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4、雪阶暗香凝

　　楔子

　　东方发白，晨雾未散，这已经是路盲寒雪衣被困在千影密林内的第三日，就在她饿得头脑发晕险些被藤蔓一个踉跄绊倒在地上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如冰溪般清澈的声音。

　　“月刹教就在这密林的北边，姑娘若是要去我可以顺路带你。”

　　抬头时，寒雪衣之前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白雪的衣裙，虽相貌平凡但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却如幽潭般深邃。

　　对上白衣女子脸上亲切的笑容，寒雪衣道了声谢，便跟着白衣女子在半个时辰后走出了密林。

　　“我们终于找到了！”寒雪衣指着到不远处悬崖峭壁“月刹教”三个遒劲肃杀的血字嚷道，“幸亏姑娘你认得路，不然……”

　　寒雪衣转过头去然而一直帮她带路的白衣女子却已不知去向。

　　1.

　　细碎的阳光透过被微风拂动的桂花树倾洒在一张白皙妖孽的脸上，站在一旁手执香炉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将余光落在祭月天殷红微勾的薄唇上。也不知是因为闷热还是因为心中遐想着什么，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寒雪衣。”午睡醒来的祭天月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修长的手指搭在眉宇间挡去刺目的碎光。

　　还不待他说话，寒雪衣立马放下手中的香炉，跑到不远处的冰井里端出一碗冒着寒气的酸梅汤。凉气伴着酸梅汤直透胸臆，寒雪衣在小啜一口后宛如乖巧的小猫半眯着眼笑道，“这酸梅汤好喝极了，你快尝尝看。”

　　好东西当然要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分享，她欣喜地将用晨露所制的酸梅汤递自祭天月跟前。半晌之后见祭月天正挑眉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怀里的丝帕将她喝过了的地方擦了擦又道，“回禀教主，这里面并未下毒，你赶紧趁凉放心喝。”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祭天月这才转而收回目光悠悠饮下酸梅汤。此时祭天月正如她第一天来月刹教看到他时那般穿着一袭紫衣长袍半卧在美人榻上，一双狭长的凤眸漆黑如墨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来月刹教的情景。

　　“小丫头想入教？”祭天月冷冽的目光瞥了一眼寒雪衣背后与她娇小身型极不相称的紫木长弓漫不经心地问道。

　　眼中灼热的情愫难掩，寒雪衣被他妖孽的俊颜看得一怔，随即重重地点头，然而不待她将那些热爱魔教事业的豪言壮志说出口便听头上传来祭天月的声音。

　　“会烹肉煮饭吗？”

　　寒雪衣闻言愣愣点头。

　　“怕蛇吗？”

　　蛇……她当然怕！但为留在月刹教，她果断地摇头否认。

　　“很好。”祭天月半眯着眼转瞬已站立在她面前，他抬起寒雪衣的下颚，只见一根如拇指粗的金色小蛇便从他的衣袖中窜出。

　　感觉到缠绕在手臂处的一阵凉意，寒雪衣曾经因遭受毒蛇袭击而险些丧命，她的身体倏地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尖叫声被她及时卡在喉中吗，拼命压制着心中涌起的惧意，她向祭天月满眼的慌乱：“教主……”

　　瞥见自家养的小蛇竟舒服地盘在寒雪衣手上，祭天月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诧然。除了他之外，小黄莺从未亲近过其他人那怕是夙青……

　　“你叫什么名字？”祭天月不禁勾唇对她笑道。

　　比起记忆中温暖的笑容，现在的祭天月更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内敛使得她不禁看呆了去，甚至忘了挂在自己手上的赤金蛇，她下意识回答道，“寒雪衣。”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本座身边。”祭天月轻笑着收回手。

　　空荡的大殿上，寒雪衣愣是看着祭天月离去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来。在捏了一把脸颊确定自己真不是在做梦后，她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摩挲着自己还留有祭天月余温的下颚。

　　“祭天月，我终于见到你了！”寒雪雀跃地嘀咕着，然而在看到肩头上与她对视的赤金蛇时，她突然在跳起来的一瞬间被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2.

　　以她的武功，寒雪衣曾想过很多种自己留在月刹教中的身份，但唯独没想到她竟会成为祭天月的贴身婢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下次记得在酸梅汤里加蜂蜜，还有明日换百花露来喝。”祭天月扫了一眼脸颊微红的寒雪衣淡淡问道，“这段时日你在教里可还觉得习惯？”

　　“能留在月刹教伺候教主身边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完全没有不习惯。”寒雪衣盯着碗口那处祭天月滚动的喉结脱口答道。

　　祭天月拂了拂落在身上的桂花浅笑道，“寒雪衣，看不出来除了烧菜之外你谄媚的功夫也是一流。”

　　谄媚？！

　　“教主，雪衣说的乃是实话。教主长相好看，心地善良，我对教主的仰慕之心日月可鉴。”她说完后紧抿着唇看向祭天月，水盈的眼眸中流露出满心满眼的钦佩之情。

　　祭天月抽了抽眼角不禁捧腹大笑，江湖上他这魔教教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想这天下竟会有人用“心地善良”这四个字来夸他。

　　见祭天月浮夸大笑，寒雪衣涨红脸道，就差急得跺脚：“教主难道不相信我？”

　　寒雪衣红扑扑的脸颊在阳光下透出诱人的光泽，看得祭天月忍不住捏了一把道，“会烧酱鸭吗？”

　　祭天月妖孽的俊颜近在咫尺，寒雪衣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吐纳的气息，脸上的色泽不禁又红润了几分，在怔了一瞬后她愣愣点头支吾道，“会做。”

　　烧酱鸭可以算是她最拿手的菜，想当初为了学做这道菜，她甚至不惜跑去酒楼端了半年的盘子才从厨子那里偷窥到酱料的秘方。

　　“很好，今晚就吃这个。”祭天月顺利地转移了话题，他没必要跟一个小丫头较真。更何苦心地善良对他来讲就如同明日西升，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也不知这小丫头是哪来的勇气竟用如此特别的方式拍他马屁。

　　在得知祭天月是个吃货而且特别喜欢吃酱鸭之后，寒雪衣便苦心专研厨艺为的就是某一天能够让祭天月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我这就去准备！”她欣喜地说道，甚至忘了自己刚才和祭天月争执的事情。

　　这天夜里寒雪衣柳眉紧锁地看着桌上早已冷掉的酱鸭，偌大的月刹教她整整寻了两圈也不见祭天月的踪影。

　　难道是去出恭了？

　　抱着这一想法，她欲眼望穿地站在男茅房门口低声唤道，“教主？”

　　半晌后茅房面传来衣袍发出的窸窣声，只见黄护法一脸僵硬地从里面走出来，他蹙眉道：“教主不在里面。”

　　“黄护法你的脸色不太好。”寒雪衣关切地说道，随即便将手搭在黄洺腕间。

　　月刹教内原本姑娘就少，他又整日绷着一张脸更是没有姑娘敢接触他。看着搭在他手上白皙的柔荑，黄洺的心跳竟蓦地漏掉一拍。然而在下一刻听到寒雪衣的话时，他微红的脸却不由变得铁青。

　　“黄护法痔疮是病得治。”寒雪衣抬眸眨巴着眼对他直言道。

　　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黄护法几乎是用逃的方式一溜烟窘然跑开的。

　　“喂，黄护法你别……”寒雪衣刚一迈出步子，就听到耳边传来小黄莺发出的嘶嘶声。

　　小黄莺便是祭天月养的那条赤金蛇。

　　“吾乃木头也，并非汝之佳肴，汝快走。”大眼对小眼，寒雪衣跟被人点穴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低声自我催眠道。

　　3.

　　被小黄莺带到瀑布时，寒雪衣不禁蓦地屏住呼吸。借着清朗的月辉，她看到晶莹的水珠顺着乌黑的湿发滑至祭天月蕴含着爆发力腹间的肌理之中……

　　一副美男出浴图活脱脱地呈现在她面前，寒雪衣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呼，用双手挡在脸上，却又在经过半晌思想斗争之后，决定透过指尖的缝隙继续欣赏就连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绝美画面。

　　“多事。”再次入眼的祭天月已经重新穿好衣袍，他轻弹着掌心中小黄莺的脑袋低声道。

　　空气中隐约散发出的血腥味还有祭天月苍白的脸颊让寒雪衣在对上他慵懒的笑容时，不禁攥紧了双手。

　　担心的话还未出口，便听祭天月走过她身旁道，“刚才都看到了？”

　　“教主。”回想起之前那一幕，寒雪衣双颊绯红的攥着衣角就差没流出鼻血来。

　　祭天月倏地停下脚步只见寒雪衣正拽着他的衣角，她紧抿着唇，柳眉紧锁。要不是他有伤在身不宜动气刚才在听到脚步声时，面前这丫头早就去给阎王爷请安了。

　　“放心，本座不会怪罪于你。”每回都是他戏弄寒雪衣，然而这次却轮到他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还以为寒雪衣是在怕死，哪知她竟极为勉强地对他说道，“既然不该看也看了，雪衣愿意负责。”

　　“负责？！”祭天月不禁愕然。

　　“恩。虽说你并非女子，但如果教主觉得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娶我……”

　　从未见过有谁像寒雪衣这般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对方提出成亲的要求，在看到她柳眉紧蹙成团的愁容，祭天月心底竟莫名地腾起一股怒意。

　　“很好，既然你想负责，我娶你便是。”他咬牙切齿地扔下话径直离开。

　　自那晚之后，江湖上便有传闻称月刹教主祭天月将于下月成婚。而寒雪衣在一夕间也从默默无闻的小婢女摇身一变成为了准教主夫人。

　　“教主，你真愿意……作我的夫君？”寒雪衣绞着手指结巴地问道。

　　因为祭天月的话，害得她激动得一夜不敢合眼，生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她更担心自己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会出现祭天月的美男出浴图。她真害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在祭天月伤势转好之前强要了他……

　　站在他面前的寒雪衣此时正顶着一双熊猫眼看情况昨晚肯定是没睡好或者根本就没睡。他从小就被师父取笑说长得比师妹还漂亮，而师妹仗着有师父撑腰竟改口唤他师姐。现在就连臭丫头竟然也敢嫌弃他！

　　“本座一言九鼎，何曾反悔过？”祭天月越想越气竟神使鬼差地盯着寒雪衣饱满的红唇一口咬了下去。

　　原本还在忐忑的寒雪衣还未来得及欣喜便仅剩满脸的惊慌无措。

　　“不行！”

　　被寒雪衣猛地一推，猝不及防的祭天月险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也不曾错过寒雪衣捂着嘴逃走时眼中的鄙夷。

　　天知道，寒雪衣此刻有多瞧不起自己。她自幼便跟着师父隐居在烟霞山习武，师父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记得有一次她曾问师父如何让喜欢的人爱上自己时，师父告诉她说，“女儿家做事要懂得矜持，就算是爱极了对方，也要装作视对方如路人。这男人啊都是贱东西，你越是轻视他，他就越是在乎你。反之，你若轻浮，他就只会视你如草芥。”

　　真是太不矜持了！她可不想祭天月看轻她。寒雪衣一边跑，一边拼命摇头甩去想要心中涌起的热气以及想要扑倒他的念头。

　　遭受到寒雪衣好不委婉地拒绝，祭天月竟被气得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他为何会因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而如此动怒？待回过神来后，祭天月眼中的错愕转瞬被漠然所取代。

　　寒雪衣倒在床上不停捶着被子让自己保持冷静，祭天月现处于非常时期，她绝不能对其伸出魔爪。所以在她找到能够治好祭天月的办法之前，她一定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行，更何况她看得出来祭天月现在还并不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