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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我相思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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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容苛正身着青衣白裙坐在茶楼里说书,如花般的笑靥却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时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僵。
“西蛮公主来了!”有人扯着嗓子喊道,顷刻间原本坐在茶楼里的人纷纷挤到街上围观。
只见一顶装饰极为奢华的花轿在西蛮人的护送下缓缓从茶楼门口经过,“这位姑娘不去看热闹?”清冷的茶楼里只剩坐在窗边的一位白衣姑娘,其淡然的神奇不由引得容苛好奇地问道。
瞥见她身下的轮椅,那白衣姑娘眼中竟无丝毫的诧异,白衣姑娘道,“容姑娘可是六王爷府上的医师?”
她和靳白岳的关系早已在这金陵城传来,花轿的那一抹艳红消失在她的余光中,容苛耸肩笑道,“难不成姑娘也下了赌注?”
自三年前靳白岳从边塞回来后,他便一直拒绝皇帝的各种赐婚,金绫百姓揣测说是靳白岳喜欢的乃是心系在她这个平日闲来无事便来茶楼说书的废人。虽然她屡次解释说自己和靳白岳的关系比金陵河水更清,但还是有人拿靳白岳是否会在最后关头悔婚这件事来打赌。
眼前的女子虽相貌极为平庸然而却有着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眸,容苛好心提醒道,“这赌注乃是一赔十,姑娘可是要慎重才好啊。”
幽措放下手中茶盏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道, “钱财乃是身外物,不如我和容姑娘打个赌如何?”
这天在离开茶楼后,容苛径直回了王府,悠扬熟悉的琴音从不远处传来,行至长廊处时她不由停下滚动的轮椅。
坐落在水榭亭台内的男子面容俊逸,精致的玉冠束起如瀑的黑发,听到那许久未闻的琴曲,容苛素白的双手紧攥在轮椅的扶手上,脑海中不由回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在翠云山初遇靳白岳时的画面。
因为娘亲信佛行善的关系,平日里她只得偷偷背着娘亲去山中打些野鸡来祭自己的五脏庙。
葱茏的树林间竟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小狐狸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目光直直落在她手里的烤鸡上。
这小狐狸好生可爱,她心想着便把自己的一半烤鸡分给了小狐狸。后来次数一多,小狐狸总能在她动手解决烤鸡前出现。
“狡猾的小东西,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她戳着小狐狸圆鼓鼓的肚皮笑问道。
饱餐后的小狐狸蓦地撑起身像是感谢她一般卖力地亲舔她的脸颊,她见这小狐狸可爱得紧便直接拎回家养着。
昔日身手轻盈的雪狐此刻却肥得跟雪球一样,看到套在它脖颈上系着铃铛的红绳时,靳白岳修长的眉宇不禁微蹙。
“冬瓜,别跑!”不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穿着一袭火色红衣跑到靳白岳面前,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伸出手讨要道,“把冬瓜还给我。”
意识到她所说的冬瓜乃是他饲养的雪狐飞霜时,他似笑非笑道,“你有何凭证说它是你的冬瓜?”
她闻言立即凑到靳白岳跟前强行从他怀里拽出小狐狸,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平日温顺的冬瓜竟咬伤她的手指,从新窜回到靳白岳怀里。看到冬瓜对靳白岳流露出谄媚的狐样,她咬牙切齿地指着冬瓜骂道,“你这白眼狐!”
靳白岳见她涨红了脸,不由抚着冬瓜柔顺的毛发道,“小姑娘,虽然这雪狐被你养成了冬瓜,不过它的名字却叫做飞霜。”
听到主人的召唤靳白岳怀里的雪狐蓦地扬起脑袋好似回应一般唧的叫了一声。
“谁是小姑娘了!”
眼前的靳白岳比她并大不了多少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一双幽深的眼眸中映出她委屈的神情。靳白岳道,“谁哭鼻子谁就是小姑娘。”
2.
虽然飞霜已经不在了,然而她却因此认识了靳白岳还有陆然。
琴音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待容苛回过神来时,只见靳白岳正缓缓从长廊那头朝她走来,而昔日他脸庞的青涩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成年男子具备的内敛所替代。
“回来了。”靳白岳浅笑道,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他顺势走到容苛身后替她推动轮椅。只是在他看到容苛白皙的手指被木轮磨出厚厚的一层老茧时,他幽深的眼眸中不禁闪过一抹痛色。
清朗的月辉笼罩在容苛瘦削的脸颊上,她淡淡应了一声,转而又逞强地扬起一抹欣喜的微笑道,“六王爷今日可有见着西蛮公主?听传言说西蛮公主容颜清丽,身姿曼妙,乃是西蛮国如明月般的美人儿。”
“明月般的美人儿?”他顿了半晌道。
“恩,恭喜六王爷这次总算是抱得美人归。”容苛喜笑颜开地说着却不敢转头让靳白岳注意到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但愿如此。”靳白岳温润的声音中隐约夹杂着怒意。
在靳白岳简短的回答后,四周只剩一片尴尬的寂静。为了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容苛竭力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回头道,“这次我还真要好生想想到底送你什么贺礼才好……”
在转头的一瞬间,容苛正好看到靳白岳望向她背影时眼中流露出的一抹转瞬即逝的灼热。强压下心中顿时涌起的酸涩,在对上靳白岳转而变得从容的神情时,她用折扇抵着下巴沉吟道,“放心啦,这份贺礼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靳白岳不置可否的浅笑。
回到房间后,容苛这才卸下强撑的笑颜瘫软在轮椅上,屋内没有点灯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枚草编的指环,碧绿的草戒早已风干变得枯黄但却因常年的摩挲而显得光亮。
“喏,你看这可是陆然送我的生辰礼物,那你呢?”记忆中,她炫耀着手中泛出霞光的宝石,不满地对靳白岳噘嘴道。
“贪心的苛儿有我的礼物还嫌不够。”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眨眼对靳白岳笑道,“不若你把飞霜送给她得了。”
陆然乃是镇守边关的陆长鸣将军之子,那次在她初遇靳白岳时,随后赶来的陆然隔着老远便开始扯着嗓子唤靳白岳六殿下,后来她去集市打听才知道,原来靳白岳的娘亲乃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宫女,靳白岳自幼便不受皇帝老儿的待见,在他还不到十岁时便被送来边塞历练。靳白岳临走时独独只带了一只娘亲给他的雪狐,也就是飞霜。
“我不要。”看向依在树下的靳白岳,她一口拒绝道。飞霜这只白眼狐就算明着送给她也回自己跑回靳白岳身边,她才不会这么傻。
她很是不在意地从靳白岳突然变得阴沉的脸上扫过,转而将宝石小心收进怀里对陆然笑道,“谢谢你,陆然。恐怕也只有你才会这么上心记得我的生辰。”
她的激将法并未能成功地让靳白岳主动送她礼物,心里的失落一直持续到那天晚上窗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铜铃声为止。
只见气喘吁吁的飞霜嘴里正含着一枚绿油油的草戒,这是……靳白岳给她的?她欣喜地将草戒戴在手上,脸上扬起如花般的笑靥。
脑海中闪过靳白岳身着一袭月牙长袍专注地坐在晨雾未散的翠云山崖边抚琴的神情。靳白岳文武双全,在竹林间执剑而舞的画面更是让她不由为之心动。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在意靳白岳的,只是当她眼睁睁地看着陆然死在她怀里时,她便知道自己与靳白岳再无可能。
一滴苦涩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镶嵌在轮椅扶手处泛出霞光的宝石上,容苛垂眸看向自己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将那枚草戒紧捂在心口。
此时的王府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人会注意到一道白影突然从容苛的窗外闪过,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异常的深邃。
3.
“阿苛。”
翌日,靳白岳来的时候,容苛正对着梳妆奁在挽发,恬静的脸上不由呈现出初醒时的媚色。
“六王爷?”见靳白岳站在门口处发呆,容苛迟疑地唤道。
眼中波动的情愫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他温润地说道, “西蛮公主身体欠佳,怕是初来金陵水土不服,你随我去驿馆看看。”
原来他一大早前来为的却是西蛮公主,铜镜映出她生生将发簪给插斜,为了掩饰内心的酸涩,她猛得拍桌嚷道,“那还不赶紧去看未来嫂子!”
容苛说着便推动轮椅往外走,自从陆然死后,她便再也没穿过红衣。容苛不喜有人伺候她,为了方便她行动,他便命人拆了整个府邸的门槛就连玉阶也被改作方便轮椅通过的斜坡。微风拂过,靳白岳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修长的睫羽下一双黑眸写满了无奈。
待他们赶到驿馆时,正好看到西蛮公主站在雪白的梨花树下翩跹起舞。茴岚婀娜的身姿和轻盈舞步宛如烈日般刺眼,使得她蓦地停了下来。
容苛身着红衣站在竹林间随风起舞的模样,他又岂会忘记。看到容苛黯淡的神情,靳白岳不由紧攥着手,打断茴岚道,“听闻公主身体抱恙,白岳特意携府上的医师来看望公主。”
“民女容苛参见西蛮公主。”无法福身,容苛只得朝西蛮公主茴岚示意道。
茴岚匆匆行至容苛身前,然而又在想起自己的身份后停下脚步。她看向身后的靳白岳道,“阿岳,容姑娘就是你府上的医师?”诧然的语气中并没有半分的不屑。
正如靳白岳所料想的那样,茴岚只是借着水土不服的理由顺理成章地从驿馆搬进他的府邸。
在得知两人的婚礼被定在下月初八后,为了避开靳白岳,容苛便整日跑去茶楼说书,只是她越是在茶楼里讲得眉飞色舞,内心却越是空荡寂寥。
“容姑娘又何必如此勉强自己?”这日在离开茶楼后,耳边突然响起女子宛如冰溪般的声音。
“是你……”容苛寻声望去在看到幽措那双深邃的琉璃色眼眸时反问道,“幽姑娘还真是有趣,不知你何处看得出来我是在勉强自己?”好似心思被幽措所看穿一般,她下意识摸了摸镶嵌在轮椅扶手上的宝石。
“你喜欢靳白岳,却又眼睁睁地将他拱手于人,这难道还不算勉强?”依旧身着一袭白衣的幽措定定地看着她,唇边勾出一抹诡异的媚笑。
“一派胡言!”被幽措漫不经心的话却如同利刃般刺进她心头,像躲避瘟疫一般她匆匆甩下幽措转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