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府客户端》孔雀胆

6、第六章

　　童七摇摇头。“我从前的名字被弄丢了。出生的时候北斗七星刚好连成一条线，我便给自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红衣女子抬手端起方几上的杯盏，“噢？那你可会喝酒？”说罢将那琉璃杯盏递给了童七。

　　童七摇头推拒，“不会。幼时偷喝过一回，昏睡了十几个时辰。”

　　那女子轻笑一声，“女孩子，总也要学着喝一点。”

　　童七有些纳闷，“呃......女孩子为什么非得要学会喝酒呀......”

　　语罢，她听见那女子又说，“女孩子为什么不能学喝酒？世间痴情苦恼的杂事那么多，能够醉生梦死也是好的，来，喝一杯。”

　　童七都快哭了，“可我还未成年啊。”

　　女子眼角微微下抬，“也对，你还这么小。”她转手一抬将那杯酒放到自己的唇边，右手婉转倾斜，一滴不漏悉数饮下，不知是浓是淡。

　　“你那么小，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童七猛然抬头看她，那女子正噙着笑意又倒了一杯。

　　“你说......什么？”童七问道。

　　“我未曾说过什么，”她又喝了一杯，轻笑道，“就算说了什么也只是随口说说。”

　　一阵风吹过，方几上的乌骨狼毫笔打了个转滴溜溜的滚下去。笔尖向下，竟沉入那平铺大厅的黑木地板中，就犀牛像陷入泥泥潭，四周泛起细小的波纹，最终消失不见。

　　童七心中咯噔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女子抬起右手，将右鬓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这个角度，她看见女子的右手手腕贴近掌心的地方，长了一朵红莲花。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奇怪？”

　　童七木然。

　　那女子轻声细语说道，“你不用觉得奇怪。这里不过是我的一个梦。”说罢她抬起广袖，在空中随手一画，指尖燃起一团飘着火星的光焰。光焰熄灭，几只蓝翅荧光碧蝶从光焰散落的火星里生出，扑闪着翅膀，夜色里闪闪发光的碧蝶绕着女子的指尖飞舞，女子虚空握起手掌，掌心生出一团暖火，那几只碧蝶便都湮灭在火中。

　　“你看，这里万事万物由我创造。”女子笑笑，“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对吧？”

　　她抬手向方几虚空一划，那方几也迅速消失在火中，四周轻纱帷幔通通燃起大火，女子又看向童七，将右手抬起对准她的眉心。童七的脚下突然就生出红色藤蔓，将她紧紧缠绕，藤蔓升高，她的手脚皆被藤蔓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藤蔓根根向内长出尖锐利刺，每一根利刺都刺进童七的皮肤，穿透她血肉。童七觉得疼，却咬着牙没哼出半声。

　　那女子步步生莲，朵朵红莲凭空出现，莲心都闪着星子。女子踏着这无根的莲花移步向上，踩过的火莲皆碎落如玉，血红的长袍衬着那张脸越发妖异。不刻，她已踏着莲花站在了童七面前。她抬手轻抚上童七的面颊，小姑娘没什么表情，只是怔怔的看她。

　　“我叫酒，不是长长久久的久，而是杯中之酒的酒。这个名字那样的轻贱，搞得我自己也轻贱了自己，我曾经为一个人赴汤蹈火，却死无比的凄惨，他将我困在这漫天幻境中，夺取我来世。我与阁主做了交换，得到令幻境反噬的方法，他死于冬季，没有活到白梅花开。”

　　酒说的认真，眼角忽而浮出一朵重瓣火莲花。刹那，她眼角的莲花迅速生长，生出经脉，爬满了她的半边脸庞。她抬起童七的下巴，“你生的那么美，你原本的名字也那么美，你应该有个更美好的人生。不要为他人轻贱了你自己。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才懂得心疼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珍视自己的。”

　　童七垂下眼帘，轻轻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心中想要的很少了。我从前很恨，但我现在已经不恨了。我曾经执着于一些事情，也想不通一些事情，现下我想通了。有些事情我做了，别人能过的好一点，也算是报了从前的恩情。”

　　酒看着她，脸上满是嘲讽，“你太天真了，天真得让人想毁掉你的天真，让你看看这世道，是怎样一个暗无天日，是怎样一个狠辣决绝。”她倾身向前，朱唇附在她耳边，“你真要去找阁主？不如止步于此，我可将你安全送往外世。”

　　童七身体微颤，藤蔓上的倒刺勾破皮肉，钻心刺骨的疼，她颤抖着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劝解。不过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她眼神坚定，像是一头倔强的小兽。

　　酒掐着童七的下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轻轻说道，“多么倔强的一个小姑娘，倔强得多像从前的我。”

　　“既然如此，”酒的右手燃起一团火焰，火焰中现出一个琉璃杯盏，“你喝了这个，我送你去下一阵。我不为难你，我想看看你的结局。”酒笑着将那杯盏递给她。

　　束缚童七的藤蔓突然枯萎，恰好够她拿过那杯盏，里面的红色玉液像一块血石。被倒刺穿透的皮肉处都飘来几只蝴蝶，大大小小的碧蝶环绕着童七的全身，蝴蝶飞过，血痕消失。蝴蝶轻吻她的右手，再飞走，又是一双玉白的手。童七抬头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腐蚀着咽喉。那种让人迷茫的醉意冲上大脑，甚至浮上她的眼睛，四周的景象开始坍塌，变成灰烬和废墟。

　　她看着酒漂亮的脸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眼里只剩下酒手上的红色莲花以及一大片的虚无。

　　她失去意识前听到酒说，“这是一场你必输的赌局。”又听到耳边有人在唱，“泠泠月色泠泠心，少年郎，回家乡。”

　　童七醒来的时候是一个下午，阳光正刺眼，她睡在一张宽大的架子床里，身上盖了切合时令的绣花锦被。

　　她揉揉自己的头，眼里恍惚闪过一朵红色的莲花。她掀开架子床边幽绿的帷幔，只见兽纹的八角仙桌旁坐了一个绿衣女子。

　　这绿衣女子乍一看并不觉得惊人，寻常的堕马髻，头上插了点绿的淬银步摇，眉间花钿是松江绿色的胭脂点的桔梗花，一身水绿衣衫，只是皮肤有些白，白得有些太不正常。但是看得久了，便越发的觉得这个女子清丽过人，那苍白的肤色在透过菱花格窗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透明。绿衣女子像飘落凡尘的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连带着第一眼觉得不怎么样的五官，都变得分外和蔼亲人。

　　绿衣女子好像正在绣一条手绢，见她醒了，绿衣女子便将手中的绣品放下，移着碎步过来。她弯下腰来对着睡在床上的童七道，“酒竟然没有为难你，这可真难得。”

　　童七支撑着想要起身，但浑身乏力，动弹不得，绿衣女子道，“你别急，你喝了百生醉。百生醉不是凡物，常有地仙偷了来喝，结果沉睡百年。记得从前有人喝过百生醉，醒来之后沧海桑田，他的爱人早已离世，朝代更替，万事万物都已变动。好在酒托我给你喂了解酒汤，你才醒的那么快。”

　　童七心中一颤，回想着那浓烈得要迷醉人心的酒，那名叫酒的女子同样浓烈的脸庞突兀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又想起那声声追问，那句句劝诫，内心好像也酿了一壶苦涩的酒。

　　拉回思绪，看着面前的绿衣女子，她开口问道，“这里便是第二阵？那你又是谁呢？”

　　那绿衣女子笑着说，“我？我是茶。‘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的茶。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其他的事情我们往后再说。”

　　童七刚刚想争辩什么，便觉得自上而下一阵困乏，任凭意志多坚强也抵挡不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茶起身，走出那间房，门外，是一片世外桃源。

　　一只小鹿从溪边奔腾跳跃而来，亲昵的跑到茶的身边，蹭蹭茶的衣角。

　　茶对着那小鹿道，“肖肖看见屋子里那个小姐姐没有？她会是我们的新朋友，同我们住在这桃源里。”

　　小鹿周身散出白光，白光过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站在面前，头上还顶了一对鹿角。男孩咬着手指，睁着一双透出盈亮的眸子，“茶姐姐，我偷偷看过那个姐姐，她长的好漂亮。那个姐姐会一直陪着肖肖吗？”

　　茶摸摸肖肖的鹿角，“当然啦。她会留下来的。会一直，一直的留下来。”

　　茶的脸上是温柔平和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