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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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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当皇帝的人最恨什么?当然是恨有人觊觎他的皇位,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儿子,若有此心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大周永寿二十七年,高宗缠绵病榻,久治不愈。太子李珣白日监国夜里侍疾,日日不得休息,疲倦不堪。
这日,太子疲倦已极,伏在龙榻边沉沉睡去。高宗半夜醒来,正欲唤醒太子要水,恍惚听得太子呓语。
呓语虽模糊难辨却也能听清楚几个词:“父皇...驾崩,驾崩...”
高宗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大怒,一脚将尚在酣睡的太子踹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叫:“来人!”
太子脑袋昏昏,揉着眼睛爬起,膝行至榻边:“父皇?”
高宗又是一记窝心脚,太子再次滚倒在地,这回彻底清醒过来了。方才想起自己侍疾时竟睡着了,心中顿时惶惶不安,连连磕头请罪:“儿臣罪该万死,求父皇饶恕儿臣。”
老太监赵德祝听到动静,慌忙跑进里间,见状大骇,“皇上?”
高宗急怒攻心,用力拍打床榻,叫赵德祝:“把这逆子关起来!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赵德祝缩腰塌肩,小跑过去,把高宗扶坐起来,心中又惶惑又惊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一面小意宽慰一面悄悄打量屋中父子二人,见太子一副惶恐茫然的模样,更是不解。
甲胄晃晃作响,一队禁军将太子押回东宫,东宫宫门紧闭被围得铁桶似的,阖宫宫女太监皆被锁拿关进掖庭审问。
待皇后宫中得知消息时,东宫满宫的宫女太监皆已被斩首,罪名是谋反。
宫女太监谋反,那他们的主子岂不是......
“我的珣儿。”皇后一口血冲出喉咙,整个人向后便倒。
“娘娘!”皇后贴身宫女成姑姑惊恐大叫,扑了过去。
未央宫中慌乱一片。
太子被禁,皇后病倒,高宗宣了几位重臣进宫议事。
宫中气氛骤紧,人人自危,个个屏声敛气,恨不能将自己隐身以避祸。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身处风暴中心的太子李珣,感受尤为深刻。
偌大的东宫只有他和太子妃谢宁二人,冷清似坟场。
太子妃自半夜被惊醒,根本来不及洗漱,披发赤足,躲在太子怀中瑟瑟发抖。
“太子哥哥,我怕。”
“别怕,母后和舅舅会救我们的。”李珣温声安慰妻子,心中早已冰凉一片。
东宫宫女太监谋反?呵呵,不过就是要找借口废掉他这个太子罢了。他知道父皇不满自己久矣,更知道父皇对舅家的忌惮和愤恨,他一直努力韬光养晦,努力修补父子关系,不想却依然逃不过被废的命运。
回想这十五年来自己所做的那些努力,就像一个笑话。
“宁儿,你怕不怕死?”
谢宁震惊回头,入目处是太子哥哥绝望的惨笑,很快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能跟太子哥哥一起,宁儿不怕。”谢宁灿然一笑,娇颜尤带泪,颤颤如雨中花。
李珣心头一痛,内疚不已,“都是我不好...你本不该在这后宫受苦”
谢宁轻捂他的口,浅笑摇头:“一切都是宁儿自愿的。宁儿无悔。”
她是懂他的。李珣冰凉的胸口渐渐温暖起来,这一生也不算白来,若是有来世,愿再结为夫妇,他必将百倍千倍珍惜她。
纵然坦然赴死,心中亦有不甘,他李珣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绝不将污名留青史。
李珣整衣理冠,端坐案前,略略思索,提笔下书。
“儿臣泣呈父皇”
谢宁在旁磨墨,夫妇二人赴死之心已定,反倒平静下来,安安静静相陪度过这最后的辰光。
宣德宫中,高宗正与重臣商议东宫谋反之事,守门小太监神色慌张在门口张望。
赵德祝走到门口低声斥骂:“没看见皇上正议事,不要命了?”
小太监惶恐不已,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赵公公,东宫出事了。”
“你说什么?”赵德祝心头急跳,一把扯住小太监前襟,将他拉到自己眼前,“东宫怎么了?”
“佟将军着小的来报:太子和太子妃薨了。”小太监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报完信,趁赵德祝发呆悄悄溜走了。
赵德祝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呆立在门口,冷汗沁沁而出。
真是晴天霹雳啊。
赵德祝连滚带爬跑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哭道:“皇上,太子和太子妃薨殁了。”
死了?
像压在心里许久的石头被搬开,说不出的轻松和,空洞。高宗阻止了几位臣工的进言,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了。
“陪朕去东宫。”
赵德祝红肿着眼眶应了。
东宫依旧戒备森严,太子和太子妃相依相偎坐在案前,神情坦然自若,唇边凝固着黑血。
案上端端正正地铺着一张宣纸,纸上点点滴滴血迹,洇染得字迹模糊。
“儿臣泣呈父皇......唯有以死自证清白,望父皇明鉴......若有来世,祈愿能与父皇再做父子,以叙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