神。”
那人描述不出来的,是神荼如闪电一般从百米外瞬移至他的身边,在他要落入龙口前一秒将他拦腰夹起,右手一柄黑色弯刀狠狠地扎进了蟠龙坚如磐石的牙齿里。瞬间从巨大龙牙破裂的缝隙中,迸发出一股散发着亮眼莹蓝光芒的灵气波纹,地面乍起三十米蓝色巨浪,呼啸着自上而下狂奔向那巨龙。洪流狂涛眨眼间把巨龙全身淹没,整个锁龙井底,入眼只见一片闪烁着星辰流溢般的蓝色,晶莹通透,入耳只闻蟠龙的凄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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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THA里的闲人在盛传一个说法,协会里的“石头神”不止一块,而是一双。
多了一块“安静的岩石”。
然而此人却是并不如其名的。就是这个叫“安岩”的愚蠢又吵闹的男人,叩开了神荼封闭近二十年的密室的墓门。准确的说,是猝不及防给砸开的。
自从遇见安岩开始,命运就一次次地将他捉弄。计划杀掉公车上的伏尸以后,抹消全车人的记忆然后离开,谁想公车竟然在山路悬崖下坠毁,牵连了这个无关任务的普通人;为减少自己的麻烦主动帮他开慧眼,这人竟用一种非常可笑的方式把四十九金针给挡了下来,害自己只能重新再扎一遍,险些闹出人命。在墓里被尸鲛那样的小怪物盯上,被丰绅殷德这样的不朽尸王给盯上,连在古玩城里走路撞到人都会跌倒……
神荼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不停歇地挥下下一刀。实在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拖油瓶,不仅不能在任务中帮上忙,还要让自己分一大半精力去在意。一边砍杀着尸鲛,一边想到自己那个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黄泉花蕾之约,神荼开始莫名地焦躁。数只尸鲛被同时砍杀时的残浆喷溅到自己脸上,神荼伸出裹了绷带的手,用拇指有些心烦地抹了去。
右手紧缠的绷带底下,是家族受袭之夜吸血鬼族长的骨剑划破过的痕迹。永不愈合的一条小指宽的伤口,像一条黑红色肉虫,攀爬在手腕大动脉的上方。每次神荼换绷带的时候,看到外翻的伤口内侧长出的嫩粉色新肉都要皱一下眉头。扔掉带血的纱布,无视疼痛涂上止血剂,再有条不紊地把新的绷带缠紧,好像把过去也和那伤口一起,缠死在让它觉得呼吸困难的压抑黑暗里。不允许它看见阳光,不允许它发出声响。
他不喜欢动摇他的心的痕迹。
而更糟糕的是,旧伤痕好不容易才被他给掩藏了起来,新闯入者又有能力让这伤轻而易举地复发。
安岩加入THA的头几个月,协会总部常见安岩追着眼神不耐烦的神荼,嘀嘀咕咕地问着各种各样关于新任务的问题。再过了约莫半年,有人撞见神荼微微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那些问题。再后来是数十双眼睛的偷窥下,神荼听安岩谈论着最近网上的热门话题,抿着嘴唇微笑。THA里又开始人心惶惶,担心是不是这个组织已经不对劲了,协会的标志性高冷冰山居然也有化冻的一天。
神荼开始习惯笑了,习惯更多的交谈和表达了。这些二十年前就丢失了、以为一生至终结都不会再回来寻他的东西,被安岩一点一点像填充布偶一样,给塞回了神荼的身体。以前的神荼封闭自我,只剩一个如他家族所愿一样的神明的躯壳;而现在,这个干冷又粗糙的布皮下,装了一颗温暖的人心,一下又一下有力地鼓动着。
他有时莫名觉得,这才是他作为一个人,真正年岁的开始。
然而与人心一起回来的,还有越来越严重的习惯性惶恐。神荼在尽力把这种不应该属于他的躁动情感压下去,但越是想压迫就越是无法忽略。“安岩”是两个带有腐蚀性的字,一点一点把他虚无的思考空间侵占。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某次安岩没有和他分配到同一个任务里,而他居然因此在回放种种和安岩共有的记忆。
地穴里太安静了,只有外边石像鬼偶尔咯咯咯地轻笑着。神荼靠坐在一个半人高的壁洞里,盯着对面凹凸不平的石壁,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安岩的脸和声音。他想起两人穿越开罗沙漠时,每到夜晚,安岩都会自告奋勇地提出第一个为他守夜,抱膝坐在篝火边,轻声哼着《鸳鸯茶》,强撑着不合眼。他想起安岩终于可以熟练地使用酒枪,朝着向他咬来的变异火蝎,精准沉稳地射出一发灵气弹,眼神坚毅如钢。他想起安岩在例行酒会上微醉,红着面颊拍着胸脯对他说过要历练成长为超越他的猎人,在最高难度的秘境中拿到让他眼红的积分。
神荼在黑暗中轻声感叹。世界上最高难度的秘境,你恐怕已经通关了。
地底潮湿阴冷,冷气从岩壁四周涌来入侵他的身体。少了个天然火炉不够暖和,神荼又把外套裹紧了一些。他只想待天亮尽快完成这个任务,尽快回到总部。他不想却又不得不承认,安岩执行任务时如果不在他手边摸得到的地方,他会没有安全感。
——火光漫天。
神荼猛地睁圆才闭上的眼睛。所有负面情绪的本源终于也急不可耐地翻涌了上来。尸体,喊声,冷兵器交叠,肉被撕裂搅拌的糨糊声。一切的不安起源于二十年前的夜晚,那种以微薄之力拼命防卫、却又如稚童般毫无办法地被夺走了珍视的东西的惶恐,现在也正在拼命地污染着那一双玻璃灰的澄澈清明的眼睛。
安岩。他死死攥住缠紧了绷带的右手,牙齿微微颤抖地念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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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心似箭。
当他快步跨入任务大厅时,神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恼人的脸,心中积郁的数百份忧虑终于缓和了一大半。安岩摸摸下巴,很了不起地摇着手指,看着他说:“神荼,这次的新任务又是咱俩搭档,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神荼一挑眉毛,很不客气地回应了一个冷哼,殊不知此时两个人彼此都为对方的出现感到安心。
刚落脚就又启程的舟车劳顿也减少不了气氛的欢乐。知道什么东西容易逗乐神荼的安岩,一个劲儿地在火车上给他讲着之前任务中和王胖子、江小猪斗智斗勇斗嘴的胜利。看着神荼又破冰般地微笑起来,安岩对自己这一次的材料收集成果也颇为满意。
他没有问过神荼的过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安岩有种奇特的直觉,神荼一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惨痛的过去。否则一个笑起来这样好看的人,为何会从来不对人展露有人情味的一面?他曾经反复实验过,如果他憋住不牵起话头,神荼就根本不会主动开口说任何任务以外的话。最长的一次记录是他才加入THA的时候,两个人在住宿处受令待机,差不多整整三天,神荼没对他说一个字。
就算神荼那小子是这样的冥顽不化,安岩也在做着最大的努力去打破他坚硬的外壳。每次安岩认真看着神荼的眼睛,从里边得到的都只有冷静和冷漠的时候,他会觉得心里被拒绝了一般难受。
而当他终于看见这双眼睛里的神色动摇了,他的心里却没有被接受的欢欣。看见它的神彩因为他而破碎,听见这个人的声音因为他而嘶哑,安岩只有满心的难受和愧疚。他是想要帮助神荼的,然而没想到这一次结束后,却要成永远的连累。
我是有多没用才会成为他又一个记忆包袱啊……
安岩想说“对不起”,被咬断的声带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线也开始缺失一角,接着是一块黑暗覆盖住了远处某具吸血鬼的半身尸体。视野镜头里一直不肯放过的,是忽远忽近、疯狂跳动的一抹蓝色荧光。为了保持最后一点意识,安岩在心里哼起了小调。
鸳鸯茶……鸳鸯Tea……
好像回到开罗沙漠的夜晚,漫天繁星镶嵌在无边夜幕上,卷着砂砾的寒风越过沙丘,撩拨着自己身上薄薄的风衣。安岩迷迷糊糊地想道,那时我也是这样,偷看着他,不肯眨眼。
你爱我……我爱……
纯黑色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拼上了。安岩的视线一片黑暗,意识也渐入混沌。最后该说又不该说出口的思绪,一并埋没入洪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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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离开神荼的每一分、每一秒,神荼都是凉的。
黄泉花早就枯败了。等神荼终于意识过来这一点,他轻轻捻着从枝头落下的微微张开的花蕾,哑然失笑。
黄泉花原来是不会开花的。
自心怀痛悲与愤懑之日起,追着复仇才前进的脚步,就只会让他失去更多。
如坚不可摧的冰,又如一击即破的冰。他仍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大概我眼中的原作荼哥就是这样。面对困境处变不惊,面对敌人镇定自若,好像一块石头,没有情感波动。只有安岩在的时候,他才会像正常人一样,犯一些滑稽的小错误,露出令人捧腹的表情。
笔下的荼哥为了满足内心的cp向,会写得偏苏。抱歉。
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它虽然是悲伤的,然而它已获得了最适合它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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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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