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浔引》小兰乱流年

25、棋落相思语

　　6.

　　江城九月的山道上开满了雁来红，漫山的红花如火如荼。莫然来的时候曾告诉过她，这雁来红唯有江城才有，其寓意乃是静候爱情的意思。

　　看到身旁挤眉弄眼的两人，叶殊只觉今日的天气有些烦闷。还好她为了遮丑头上戴着帏帽，无人能够注意到她眼中所流露出的一丝酸涩。

　　大概只有在叶家尚未遭遇灭门冤案之前，她才会像此刻流音这般笑得没心没肺。

　　十年前，她不过是偷偷跑去看庙会时无意中听到当朝丞相孟合楚国使者密谋造反的对话。在一声低呼后，她连忙转身逃走哪知却不慎将刻有她名字的玉佩给弄丢。

　　待她拿着糖葫芦回到叶家时，叶家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比叶殊仅大半岁的表姐成了她的替死鬼，而叶府上下十八口人除她之外无一幸免。

　　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叶殊回想着那日孟合所说的方法通过密道进入了皇宫。也就是在那次她被隐卫领到了云烨面前。

　　“你想扳倒孟合？朕给你一次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为了血海深仇她必须将自己磨成云烨手中的利刃才有资格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孟合。

　　跪在白云寺大殿内时，叶殊想的却是能够尽快的远离朝堂，孟合背上佞臣的罪名被株连九族受以凌迟之刑。在云烨的铁腕统治下，近几年来朝堂上的异党早已被铲除殆尽。

　　现在她倦了，唯想如其他女儿家一般远离朝堂，与所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殊抬眸时，正好看到身旁的莫然正神情虔诚地跪在佛主面前。莫然殷红的薄唇紧抿，即便是和她对弈三年，叶殊也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莫然。

　　即便她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却仍比不上莫然在围棋上的造诣。同她对弈，莫然从未认真过，就算她能赢也是因为莫然不着痕迹地故意让她赢的。

　　只因为她是女相，所以莫然才会为了暗部的势力呆在她的身边。若哪日她不再是女相，莫然他会不会就如此其她而去？

　　对上莫然缓缓睁开迷离深邃的眼眸，叶殊在片刻失神后随即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叠银票当做香油钱投入功德箱内。

　　“叶姐姐，这白云寺的签挺灵的，你不求一支？”流音笑着同叶殊说道，然而她藏在衣袖里的手却紧攥着一支下下签。刚才趁叶殊许愿时，解签那老头儿告诉她，这支在感情上乃是求而不得的意思。

　　她得不到，那叶殊呢，又何曾珍惜过？

　　“不必。”在把密信夹在银票中交出后，叶殊便推托说自己身体乏力，想要早点回去歇息。

　　而莫然在听叶殊说身体不适之后，更是直接雇了一顶软轿送叶殊回去。

　　7.

　　额上的包在擦过莫然的伤药后，不出两日便已消肿。这两日来，虽表面上她是在养伤，但实际上却是在命人从韵墨轩下手收集江城官僚买卖私盐的罪证。

　　当日她用来砸晕升龙寨大当家的砚台便是这韵墨轩所出，韵墨轩的紫春玉砚乃是江城一绝。叶殊并不认为一个山寨莽夫会舍得画大把银两来买这紫春玉砚。

　　“叶姐姐，不如你在我这儿多住上两日再走？”见叶殊前来告辞，流音立即挽留道。她又怎会不知，叶殊前脚一走，莫然后脚便会贴上去。

　　“阿音，多谢你的美意。我还有要事待办不便就留。”她这么急着要走，除了是为处理公事之外，更主要的则是想避开眼前这两人。前日她从白云寺坐软轿回来时，便在轿内看到莫然将险些滑倒的流音揽在怀里。今日起来时，她又看到两人坐在后院里有说有笑。

　　若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她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从未暴露自己对莫然的爱意。

　　“莫哥哥。”在送叶殊离开时，莫然的手突然被流音拽住。流音附在他耳边，也不知在低声说什么，只见莫然神情蓦地一怔便激动地握住流音的双手。

　　“你确定她……”待莫然欣喜地转头看向叶殊时，此刻哪里还有叶殊的身影。

　　以女相的身份突然出现在江城大小官员面前，不出叶殊所料，在得知升龙寨劫持她失利后，便有官员为求保命主动前来向她坦明一切。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短短半月之内贩卖私盐的官僚被她全部打入大牢，对云烨胃口的秀女也已经选好。

　　只是令莫然膛目结舌的是叶殊竟在这批秀女中提交了她自己的名字。

　　叶殊之所以能这么快了结江城官僚贩卖私盐一案那都是因为他在私下动用暗部势力的关系。

　　看着摆在叶殊桌上的奏折，莫然恨不得这就回江城把流音那丫头骗子猛揍一顿。还说什么叶殊喜欢的人分明是他。他竟冲昏了头相信了流音所说的鬼话。

　　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奏折上，还记得十年前，那时他仅用了十招便打败了影月岛那老头儿。听说金陵城有庙会，无聊之余他便跑来凑凑热闹。哪知他刚一到庙会，便撞上一个哭鼻子的小姑娘。

　　那时莫然以为那小姑娘只是想要吃他手中的糖葫芦，后来莫然才知道叶殊那日是在为偷听到孟合的话而在害怕。

　　“我叫叶殊，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柔软的小手紧握住他的手，叶殊一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边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问道。

　　当他报出自己的名号时，跟前的小不点竟咯咯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脸扬起一抹看好的月牙。“哪有人叫小甲的，大哥哥你明显是在忽悠我。”

　　吃瘪的莫然使劲往叶殊红润的脸颊上一拧：“忽悠你又如何，不乐意的话把糖葫芦给我吐出来。”

　　“……”

　　8.

　　那天叶殊拉着他的手逛了一整晚的庙会，后来临走的时候，叶殊还主动报出叶府的住址。希望他能在无聊的时候，偷偷去叶府找她玩。

　　“谁会找你这傻丫头。”敢嘲笑他的名字，莫然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小甲哥哥。”叶殊扯住他的衣袖，眨巴着乌黑的眼眸道：“小甲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待他蹲下身时，柔软的唇瓣带着糖葫芦的酸甜一口咬在他嘴唇上。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轻薄了！

　　“小甲哥哥，我娘亲说男女授受不亲。刚才你亲了我就得对我负责。所以你不但要来找我玩，今后还得娶我。”

　　小叶殊不仅轻薄了他，甚至还反咬他一口。看着坏事得逞的叶殊蹦跶着小短腿消失在夜幕中，他顿时凌乱地在风中石化……

　　翌日，他本想去叶府猛抽叶殊的屁股狠狠教训她一番，哪知待他找到叶府时，眼前却仅剩一片灰烬。

　　后来他听暗部的人说是孟合为杀人灭口干的。

　　孟合那时势力太大，他虽心疼叶殊，但却顾及暗部的势力被他牵扯而出，所以并未冲动到单枪匹马直接闯去丞相府，而是暗中命人在孟合的墨条中混入慢性毒药。

　　只是他没想到孟合这只老狐狸竟会对他下毒一事有所察觉，甚至还杀了他安排在丞相府里的属下。

　　暂时杀不了孟合，他便想着从长再议。当时他想若是他的武功练到天下无敌的境界莫说孟合，就是离国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

　　他潜心专研于天下武学，那次去战王墓盗取秘籍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叶殊。当他取下女子手腕上的袖箭，看到那两颗极深的牙印时，他轻佻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欣喜的神情。

　　莫然还记得，庙会那日叶殊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牙印对他说道：“小甲哥哥你一定要来我家帮我教训阿宝。喏，你看这是上次阿宝为了抢我手上的鸡腿把我给咬的。”

　　莫然记得叶殊当时说完后，还十分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他的傻丫头竟然还没死！看着昏迷在他面前的女子，他激动捏着她的脸颊唤她傻头。

　　只是他的傻丫头，比起当年又圆又胖的模样瘦了许多。叶殊绑在手腕上的袖箭乃是出自于皇宫。在替叶殊换衣裳时，他看到叶殊瘦弱的身上竟到处都是狰狞的伤疤。

　　为了查清叶殊消失这几年来的经历，他选择了不告而别，但却一直在暗中尾随叶殊。

　　他跟着她到了皇宫，看着她小心谨慎地将那玉螭莲花香炉交到云烨手中。这是云烨给她的一次试炼，只是数百次试炼中的其中一次。

　　叶殊在各种非人的试炼中不断成长，不断被云烨磨练成有能力替他铲除异己的利刃。

　　如果说叶殊是为了报仇的话，在孟合死的时候，她便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她却依旧选择留在云烨身边。

　　若是为了荣华富贵，可她现在明明已是权倾天下的女相，又何必让自己卷入后宫的纷争。

　　看着奏折上那隽秀遒劲的字迹时，莫然只觉心痛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