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临天下》恭十一

1、最后之战

　　“穷寇莫追。”
　　据说这是挂在大晋王朝前任三军统帅、第一位异姓王安王江恣书房墙上的四个字。
　　蒋栩无数次看到过那四个不知是哪个书法大家写下的遒劲有力的字，却一次也不曾发表过她的看法，如今她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这四个字的不屑。

　　夷族最后残留的部队已经是强弩之末，几百轻骑就足以让这群败兵之师溃不成军，败兵的挣扎徒劳无力，单方面的屠杀没有任何意义，就像用一把削金如土的利刃去割草，令蒋栩生不出丝毫成就感。
　　右前方的北邙军露出了一个缺口，一名奋战的夷人冲过包围圈，举着长矛孤注一掷地朝着蒋栩的方向冲刺过来，他身上插着几只羽箭，半个身子浸泡在鲜血中，整个人如同垂死挣扎的猛兽，护卫在蒋栩身边的将士瞬间拦在蒋栩前方。

　　生命最后爆发的力量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夷人猛烈的冲击力撞得那几个将士踉跄地往旁边一弯，再往回挡时已追赶不及。
　　夷人并不通武功，依仗的不过是一身蛮力。蒋栩一个错步，长矛擦着她的发尖呼啸而过，被蒋栩身后的北邙军挥剑劈成两半，咕噜噜地坠落在地上，两半长矛分道扬镳，往两个方向转了几圈。
　　蒋栩面色不变，手起枪落，枪尖刺穿夷人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夷人死不瞑目的脸上，蒋栩握着枪柄的手一紧，长枪重新收回手中。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夷族部队，没发现目标人物，神色微沉：“乌塔克在哪？”
　　“那边。”方才挥剑的北邙军恭敬地指了个方向。
　　蒋栩吵着他指的方向凝眸一看，夷族遗留在北邙最后的将领——乌塔克缩在部队的最后方，正跨上一匹马准备逃亡。
　　“初一，跟我追！”蒋栩高喊一声，身后一名北邙军应声出列，两人抢了最近的两匹马翻身而上，追着乌塔克逃亡的方向绝尘追去。

　　马蹄踏在被鲜血染红的焦土上，扬起一路烟尘，身后的马蹄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如同死亡之神的倒计时，一声声踏在乌塔克极速跳动的心脏上。他不敢回头，一咬牙，拔出一把匕首，用力朝着身下的马扎去。匕首刺穿了粗糙得甚至快生锈的马具，尖刃在马背上刺出一道口子，马受到刺激，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疯狂地往前冲去。
　　乌塔克听到身后的人突然大喊了一声，他隐约间听到了一个“一”字，马速如风驰电掣般冲刺着，乌塔克的耳朵被隆隆的风声淹没。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羽箭凌空而过，身下的马前蹄一弯，乌塔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踉跄着跌下马，就地一个翻滚稳住了身子躺倒在地，握着匕首的手紧得勒青筋直爆。

　　“射中了。”蒋栩下沉的心稍微漂浮上来些许。
　　“就是这个王八羔子，害老子十几天没睡安稳过！”初一对射中马前蹄的那一箭心有不满，按他的设想，那一箭应该射中乌塔克的后腰，贯穿他的心脏，让这个害他十几个夜晚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蒋栩对初一满口子的粗言秽语并没有什么反应：“我帮你宰了他。”
　　初一立刻满脸笑容：“那就辛苦将军了。”他还不习惯喊蒋栩“郡主”这个称呼，蒋栩也懒得纠正，两人离落马的乌塔克越来越近，躺在地方的乌塔克像是被这一摔摔晕了，蒋栩正准备一枪了结他，马蹄落在乌塔克身边的那一刻，乌塔克突然爆起，握着匕首狠狠划过马蹄。
　　他是装晕！

　　“小心！”
　　初一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蒋栩的马整个侧翻倒地，她横空而起，长枪插入乌塔克身旁的泥土里，借着长枪的支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乌塔克的第二刀冲着蒋栩握枪的手刺去，此时再拔出长枪抵挡已经来不及了，蒋栩用力将长枪往下一拉，插入泥土的枪尖在地上划出一条线，枪柄正撞上乌塔克的匕首，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第三刀是冲着蒋栩的心口刺去的，匕首尖端堪堪抵达胸甲，甚至只差一张纸的距离，匕首便将与胸甲进行一次亲密接触，然后刺破铠甲，扎入蒋栩的心脏里。
　　现实却并未依照他的剧本而演。
　　匕首在离胸甲一步之遥的地方掉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响。
　　乌塔克的心脏被一柄长枪所贯穿，枪尖从前胸一直穿到后背，在乌塔克背后的皮肤刺出来，染上一片火红的鲜血。
　　蒋栩没有给他出第三刀的机会。

　　乌塔克的双眼在死亡那一刻因为震惊而瞳孔放大，他至死都处于不甘、惊讶、茫然和疑惑当中。
　　为什么？为什么蒋栩出枪会这么快？

　　蒋栩没有给死人解惑的爱好。
　　她拔出长枪，鲜血顺着枪尖滴落在泥土上，和土壤的颜色混杂出了一小块暗沉的黑色。乌塔克高大的颓然倒下，很快他尸体下的一大块土地也逐渐被染成了黑色，
　　初一骑着马从前方调头回来，蒋栩下马时他还在策马奔腾，一不小心冲得有些过头了，回来时蒋栩已经实现方才说过的话。初一对着乌塔克的尸体吹了一个愉快的口哨，慰藉了自己十几天不能睡过安稳觉的身体。蒋栩收起长枪，从身上摸出一把精巧锋锐的小刀，银光一闪，割下了乌塔克的头颅。

　　两人重回北邙军与夷族部队交战之地时，战局已经结束了。
　　“报告将军，夷族乌塔克部队已全部歼灭，北邙军第三分营正在统计伤亡人数……”
　　随军将领向蒋栩汇报着战况，蒋栩眼睛看着一地的苍夷之色，耳朵漫不经心地听着，将乌塔克的头颅抛向汇报的将领：“送到安王陵墓前祭奠。”
　　“是！”
　　汇报完毕，北邙军收队归位，蒋栩大手一挥：“回城！”

　　夷族驻扎在北邙的最后一位将领乌塔克，终于被蒋栩斩落马下。
　　至此，大晋王朝与夷族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画上了最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