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秋》地平线的仰望

1、第一章

　　人老了更易回首往事，昨日寒莹归来，晚上我在梦中回到了久不曾梦到的故园。那片山林，那一处花开似锦，山中很热闹，鸟鸣虫唱，同时也很安静，师兄一如既往地痴迷于他的剑术，而我独自穿行于偌大的山谷，看着无忧无虑开放的野花和偶尔奔跑而过的兔子，微笑然后继续漫游。
　　自从师傅过世后，我很少开口讲话，因为师兄练剑时不喜欢我靠近，只有每日三餐我才有机会开口讲几句。每月初一师兄都会寻人比剑，当然对象通常是杨大哥，师兄的剑法已经很好了，但他败在心焦，败在不自信，这是杨大哥的原话。我知道他也很烦的，每月一次，还不能拒绝，杨大哥私下问过我如果他败给师兄一次，是不是能解脱。我想了之后说是，但恐怕师兄下次比试的对象会变成他师傅了。杨大哥只能苦笑了，他师傅更经不起这么狂热的少年。
　　师兄不喜欢我去烦他，但却不反对李杏儿去找他，李杏儿是杨大哥的师妹，同样师从重言教主。师兄会和李杏儿切磋，也会和她说笑，我只能埋头吃饭。每次比试回来师兄都会受伤，因为他不受伤是不会停，杨大哥也会受伤，有次我替他包扎伤口时他问我想不想离开山谷去外面看看，其实我想的，只是我不能抛下师兄一人。不知道过了几个初一，师兄很高兴地跑来，大叫他赢了，他高兴地有点疯狂。我走到他们比试的地方，杨大哥好像受了伤很虚弱的样子，我扶他去我和师兄的住处休息。
　　那晚师兄没回来，第二日杨大哥与李杏儿带回了师兄已经冷了的身体和一张因为兴奋而有点扭曲的脸，师兄是在出谷的路途中被一块儿松动的石头压倒的，可能他太过于激动没有注意到那块儿从天而降的石头。杨大哥很愧疚，一向爽朗的李杏儿也没开口，我们把师兄葬在师傅旁边。杨大哥想带我一起出去，我拒绝了。整理完我和师兄的房间，我出去采了两束野花，然后把它们放在墓旁。然后我离开了山谷，去哪里都没关系，我没有故乡，哪里都是他乡。师傅留下不少钱，我也会武，总能安排好自己。最后我留在了洛阳，因为我在那里捡到一个孩子，于是我有了一个儿子，我教他认字，教他读书，却不教他武艺，他有师兄的眼睛却没有师兄的狂热。
　　在洛阳我渐渐老去，日子平淡而温暖，我想这便是家了，即便只有两个人。等到仁儿长大，他未考取功名反而选择了行商，并开始崭露头脚，我开始有些担心他的眼睛中渐渐有了几分师兄的狂热。
　　我见到一个姑娘，她要买一株牡丹，价值千金，她的眼神中都是平静，像一波深潭，可以抚平风暴。孤身女子在外不易，第二次见她时她昏倒在客栈，我邀她去家中做客，仁儿喜欢她，这也是我所期望的，但是大夫说她有了身孕。丈夫早逝，夫家逼迫，这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但我并未太感动，因为这只是一个故事。我不在意她的故去，只在意她的今后，她在府中养病，仁儿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叶儿选择认为为母，仁儿为兄，即便如此仁儿也并未放弃，直到小生命的出生，这是家中第一个孩子，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叶儿选了“玉寒莹”这个名字，我觉得太过清冷，以“玉儿”代替，玉儿四岁那年，仁儿终于去了妻子，是他生意上一位前辈之女，或许是先入为主，我并不喜欢我的儿媳宋影，她有些娇蛮，心地并不坏，但家中自此少了安宁，叶儿先是相争，后又颓然，最终到了要离府别居的地步，最后叶儿妥协，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已是人生末路。玉儿才六岁，而她的母亲就要走了，玉儿的父亲最终找来了，那是个不一般的人，但却害了我的女儿一生。叶儿走了，哪个男人又要带走我的外孙女，我想要阻止，又放弃，在这里玉儿是个孤女，寄人篱下，回去她会有个高贵的身份。玉儿走的不情愿，此时的她还不明白为何往日的亲人要舍弃她。
　　十年后我真的后悔，在见她第一眼时！我不明白那个在暖玉中长大的孩子，笑容明媚的孩子，怎么成了今日眼光凌厉，满含冷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