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楚小乔

10、变故

　　邵小千躺在宿舍的小床上，身后靠着宁俏俏那只巨大的龙猫毛绒，一手拿着苹果啃得咔嚓脆，一手拿着手机向林铮诉苦。

　　“你说疼不疼！我都疼得昏过去了。”

　　昨晚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之后，林铮就一直担心邵小千，今天早上又打过来，居然直接关机，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是邵小千的手机被偷了，好在今天上午总算打通了电话。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邵小千一肚子的委屈正无人诉说，听到好朋友的声音，顿时像打开了话匣子，把昨天的遭遇全数告诉了林铮。

　　林铮虽然无法看到邵小千，可是听她闷闷的声音，也知道她状态不佳，无奈W市和Y市距离太远，不能赶过去看她，只好口头安慰。

　　“还好脑袋没什么大事，只是皮外伤，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实在不想去上课，就猫在寝室休息吧。”

　　邵小千咬了一口苹果，模糊不清地说道：“拜托，我只是额头受伤，又不是腿部瘫痪，也不是脑袋智障，在宿舍呆得都快发霉了，还真有点儿想去上课了。”

　　林铮笑：“从你嘴巴里听见‘想上课’，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对了，只是包扎了一下吗？有没有做头部检查？”

　　“嗯，昨晚已经做了，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没什么事情。”

　　提起昨晚，林铮说：“你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有点事情，没带手机，晚上给你打电话又是无人接听，我还以为你手机被偷了呢，看见未接来电也不说给我回个电话。”

　　邵小千有些愣神儿：“是吗？我没看到有未接来电啊，你打了几个电话啊？”

　　说起这个，林铮微微一愣，只说：“噢，没几个，就是有点担心，没看到就算了。”

　　“噢……林铮，那个、叔叔阿姨的事情……你没事吧？”邵小千最不擅长安慰别人，之前几次想打电话给好友，也是不知从何问起才一再搁置，毕竟当事人并没有直接向她倾诉，虽然从父母那里得知林铮家庭的变故，可是这种问题，总是每个人心里的一道伤痕，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出来。

　　听到邵小千笨拙的关心，林铮心头一阵暖意，他太了解她了，很小时候他不小心被划到了手，伤口流血不止，她就叉着腰哈哈大笑，一副看热闹的可恶样子，可是转过头就去家里拿了纱布，一边骂他粗心一边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

　　能让邵小千说出这样柔软的话来，必定是她关心所在。林铮的嘴角轻扬起来，父母的婚姻变故自然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影响，可是他也早已过了需要家庭来庇护的年纪，父亲母亲的疏离对他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分开也许对两个人都好。

　　“我没事，又不是小孩子了，倒是你，刚开学就闹得心惊胆战的，以后长点儿心吧，上次是火车上，这次又是操场，你流年不利，还是少出门。”

　　知道林铮没有为此情绪低迷，邵小千松了口气，闻言又和他斗起了嘴皮子：“嘁，说的好像你多老成一样，火车上那次我自认倒霉，这次可不是什么天灾，臭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林铮微微一愣：“谁啊？”

　　“小姑奶奶，我出门的时候你就开始打电话了，这都一个小时了，还在煲电话粥，是谁啊？嗯？”

　　宁俏俏一脸八卦地打趣邵小千，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床梯，凑近手机，大声叫道：“喂，帅哥，我们小千都成重病号了，你还不快快现身，小心有别人趁虚而入啊！”

　　邵小千急忙捂住电话，没好气地说：“就你八卦，我朋友好不好，赶紧用饭堵住你的嘴。”

　　“哟哟，还恼羞成怒了，行，我就不打扰你们恩爱了。”

　　林铮在另一边早就听到了两个女孩子间的打趣，不由莞尔：“你去吃饭吧，改天再聊，刚开学事情多，等过一阵子，我去看你。”

　　邵小千微微一愣，然后大笑道：“林铮，你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变的这么‘温柔贴心’。”

　　好心当成驴肝肺，林铮满头黑线：“邵小千，你丫的小心点儿，别整天拿白痴当善良，智商低当天真，再这么不走心，出了事别找我哭诉。”

　　邵小千额角一跳：“果然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不照顾病号情绪。”

　　林铮不咸不淡地说：“ 你生命力旺盛，号称打不死的小强，这点儿小情绪算什么……”

　　直到机械的嘟嘟声停止，林铮才把手机放下，长时间的通话令手机有些发热，连同他的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然而此刻，他的心情却出奇的清爽。

　　父母分开后，辛家又出了事，辛叔自杀，让他一度震惊难安，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母亲的态度和父亲的沉默，让他无从知晓这一切背后的联系，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在回想这些年父亲和辛凡之间的过往。

　　林铮对于辛凡的印象，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和他在年轻时一同当兵，是关系要好的战友，转业后又都回了家乡，因此这份友谊就一直延续了下来，数十年来，两家关系越发深厚，张姨和母亲薛怀瑾也很是投缘，因此辛灵也常来家里玩耍，全家人几乎将她视作小女儿，林铮也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张琦冉是教师出身，对于女儿的要求十分严格，再加上辛灵确实天资聪颖，从小学到高中几乎没有让父母多费心思，其间不仅连跳三级，学业出色，而且芭蕾舞跳的也很好，在国际比赛上都拿过不少奖，后来被F大破格录取，十五岁就上了大学。

　　虽然林铮不知辛灵为何放弃前程似锦的国际芭蕾舞院校，而选择这样一个综合大学，可是由于辛家也不希望女儿太过辛苦，他也就没有深想，再加上两家要好，这样有个人照应着，辛家二老也十分放心小女儿在外地的生活。

　　林铮努力回想着这两年来辛叔叔的变化，却并未从中得到任何关于他突然自杀的蛛丝马迹。

　　他对于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感兴趣，只是偶尔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似乎辛叔为了药厂收购的事情十分头疼，后来厂里几百号老员工的岗位又无法安置，闹到了家里，以至于连辛灵和张姨都不得不搬到郊区的老房子去。

　　再后来……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辛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十岁不到，已是鬓发灰白，倏然间老了十岁，林铮轻叹一声，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已经有了不好的念头……

　　“阿铮，你的小女友又在楼下等你了。”

　　室友穆易凑了过来，意味暧/昧地拍了拍林铮的肩膀，说：“你小子可以啊，才开学几天啊，就勾搭上这么清纯的妞儿，问问你的小女友，有没有跟她一样漂亮的小姐妹啊，给我也介绍一个，事成之后哥们一定请你吃饭。”

　　林铮习惯了穆易这副德行，也懒得再向他解释自己和辛灵的关系。他皱了皱眉，心中暗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辛凡自杀这件事情，林铮是从母亲薛怀瑾那里得知，具体细节却并未提及，虽然林铮再三追问，母亲也只字未提，只一再交代，这件事辛灵还不知情。

　　张琦冉也不希望女儿刚上大学就遭受这样的打击，叮嘱他千万不能在辛灵面前提起。

　　令林铮意外的是，父母这么多年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上，往往争吵不休，背道而驰，而在这件事情上，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默契。

　　就在林铮挂掉母亲的电话不久，父亲就打了过来，同样的问题，也是缄口不言，同样说起了张姨对于辛灵的期待，让他暂且不要让辛灵知道，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这样的说辞，确在情理之中，可是林铮却悲哀的察觉到，前后两个电话，足以说明，即便出了这样的大事，父母之间也无沟通。

　　对于离婚的事情，似乎是早已下了决定的事情，如此顺理成章，干脆利落，语气中也没有丝毫对于彼此的埋怨和忿恨，唯有他，还深陷在父母婚姻破裂的阴霾中郁郁寡欢。

　　“林铮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刚刚在下面等了你好久呢。”辛灵颇有些委屈的看着林铮，大概是爬楼梯太急，还有些气喘。

　　林铮回过神来，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喝口水吧，我刚刚在整理一些资料，你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跑到男生宿舍，多不像话，以后再过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辛灵瘪了瘪嘴巴，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打量着林铮口中的“男生宿舍”，可她刚刚转过身子，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急忙抬起手来捂住眼睛。

　　“呀，你是谁啊，怎么、怎么没穿衣服……”

　　正在一旁喝水的林铮顿时被狠狠地呛了一口，果然，他一扭头，就看见穆易倚在宿舍的门边，平时乱糟糟的头发竟打理的一丝不苟，不算热得天气，却赤着上身，另一只插在裤兜里，时不时地挺一下小腹，唯恐辛灵看不到他那几块还算拿得出手的腹肌。

　　林铮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刚刚不是出去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穆易捋了捋头发，瞥了一眼林铮，又迅速把目光移回到辛灵身上：“就在这位小美女上楼之前啊，怎么了，阿铮，还不快介绍一下。”

　　辛灵虽然比同龄的女孩子心智成熟，可是对于男女这回事，却只停留在对林铮那份执拗的暗恋。

　　再加上从小读的女校，平时练舞也都是女孩子一起，这样近距离的看到男生的身体，还是头一次，不由怯生生的躲在林铮身后，却又忍不住错开手指来偷看穆易那副好笑的样子，好奇道：“你是谁？”

　　见辛灵注意到自己，穆易顿时来了精神，大步凑上前去：“我是……”

　　“辛灵，都快中午了，你也饿了吧，学校三食堂的小炒肉不错，跟家里做的口味差不多，你之前不是一直很馋李妈的手艺嘛，今天正好去尝尝。”

　　辛灵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哪里还会好奇一个陌生人姓甚名谁，拉着林铮的胳膊就急着往外走：“林铮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辛灵越是开心，林铮的心头就越是沉重，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讯，恐怕再也无法开怀了，可是这样大的事情，总是瞒不久的，他只能尽力做到周全，让她在知晓之前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了。

　　“林铮哥哥，你别发呆了，快走吧，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林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

　　眼见自己一个大活人被当成了空气，穆易差点没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急忙套上T恤，匆匆跟了上去：“阿铮，别急着走啊，我正好也想吃小炒肉了，哎，等等我啊，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