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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计划脱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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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略有几分哑意的声息,携着初醒的迷离,见证着一场劫后余生。
冯玉衡捂着疼痛的脖子,苦笑不已。他苦中作乐地道:“还好将军及时醒来,不然我这脖子得像昨天那只鸭,被拧下来当今夜的下酒菜。”
和暖的天光从帐顶的空隙射入,在帐内留下斑驳的光影。
少许朝晖落在摄政王君溯的额间,更衬得他脸色惨白,伶俜交瘁。
墨黑的睫毛眼底投下繁密的弧度,掩去眼底的倦意。君溯抵住隐隐作痛的额角,等头部的晕眩与不适稍稍淡却,才将视线投向从地上爬起的冯玉衡:
“可有大碍?”
冯玉衡立即站直:“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他查看君溯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就是吵醒了将军,末将难辞其咎……”
“无妨。”不过片刻,君溯便收起所有疲态,目锐如刀,“现在是什么时辰?封单城可有传来特殊的消息?”
“回将军,已是辰时一刻,还未收到封单城的任何羽檄。”
忽然想到放在一边的食物,他连忙道,“将军,朝食已做好,我刚刚取来了一份,您快些用吧。”
说完,就要去递,被君溯制止。
“我这不急,你先分给将士们……”
“将军。”想到其他裨将的嘱咐,冯玉衡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您这几日原本就没吃多少,先前又昏迷了一个月,若不多用一些,行军倥偬……”
“那便放下吧,我一会就用。”
“若空着肚子……哎?”冯玉衡原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君溯答应得如此轻易,劝解的话顺着惯性囫囵而下,直到反应过来,彻底卡壳。
君溯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耐心询问:“可还有别的事?”
冯玉衡隐约察觉到一分违和感,却难以辨明,下意识回道:“没了……末将先行告退。”
直到走出营帐,疾行小半里,他才想起自己忘了提醒摄政王早些召军医问诊,又掉头绕了回去。
回到主帐的时候,主帐的帘子已再次掀开,之前去找军医的帐兵和老军医站在主帐内,像是贴锅的蚂蚁来回走动。
见到他的身影,老军医第一时间走出军帐,对他瞠目翘胡:
“将军何在?”
冯玉衡懵了一瞬,立即与老军医二人拨开营帐,寻找君溯。
直到三人转到几十步外,碰上巡逻的卫兵,才知道前往封单的死士刚刚传来信件,似已完成任务,不日回合。
君溯甫一收到消息,尚未进食进水,也来不及拢整外袍,便疾步上马,即刻奔往官道。
听到素来稳重的摄政王竟然连交代都不交代一声,一个人骑马跑了,冯玉衡不由咋舌。
他记得那几个死士此次前往封单城,是为了探查消息,调查瑄王的死讯的。如今归来,肯定也是带着调查结果回来。
他们将军就算再急,也不至于连个政敌的死讯都等不住吧……
这是恨不得政敌立刻升天,好原地放炮的表现?
出于对摄政王人品的信任,冯玉衡将这个念头从脑中赶走。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前几日忽然诞生的谣言——摄政王君溯对瑄王池洌表面上冷淡疏远,实则情根深种,不但因为池洌之死急怒呕血,还失去理智无诏发兵——冯玉衡赶紧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到脑后。
摄政王独自纵马离营是因为对死去的瑄王情根深种?这怎么可能。
……
封单城的外城,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一具死尸的池洌摸了摸鼻尖。
不知道是哪位老伙计在背后编排他,令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一股痒意,似有若无。
“大勒的国君早已下达死令,除了由城中京护卫负责的物料运送,剩下的——不管是出城的还是进城的,都会经过严格的盘查。”
宏运尽职尽责地倒出他所打探到的一切。作为池洌的贴身侍卫,昨日在谢无暇脱险时,他正好受池洌之托,在城中办事,直到天亮才回。
他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正在池洌的预料之中。
见谢无暇满面不解,似是不明白大勒国君为什么不彻底封城,不许进出,池洌含笑解释道:
“虽然大勒国君是杀‘死’我的祸首,但他向我出手的所有自信都来源于池熔给他的承诺。如今变故横生,他表面凶狠独断,放纵[琉焰卫]肆意扰民,实则色厉胆薄,行事颇多顾及。不管是为了城中安定,还是为了不向大齐露怯,他都不可能做出封城这一抉择。”
如果大勒国君当真是智计卓绝、杀伐决断之人,就不会被池熔抛出的利益所诱,让他这个麻烦“死”在自家的都城。
“所以,当我前几日察觉到大勒国君的阴谋,便在封单城内做了一些准备。”
池洌带着两个属官往最偏僻的小巷走,七拐八绕,直到谢无暇两眼闪出金光,才在一处简陋的土坯房前停下。
敲门,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里头的人坐在竹板凳上,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勒男人,黝黑的皮肤挂着辛劳的纹路,拼凑成苦大仇深的形状。
男人正在编织竹篾。见到他们三人进来,这个大勒男人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既谈不上冷淡,也没有任何热情,就像见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客官要的东西,已经给您备好,就搁在后院,您自个儿去后边取。”
说完,重新低头编织手中未完成的竹篾,仿佛池洌三人已经变成不存在的物什,再无法被他看到。
池洌早已与这人有过接触,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可谢无暇不能容忍他对池洌的轻忽。
在谢无暇皱眉指责前,池洌立即截过他的话语,右手向外,朝男子抱拳——这是大勒常用的礼节:
“既如此,就不打扰店家了。”
说完昂然阔步,径直往后院走去。
谢无暇顾不上和男人掰扯,立即紧随其后。
三人来到逼仄的后院,一抬眼就看到一口简陋的棺材横在院内,占据了后院的所有空间。
地上半人高的杂草被棺材压得歪七扭八,往两旁乱扎。
有几丛随着后门的开启,慌不择路地往房中挤。谢无暇不愿这些不长眼的杂草冒犯王爷的万金之躯,把匕首当成镰刀使,用刀气削断所有越界的草茎,这才有空闲打量这口棺材。
大概是池洌的“死讯”对他的冲击太大,他一看到这口棺材就忍不住皱眉,但又因为不愿在池洌面前现出不好的脸色,硬生生地忍住皱眉的动作,导致他的剑眉在两股截然相反的力的作用下狠狠一抽:
“殿…主子,你该不会是……”
难道瑄王殿下想将计就计,躺在这口棺材里?那也太晦气了些。就算是权宜之计,也绝不可让殿下沾这晦气之物。
更何况,这种低劣的破棺材哪里配得上大齐的瑄王殿下。
“当然不是。”
谢无暇表情古怪,池洌哪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在一口否认后,池洌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给我自己用。”
谢无暇舒了口气,在他们身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宏运忽然低声道:“莫非主子是想利用‘灯下黑’,用这口棺材骗过搜查的人——利用丧事出城?”
“知我者,宏运也。”
既然现在全城都在搜罗的瑄王的“尸体”,那么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带着这口棺材出城,从守卫的眼皮底下溜过去。
当然,大勒的守卫都不是瞎子,他们在出城前,还需要乔装改扮与详细的计划,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城门,利用搜查的漏洞,光明正大地出城。
至于池洌要不要躺进去——那当然是不躺。
守卫们就算再好骗,也不会分不清活人与死人的差别,就算他能找到假死的神药,真躺进去扮演尸体,也难保守卫们不会谨慎地往尸体上捅几刀。
更何况,棺材在这个特殊的时间,作为一样敏感的道具,肯定会受到官兵们无比详尽的检查,指不定就有一两个灵光一闪,捣鼓着解去他的乔装。
既然躺进去毫无好处,还会增加成倍的风险,那他干嘛要委屈自己进去?
“大勒国曾是游牧之族,哪怕在青河以北定居,改行农耕,也仍留有半数人在关外游牧。”
说到底,各个时代的游牧民族都存在一个大问题,就是更容易受各种因素影响,吃不饱饭,
“大勒的国王怕那些牧民一去不复返,便将他们的老幼压在城中。被赶去继续游牧,在外漂泊的狄人本就大勒的平民壮年,是各家的顶梁柱,那些被关在外城,失去家中劳动力的老幼又能靠什么维生?只靠官方发的补足粮勉强活着,每天都能见到饿死的人。”
说到这,池洌的话音蓦然一坠,眉宇间也烙上一丝罕见的郁悒。
池洌大约是喝过孟婆汤转生的。当投胎到这个世界时,他毫无记忆,与这个世界的其他婴儿没有丝毫的不同。
可就在半年前,大概是孟婆汤过了保质期,他竟隐隐约约地想起前世的事,想起前世接触到的“网络”与上面承载的各种零碎知识。
他知道大齐与大勒都是前世不存在的朝代,大齐的文化传承与汉族相似,大勒的文化传承则与北方的游牧民族略有雷同。
之所以说略有雷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大勒存在古怪的国情——
游牧混农耕。
他也和前世某些游牧民族一样,试图靠战争夺取农耕人的国土,通过统治的方式完成转型,最终达成游牧转农耕的蜕变。可最终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形成了这不伦不类,让人忍不住皱眉的模式。
尽管封单外城每日生产尸体的情况给了他们极大的便利,此等现象却还是让池洌如哽在喉。
“里面那具尸体,就是外城无人处置的一具饿殍。”
谢无暇不知该用什么话来驱散院中的沉重,欲言又止。
宏运及时接话道:“那么主子准备用什么名义送葬?”
池洌敛去眉峰的暗色,一语双关地道:
“我侄子英年早逝,我要为他扶灵。”
谢无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总所周知,瑄王池洌只有一个侄子,那就是……
大齐皇帝池熔。
殿下果然不愧是殿下,一如既往地——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