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天下无狗（坑）》南柯十三殿

16、风袖低昂

　　莫雨冷着面孔看了带着笑意的王谷雨，硬邦邦甩了一句：“管不了。”
　　王谷雨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否认“朋友”的说法，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倒是莫雨被她这声笑得莫名其妙，丢下一句：“我不放心毛毛”，便匆匆也出了门，将盛长风同王谷雨都留在了破屋里。

　　过了些时间，盛长风眼见四下无人，便也敛了神色，颇为严肃道：“丫头，我活了这么多年，虽未阅遍天下武学，昔年却也是见过公孙大娘力夺御神风姿的。你先前那一式，可实打实是公孙氏的猿公剑法。”
　　王谷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道：“先生问的好奇怪，我用的招式自然是我师父教的，你在藏剑这么多年，连四季剑法都认不出了么？”
　　盛长风一怔：“你是说，这是叶英——”

　　“老爷爷，我们回来啦！莫雨哥哥还抓了只兔子，晚上我们有东西吃了！”
　　盛长风尚未说完，毛毛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他有些兴奋的向王谷雨举了举手上的兔子，却在下一秒敏锐的察觉到了破屋里有些紧张的气氛，犹疑着收回了迈出的脚。
　　“我是不是回来的不太巧？”

　　“不。”王谷雨从他手里接过兔子，自腰间抽出一把形似匕首的短剑，一下便抹了兔子的脖子，极为利索的剥皮剃毛，甚至还有闲工夫对毛毛倒了声谢。
　　盛长风看着她手里的形似残雪的匕首目瞪口呆：“……不要告诉我这是叶英屋里重打的那柄残雪！”
　　王谷雨随手甩了甩，因为独特的材质，这把表面遍布着银色颗粒的短剑很快便一尘不染，看不出半点染过血的模样。她听见盛长风的话，用匕首断骨割肉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
　　“是他屋里的没错，可我问能不能送我的时候，他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啊？”
　　王谷雨难得分了视线给手中的匕首：“这也是很难得的神兵吗？我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残雪仿品呢。”
　　盛长风：“…………叶英真是惯得你。”
　　王谷雨笑眯眯道：“好说好说，你也可以去拜庄主为师，先生成我师弟之后，也许碎星就归先生了呢？”

　　盛长风一脸深沉，可满眼睛都写着“好想替叶英揍死你这个暴殄天物的败家子”。
　　王谷雨也只是开开玩笑，她用这柄短剑解决了兔子后，甩开血珠后小心翼翼地在内衬里擦了擦，随后又插近了自己腰侧的刀鞘。做完这一切，她见盛长风还是一副不太赞同的表情，不得不笑着叹气。

　　“先生真是在藏剑呆得久了，也染上了叶老庄主的儒气。剑心不变，又何须在乎外物？剑不在型，乃在心，小儿都懂得道理，怎么到了先生这里却成了无解之题了？”
　　言毕，王谷雨便转头对毛毛道：“毛毛能搭把手，生个火吗？”

　　盛长风这里同王谷雨针锋相对，毛毛倒只是眨眨眼“哦”了一声，十分乖巧便蹲下用火石开始点燃王谷雨搭好篝火。间或还问一句：“谷雨姐姐这个火候够吗？”盛长风看着这一幕都快惊呆了。

　　盛长风：“……他们叫你谷雨？”
　　王谷雨面无表情扭头道：“我从庄主口中听过的暂时应该没有人用的汉名只有这个，怎么？先生这名字是你的曾用名吗？”
　　盛长风：“…………你真的知道猿公剑法和谷雨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王谷雨有些不耐烦：“不过就是一个死去的人罢了，又能意味什么？先生！活着的是我们，不是死人！”
　　盛长风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出一句：“叶英若是有你一半洒脱，也不至于被累成如今这般。”

　　“他会的。”王谷雨嘀咕了一句，转而扬声道：“莫少侠，一只兔子不够，麻烦把你左手边的鸟也打下来，对，就是现在在你左脑后的！”

　　莫雨同毛毛两人流浪了这么久，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的手艺加起来，似乎都没有王谷雨这个半途出家的手艺好。
　　即便身上连盐都没有，但烤的外焦里嫩的兔子肉，也绝对比莫雨同毛毛堪堪保证稳熟的手艺好多了。
　　在得到毛毛泪眼汪汪地夸奖时，王谷雨笑眯眯地托着下巴道：“明天去集市上买些盐和孜然，继续做给你呀？”

　　毛毛头点如蒜，全然不知莫雨先前说要分手的事：“好好好！”
　　莫雨：“……毛毛，恩人有正事，我们不应耽误她。”
　　毛毛睁着双眼无辜道：“哎？可是姐姐她被人追杀啊，我们不帮他们么？”
　　莫雨：“……她比我们都厉害，要帮什么。”
　　毛毛一本正经道：“今天我们不就帮上忙了吗？至少、至少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姐姐带着老爷爷，行动也不方便啊。”
　　莫雨：“…………”
　　盛长风听见这话，赶紧咽下嘴里的肉，急急忙忙道：“是啊是啊，就算丫头强得不合理，我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啊，我需要保护！”
　　毛毛看了看满脸无辜的盛长风，一脸“我说吧”的表情期待的看向莫雨。
　　莫雨：“…………”
　　王谷雨笑眯眯道：“不知道最近的集市在哪儿呢？”
　　毛毛挠挠头，显然也是没记住，顿时用求助的视线看向了莫雨。
　　莫雨挫败般扶住额头，半晌闷出一句：“……我带路。”

　　王谷雨顿时笑嘻嘻地将自己分到的兔腿直接喂到了莫雨嘴边，再对方下意识咬了一口后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
　　王谷雨：“你看，你明明就对我没有戒备，就不要再死鸭子嘴硬啦。反正大家都没去处去，一起上路不好吗？”
　　莫雨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不用你多说！”

　　恰逢这时不知盛长风对毛毛说了些什么，这少年哈哈哈的大笑出声，顿时令原本就有些窘迫的莫雨更加窘迫，他哼了一声，干脆扭过头，背过身去守门了。

　　由于原本这里只睡着两个孩子，于是这块被王谷雨一路带着的毡布并不大。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让身体最弱的盛长风睡在草垫上裹毡布，另三人随意凑合一下算了。
　　盛长风第一次在王谷雨身上感到了尊老爱幼的美德，顿时十分感动，表示自己缩一缩毡布还能裹下一个，并羞涩地问王谷雨睡不睡。
　　王谷雨礼貌的拒绝了他，将年龄较小的毛毛塞了过去，自己倚着庙里褪了红漆的木柱，打算便这么浅眠一夜。

　　莫雨见盛长风的确将毛毛裹得严实后，便也放下了心。他瞅了倚着柱子浅眠地王谷雨，少女的面容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端得却是十分平静，像是半点也不担心他会半夜逃了或是下毒手般。
　　莫雨定定地看了对方半晌，最后也不知是为何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背对这所有人，坐在门槛上吹着凉风守着门，防止夜里出些意料之外的事。
　　夜渐渐的沉了，奔逃了一天，莫雨的精神再放松后也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疲累。就在他视线忽得一片模糊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轻轻的声音，使他猛然惊醒，浑身紧绷。

　　“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早上怎么发现我们的？”
　　莫雨侧首，见是原本还倚着柱子浅眠的藏剑少女不知何时同自己一般，坐在了门槛上，远远看着哗哗下着雨的黑天，忽得歪头问他。
　　莫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接着才不着痕迹的同王谷雨挪开一段距离，不咸不淡道：“我今天的工作便是送果子去那驿站，我到的时候，正好见着对方下药，提醒你们已经来不及了，我便和毛毛缀着，看是否能帮上你们。”
　　王谷雨恍然：“原来如此。”
　　莫雨却道：“你今日一早便离藏剑，看来一开始便不打算守约了？”
　　王谷雨并未想要解释，只是反问道：“如果我不守约你又能怎么样？”
　　莫雨云淡风轻道：“找到你。”
　　“我从不违背自己的诺言，哪怕走遍大唐国境，一年十年，我总会找到你。”

　　王谷雨瞠目结舌：“就为了十文钱？”
　　莫雨瞟了她一眼：“当然。”

　　王谷雨便忍不住噗噗的笑起来，莫雨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便难得主动开了口。
　　莫雨道：“你呢，为什么会流浪？”

　　王谷雨看着星星想了很久，开口道：“因为无聊。”
　　莫雨：“……哈？”
　　王谷雨笑道：“你可能不相信，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你明明什么都拥有了，却偏偏会对拥有的不屑一顾，等待全然失去了，又觉得难能可贵。”
　　“我哥哥当年为了一个答案离家出走，我更简单些，我只是不想在活在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我想遇到些有趣的人和事。”
　　王谷雨笑道：“当然，最根本的动力是我想找到哥哥，我想见他。”

　　莫雨：“……你后来找到了吗？”

　　王谷雨道：“算是吧。”
　　她眨了眨眼，又问道：“你呢，你带着弟弟流浪，又是因为什么？”
　　莫雨：“……家破人亡而已，和你这种富贵中生出的毛病不同，正常人谁喜欢背井离乡。”
　　王谷雨有些不高兴：“你这攻击范围也太大了吧。”说着她又道：“那你想带着毛毛平静下来吗？”

　　莫雨轻声道：“谁会不想？”
　　王谷雨便伸出了右手：“那我们约定一下，你要是护送我们到了万花，我便给你一个家。”

　　在莫雨有些诧异与怀疑的视线下，王谷雨笑道：
　　“毕竟我是你口中闲出毛病的富贵小姐嘛，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

　　莫雨定定地看着王谷雨，半晌后轻轻勾了勾嘴角，伸手同王谷雨击掌立誓：“好，我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