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41、第一百四十章

　　碧绿的湖水随着微风泛起层层涟漪，仿佛青色的绸缎撒上了点点碎金，醉
　　人心脾。湖边的凉亭内，一个瑰丽无双的青衣女子好似湖中升起的仙女，长发如
　　丝，裙摆微动，自在安然的看着面前的泥炉，和泥炉上翻滚的茶汤，眼波流转间，
　　素手轻移，慢慢斟满了细白如玉的茶盅。

　　“玉石，你找我？”幻儿快步走进凉亭，看着安然无恙的玉石，轻轻吁了
　　口气。玉石见她匆忙而来，起身说道：“我有事想和大嫂谈谈，听说你在容院那
　　边，就差人请了你来。”

　　“你身体才稳定，有什么事我去松院就行，干嘛自己跑过来！”幻儿扶着她
　　坐好，又在背后放了个软垫，这才放心的坐进了旁边的位置。

　　“大嫂，我没有那么脆弱，是你们太小心了。”玉石微笑着看着她，继续说
　　道：“我听无痕说，睿儿被人带走了？”虽然有些小心翼翼，可玉石还是开门见
　　山的问了出来。幻儿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过她，之前没说不过是牵扯到定瞻，不
　　想让她担心。现在定瞻平安归来，如果自己再不找个人聊聊，真的会难过死。

　　“对！”幻儿艰难开口说道：“也许是我看走了眼，引来了白眼狼。可是他
　　们为什么要带走睿儿？他还那么小，他们绑走了他，就像摘走了我的心肝一样！
　　玉石，我真的好想和君绮罗说出全部经过，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自问没
　　有对不起他们母子的地方！她和那个叶烈有什么纠葛，他们出去解决好了，干嘛
　　要扯上我们傲龙堡！可是……”幻儿难过的低下头，眼泪扑簌簌的落在衣襟上，
　　看的玉石一阵心疼。她伸出手握住幻儿冰冷的手掌说道：“大嫂，关于君姑娘这
　　件事，你没有做错。之前你们不告诉我，是怕我身体不好，因为此事担惊受怕。
　　可我是你的家人，你不和我说，难道任自己在一边胡思乱想吗？”她掏出手绢，
　　仔细擦干了幻儿脸上的泪水。

　　卧床这些天，玉石知道幻儿把之前自己和秋雨负责的事情全都包揽下来，
　　除了正气楼的内务重新交给冷叔外，大嫂每天都忙得团团转，还要照顾自己和秋
　　雨的起居。虽然身体稳定后，玉石也要求承担一些事情，可幻儿一直以她二人不
　　宜过多操劳为由，不肯让她多做一件事。现在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男人们能顾
　　得上在外面勾心斗角，谋算厮杀，却不一定有时间安慰幻儿一颗惶惶之心。因此
　　她这些天第一次主动走出松院，为的就是将事情弄个明白，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
　　上家里人。思及此，玉石说道：“大嫂！我做捕头那么久，要说识人的本领，还
　　是有些经验的。君姑娘是不是坏人，其实你我都感觉得到。她虽然在君家浸淫那
　　么久，也因为之前的经历精于算计，防心甚重，可是要说合谋害人，玉石倒觉得，
　　她不像是那样的人。”见幻儿要张口说话，她急忙截道：“大嫂，你先听我说完。
　　君姑娘自边境劫难之后，与你我二人一年未见，其实就算在边境时，我们也不知
　　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是听说她落难而回，又在君家失踪，莫名其妙恢复女儿
　　身，带着两个父不详的孩子流落街头。可是我再见她时，她仍是那般刚烈自持，
　　若不是走投无路又屡次被我们所劝，我想，以她的性格，断不会随便接受我们的
　　恩惠。要知道她南君北石的君家掌舵人，与我们石家虽不是仇敌，也算得上对手。
　　如果是我落魄于此，让我接受一个曾经是对手人恩惠，恐怕我宁愿受尽白眼求助
　　陌生人，也不肯同意吧。”玉石给幻儿端上一盅茶，幻儿饮了一口，想起当初在
　　江南，君绮罗也曾执意要带孩子离去，不肯回北六省，若不是自己和玉石苦苦挽
　　留，又多次保证无忌他们不会介意，想必绮罗也许真的不会来到傲龙堡。

　　玉石见大嫂的眼神有些松动，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我们知道了那个叶烈的
　　身份就是辽国的北院大王，也知道他们二人有关系。虽然这样的关系让我们有些
　　不解，为何一个辽国贵族和一个汉人女子有牵扯？其实仔细想来，无痕的猜测也
　　可能正是原因所在。”

　　“你说，他们是那个……夫妻？”幻儿偏头看向玉石，眼中全是不确定。

　　“我说很可能。耶律烈在赛马会上曾经救过君绮罗的性命，至于当时知不
　　知道她是女子，这我猜不到。可是君氏在边境遇险，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么简单
　　就逃了回来，我倒要小看了辽国的军营。发现叶烈的身份有异后，无痕曾飞鸽传
　　书给边境的人，让他们暗中查一查辽国在边境驻军的情况，你猜如何？”玉石顽
　　皮的停了话，看的幻儿眼睛一眨一眨问道：“如何？”

　　“现在在宋辽两国边境驻军，离边境最近的一支，果然是北院大王耶律烈
　　的麾下！大嫂，这说明当时在边境，君绮罗很可能被耶律烈所救，甚至被他带到
　　辽军大营，所以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找不到她，全是因为她身陷敌营啊！”玉石又
　　斟上一杯茶，放到了幻儿手里：“他既然能顶着叶家大公子的身份来到这里，那
　　么乔装去边境，就更容易了！虽然不知道他当初来傲龙堡究竟目的何在，但是如
　　果照此推理，他二人关系匪浅是必然的！君氏当初从辽营能逃回来，要么就是两
　　人闹翻，分道扬镳；要么就是君绮罗不甘心委身辽人，又记挂君家，伺机而逃。
　　无论是何原因，毕竟两人还是分开了，若不是后来有了孩子，我想今天那个北院
　　大王也未必能找上门来，威胁我们傲龙堡！”

　　“两人闹翻？分道扬镳？孩子？”幻儿慢慢消化着她的分析，低声说道：
　　“你说，他可能……可能……用……强的？”说出那个字，幻儿的脸也红了大半，
　　玉石摇摇头说道：“你想的太偏了，大嫂。君绮罗这样的性子，要是被人强迫，
　　还能活到现在吗？况且我听无痕说那个耶律烈高傲的很，一个目空一切的男人，
　　一般不会屑于强迫女子，只会想办法让那个人从心内屈服，就像……”她顿了顿，
　　没有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所以一个高傲，一个刚烈，如果不是出了差错有
　　了孩子，很可能今生从此无缘。可恰恰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到来，把两根没有交集
　　的线连在了一起。如果我没猜错，君氏在江南的失踪，也和那个辽国大王脱不开
　　干系。只不过谁联系的谁？为什么二人又分开那么久，导致君氏流落街头，我却
　　无从得知。不过照此推断，耶律烈肯定是跟着君绮罗来到我们石家，他绑了定睿，
　　确实是为了换回自己的妻儿，所以他不会轻易伤害睿儿。这是我和无痕想了很久，
　　最有可能的结果。”

　　幻儿像听话本一样听完玉石的分析，惊得睁大了眼睛：“如果那样，君姑娘
　　正好无处可去，他们之间又有了孩子，你说那个耶律烈不会强迫人，那就是有情
　　啦！既然有情又有了孩子，为什么君绮罗不和耶律烈回大辽？北院大王的身份在
　　大宋是个禁忌，两个孩子会成为父不详的孩子！如果回辽国，起码以他的身份，
　　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吧！绮罗为什么不肯带着孩子回去呢？”

　　“为什么？我也想不透。”梁玉石放下手里的茶盅，眼睛看向碧波荡漾的湖
　　水说道：“你和无痕一样，都喜欢猜来猜去，可有时猜的久了，反而失了先机！
　　所以我今天前来，也是想彻底弄明白……”她突然站起身，拔高声音说道：“君
　　当家！君姑娘，在旁边听了那么久，该是为我们解惑的时候了吧！”

　　幻儿闻言张大嘴巴，连忙四下观瞧，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花丛后走出，一张
　　俏脸苍白如鬼：“大夫人，二夫人说的难道是真的？烈……他真的绑了石家的小
　　少爷，要换我们母子三人出堡？”

　　一个“烈”字，让玉石知道自己赌对了！她稳稳的站在亭内，看着幻儿缓
　　缓站起，看着君绮罗一步步走上石阶，直到三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时，才缓缓开
　　口道：“大嫂是不想让你为难，才拼命忍住不对你开口。可是我们不想这样的误
　　会一犯再犯，直到无解。所以请君姑娘为我们解惑，你和叶公子，也就是那个北
　　院大王耶律烈，到底是不是我们猜到的那种关系？”

　　“二夫人好分析！既然你都猜到了，何必再问我呢？”君绮罗惨白着脸庞，
　　双唇失了血色，双肩仿佛承担着万钧之力，硬撑着才没有倒下“没想到我的一时
　　犹豫，为石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大夫人、二夫人，说抱歉实在太过苍白无力，
　　千错万错都是绮罗一人的错，你们要怪就怪罪我吧！大夫人刚才在容院门口那样
　　失魂落魄、吞吞吐吐，是不是交换的日期就在今天？你们不让我母子出去交换贵
　　府小公子，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对策？甚至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凄苦的问询，看的幻儿心中颤抖，无忌那“斩草除根”的话语还回荡在
　　耳边，让幻儿心中忐忑不安。绮罗见幻儿默然无语，不禁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睁
　　开时早已晶莹一片“大夫人、二夫人，绮罗真的不想看到烈和石家兵戎相见、互
　　相残杀，你们一个是我的救命恩人，多次有恩于我；一个是……如果要一个人承
　　担这份误解，那个人必然是我！大夫人，请你尽快告诉我约见的地点，再给我一
　　匹快马，我马上赶去那里。如果能赶上劝解他们，我必会以我的性命作保，让石
　　堡主和贵公子平安归来；如果赶不上……”她突然双膝跪地，铿锵说道：“就请
　　大夫人和二夫人可怜我那两个孩儿从此失去父母，帮我找到我的小妹绛娟，交给
　　她代为抚养成人。千万不要告诉他们，父母到底因何而死！”说罢以头触地，咚
　　咚磕了三个响头。

　　苏幻儿和梁玉石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决绝，慌忙拉着她说道：“快起来！快起
　　来！我们并没有怪罪你，也许事情还没有发展的那么严重！”绮罗摇摇头，双目
　　垂泪道：“两位夫人，无论是何结果，绮罗都是有罪之人。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据
　　实相告，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确实是我孩子们的父亲，也确实是辽国的北院
　　大王，宋辽休兵不过几年，他的手上还沾着宋人的鲜血，我却委身于他并生下孩
　　子，实属罪孽深重。二夫人说的不错，我当初就应该在边境自裁，之后的事情全
　　然不会发生，父亲也不会因我受辱，君家不会以此分裂，石家更不会受此牵连，
　　陷入如今的危险境地！可是情之一字，万法无解。绮罗不求两位夫人原谅，只希
　　望二位能让我尽快赶到见面地点，求你们了！”

　　“君姑娘，你现在就算去，恐怕也来不及了。何必亲眼看见，成为终生梦
　　魇呢？”幻儿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煎熬，说出了实情。绮罗闻言如五雷轰顶，猛地
　　站起身说道：“大夫人！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想起那个人为了自己就
　　要命丧异国他乡，想起他的微笑，他的怀抱，他的怒火，他的热情从此将烟消云
　　散，成为虚无，自己却还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孩子们甚至还没叫过一声“阿爹”，
　　她的心生生被撕裂，全身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求求你！大夫人，告诉我他
　　在哪儿？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好不好？求求你！”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而后汇成细流，冲下绮罗惊惶惨白的脸颊，玉石诧异
　　的看向幻儿，这个计划无痕并没有和她提起，难道今天还有其他的变故？幻儿被
　　绮罗掐的手臂生疼，看着她痛苦的面容，终究忍不下心，点头说道：“西风坡树
　　林，他们在那里，我让人带你过去！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可以做傻事！
　　孩子们还等着你回来！”她喊来远处侍立的丫鬟，吩咐了几声，绮罗擦干眼泪提
　　起裙摆，跟随着丫鬟飞奔而去。

　　碧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遮蔽朗日，为大地蒙上一层暗影。两匹快马冲出
　　风云庄园，如离弦之箭般向城外驰骋而去。远方西风坡，一场较量正在上演，究
　　竟谁胜谁负、结果如何，只有苍天才能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