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91、第九十章

　　君绮罗跪在地上，看向焦急的父亲开口道：“爹，女儿不孝，让爹一直为我担心。此去北地，女儿违背了爹的庭训，我……有孕了！”

　　“什么！！”伸出扶女儿的手定在半空，君成柳双眼瞪到最大，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却一声也笑不出来：“你……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

　　“爹，我……有了别人的孩子！”君绮罗握紧双拳，红润的下唇咬出了鲜血：“无论如何，女儿都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愿意承受任何责罚，只求您不要让我抛弃他！”

　　君成柳瞬间脸色苍白，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身体晃了几晃就要晕倒，绮罗急忙膝行至他身边低声喊道：“爹，爹！您没事吧！您别吓我，爹！”

　　“你！！”扬起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倔强哀求的眼神，他咬牙问道：“这个孩子是谁的？难道是别人强迫了你？”

　　“没有，没有人强迫我，如果那样我肯定自尽，我……”绮罗垂下眼帘不知如何回答，君成柳慢慢放下手掌：“没有人强迫你？你还想留下这个孩子？难道……这个孩子是石无痕的？”

　　“父亲！”君绮罗猛然抬头，摇头说道：“不，不是他的！和石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他的？那你身边还会有谁出现？邵铁民吗？你不是一直不肯允婚于他？怎么又想通了吗？”君成柳紧紧盯着绮罗，看她没有点头，心里更加愤怒，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狠命往地下一掷，茶盏瞬间摔得粉碎“那你说！到底是谁的孩子！！哪个混蛋让你有了身孕却让你千里迢迢孤身一人回来？难道我江南第一世家的女儿还配不上他！就算是皇亲国戚，我也要去和他讨个说法！”

　　君绮罗被父亲惊得身子一抖，本以为父亲会责骂自己不知羞耻，没想到父亲更在意孩子的爹爹没有出现，她不由得泪流满面，拉住父亲气的颤抖的手臂哭道：“爹，爹，您不要发怒，您的身体还没全好，不要气坏了自己。是我，是我放弃了孩子的父亲，是我自己跑了回来，因为——”她咬咬牙，抬起泪眼直直的看向君成柳：“因为孩子的父亲，是辽国人！！”

　　“辽国人！”君成柳今天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快要让他崩溃掉“你怎么会和辽国人搅在一起！！你是疯了吗？你是我君成柳的女儿吗？辽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手上沾了多少宋人的鲜血！你居然要给辽国人生孩子！他到底是谁！是谁！！”

　　“爹，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女儿与他已经不可能了，女儿现在只想得到您的原谅。爹，我……我很害怕，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可是我却明白我很爱这个孩子，他陪着我从边境一直到这里，我们相依为命到现在，我只想留下他，他现在只属于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君绮罗一手抚上小腹，一手拉住父亲的衣摆“爹，如果您不能容忍他的存在，那女儿会与他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相依为命？那爹呢？”君成柳仿佛一下老了十岁，看向绮罗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你可以为了保护你的孩子不顾生死，爹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送命吗？绮罗，从小你认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或许成为你有今天这样成就的决定力量，可是我一直担心，如果有天你认准的事情是错的，也要一条路走到黑，不听他人劝阻吗？”

　　“爹，不是的……”君绮罗闻言泪流满面，伤心的哽咽着。

　　“不是？知女莫若父！你和我年轻时的脾气一模一样，看着你时我就像在照镜子，看到了年轻时的我。你先起来说话吧。”君成柳叹了一口气，拉起了君绮罗。失常的愤怒过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你不说他的名字，我就算打死你也不会知道。好，我不问。能让你看上眼的男人，也不会是铁民那样的甘于平淡生活的男子。你要留下这个孩子，让我先考虑考虑，我不会马上接受他，就像我不会马上接受你怀孕的事实一样！你既然敢向我坦白一切，就是完完全全的信任我，也应该猜到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那么就算你和他共生死，我也不会让他活着！如果我有办法留下他……”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他仿佛又想起了当年唯一的儿子去世后，绮罗走到自己身边，看着伤心欲绝的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爹爹，我愿意做哥哥！只要爹爹安好，绮罗从今天起就是君非凡！”一句誓言，让女儿错位生活了这么久，现在的她，眼里分明是经历了情伤的绝望和母爱的希望，对自己最后的期盼。君成柳想抚一抚记忆中那张稚嫩却坚决的小脸，最后却将手落到了绮罗的肩上“你先回去吧，先好好休息。这件事谁都不要透露，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君绮罗回到君家已几近半月。一直没有得到父亲的肯定回答，她心里惴惴不安，也不敢开口询问，就怕问来的结果是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头一次，她在面对困境时，做了缩头的乌龟。在这期间，绛娟不小心听见了她和邵铁民私下里的对话，知道了她怀孕的秘密。护姐心切的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接受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总在私下里以小姨自居。有了绛娟这个同谋帮忙遮掩，很多事情都好办了许多，只是二妹绣捆陪着妹夫出外游学还未回家，如果她也能接受，劝服爹爹同意留下孩子的事就可以让两个妹妹出马了。

　　这天，君绮罗由邵铁民陪着，外出巡查店铺。软轿行至一处绸缎庄，她停轿从里面走了出来。许是摇晃的太久，绮罗感到眼前有些发黑，出轿门时不觉脚下一软歪向一边，幸好邵铁民及时扶住了她。待头晕过后，邵铁民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不舒服吗？今天走的地方太多了，一会先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真的，可能是摇的有些头晕吧。以后身子重了不好出来，趁现在身子还轻捷，多走几处我才放心。”君绮罗站直了身体，看见绸缎庄的谭掌柜迎面而来，连忙走了过去。邵铁民看着她寒暄的背影，眉头紧蹙，最近她饿的次数渐多，肯定是孩子长得快她身体受不住了，一会回去还要让绛娟想办法多弄些零食来。只不过委屈了绛娟，又要被厨房说食量渐大嘴渐馋了。

　　君绮罗和谭掌柜正说着话，眼角总觉得有人在斜上方盯着自己，那感觉很像在清溪客栈第一次见到耶律烈，他在三楼之上看向自己时那犹如实质一般的眼神。君绮罗只觉得心中忐忑难安，又生出一丝渺茫的期待，一边朝着店铺中走，一边不动声色的稍稍偏头，眼神扫向旁边的茶楼二层。然而，除了一处竹帘似被风吹动般微微颤动，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压下心中的疑惑与失望，她跨过大门走进了店铺。

　　二楼之上，多日不见的咄罗奇自君绮罗出现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桌对面全身紧绷的耶律烈，随时准备在他怒火爆发时抱住他不让他做出冲动的事来。刚才姓君的歪在旁边那个壮汉怀里的样子，他看见了，主子看的更是再清楚不过，无论事出何因，头一次见面居然看到这样一幕，咄罗奇已经感觉到对面主子那瞬间扬起的杀戮之气，让人心惊胆寒！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耶律烈居然没有立刻冲下去拦住那对男女，更没有借此怒吼指责对方的欺骗，甚至在她有回头迹象时还迅速斩断了卷着竹帘的丝带，让自己隐蔽不见，真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反应。不过……咄罗奇看了看桌上碎成好几块的茶杯，还有斩断丝带后深嵌入窗棱的碎瓷片，手心浸出了冷汗——看来主子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显示的那样平静！只不过接下来要承受他怒火的，不知是不是倒霉的自己啊。

　　咄罗奇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耶律烈这边情绪已经翻转了几万个轮回。刚才在二楼上喝茶，突然看到君绮罗从一顶轿子上走下来，眼神看清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时，他恨不得立刻奔向她身旁，扼住她的双肩，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凭什么离开自己后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居然还有心思外出谈生意！看着她略显丰腴的身段，耶律烈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个女人！之前在路上想过千百次伤害她，质问她，甚至虐待她的情景，在看见她下轿的瞬间全都化为乌有。唉，情这一字，最是伤人伤己。还没等他想好怎么与绮罗见面，就看见她脚下一歪身子侧向一边，被旁边高壮的男子一把扶住站好。两人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君绮罗毫无知觉的被那个男人扶着手臂，直到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过来才放开。紧紧盯着那个男人看向绮罗背影的深沉眼神，耶律烈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她离开自己后居然过得如此若无其事，自在安闲，还招惹了其他人的关注，任凭别人碰触身体，这怎么能让自己容忍！这个没心没肺，不知检点的女人！耶律烈手撑在桌面上，全身肌肉紧绷，瞪视着楼下犹在客套的女人，眼神好像要把她穿透一般。刚要起身下楼，他突然看见绮罗顿了下脚步，似有所觉般偏头看向了自己的位置。来不及细想，他下意识的捏起一片茶杯碎瓷切断了系着竹帘的丝带，隔绝了两人即将交缠的视线，看着楼下君绮罗略带失望的离去，他好似失去了全部力气，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直到目送她进了店铺。曾经所向无敌的草原之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手畏脚？耶律烈恼恨的捶向了桌子，震得满桌茶具“哐啷”一声，咄罗奇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主子？”

　　“我们走！”怀着复杂难辩的情绪，耶律烈站起身一甩袍袖，头也不回的下了茶楼。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君绮罗关好了房门，独自坐在灯前梳着头发，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安心的放开自己，做回原本的女子身份。素手勾到脖颈里的丝线，她顿住了梳发的手，掏出了那块温润的墨玉，看着玉面上栩栩如生的狼身，还有苍劲有力的“烈”字，绮罗忍着思念之情，不知不觉落下泪来。窗外，有什么声音轻轻靠近，她犹自沉浸在思念中没有听见。静静燃烧的烛火，爆出了一个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