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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艳梅 ...

  •   “呜——”又一枚银针插入身体之中,墨鸦咬紧口中的布帛,姬无夜想在他的背后刺一片花,在刺青的过程中,他需要这个孩子完全的清醒。
      墨鸦不需要开口,他需要承受。
      十七针,针针不见血,却足以让一个高手浑身颤抖发狂。
      墨鸦不是高手,他甚至没有了武功。
      “呜——”
      银针之后,终于开始刺青,姬无夜选的是梅花,凌寒傲骨,可不该在他身上,他早已污秽,早已卑微,不配与此物相提并论。
      “呜——”
      又几针落下,梅花渐渐有了雏形,这么一大片,要刺多久?
      “呜——”
      背部已经无处下针,那细致的轮廓像一条蛇冷冷盘踞,匠人开始在臀间用力,很快又是令人赞叹的杰作。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墨鸦始终清醒,他甚至清楚每一刻身体的变化——这也是姬无夜的授意,匠人一字字告诉墨鸦事实,一字字告诉他他如今的处境。
      墨鸦不必思考,不必悲伤,他只需要流露痛苦和羞耻。
      “呜——”
      三个时辰过去了,所有的线条都勾勒完毕,接下来,需要上色。匠人抹去多余的残液,开始拿起一边的藤黄和花青,还有胭脂,还有赭石……
      茎秆,叶片,花蕊,美得令人窒息,仿佛那就是一片梅海,绽放出冷傲的魅人之态。
      “呜——”
      颜料融入肌肤,在每一寸土地上攻城拔寨,在每一寸土地上烧杀抢掠。
      除了疼,还是疼,他终于发现了痛苦的层次,姬无夜又让他看到了不同的世界。
      将军——
      墨鸦无力地看着正坐在漆案前吃着黄羊腿的男人,而男人并没有看他,他面前的广阔空地上是像蝴蝶一样翻飞的舞者,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曼丽远视,而望幸焉。
      “呜——”
      将军,我会听话,就像我之前那样,为你牵马坠蹬,为你出谋划策,为你——更衣换靴。
      “呜——”
      白凤,你还好吗?你还像以前一样单纯吗?
      弄玉死了,你会难过,我死了,你会不会一样难过?
      没有了关于我们的记忆,你会不会生活得更好?
      “呜——”
      最后一笔,娇艳的花蕊真实得似乎吐香斗研。
      匠人收起工具,已然拜倒在姬无夜面前,“将军,完成了。”
      “很好。”姬无夜用重金打发了这个男人,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眼前的舞姬身上,像,像极了,几乎就是当年的紫焰,如果紫焰还在,她现在该变成什么样?
      姬无夜猎奇的兴趣让他得到了无数珍宝,也让他毁掉了无数人的幸福,比如紫焰,比如弄玉,比如——墨鸦。
      姬无夜来到墨鸦跟前,看着这个疼得撕心裂肺却不能昏睡过去的男人,只是因为他想看着墨鸦受罪,于是这几个时辰的刺青就变成了一场酷刑。
      “把人打理干净。”姬无夜对着傅监吩咐,他知道,这个男人总能洞察人心,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那就好,那样最好。

      半个时辰后,姬无夜在笼子中看到了墨鸦。他弯着尚未恢复的伤腿,轻轻倚靠在金笼之上,头发已经被梳成舞姬的样式,唇上涂抹单薄的胭脂,口中轻衔一只玉箫,颈上缠绕着粗长的锁链。那铁链的另一端将双手紧缚,吊在横栏之间。胸前的金环之上各挂着一只铃铛,有风吹动,便“叮铃”作响,仿佛在用清脆的嗓子吟唱一曲哀歌。
      享用这样的美人无疑令人心驰神往,但是姬无夜占有他空虚的躯体时,只是感觉到了难耐的燥热。
      墨鸦似乎沾染风寒。
      姬无夜低头打量这个孩子,只见他此时紧闭双目,带着平时难以得见的脆弱,就像当年,他求自己给他一口水时。而当自己故意打翻木碗,这个孩子哭着跪在地上舔食几乎流光的清水。
      “墨鸦——”
      这么多年过去了,墨鸦依旧是个美人,而他垂垂老矣。功勋无法改变岁月留下的剥啄,等他死了,墨鸦会属于谁?那些军中的后起之秀,还是如韩非、卫庄这样俊朗的贵族公子?
      不,谁都不行,墨鸦是他的人,生同寝,死同穴。
      待他断气的那一天,墨鸦会被禁锢在他的塌前。
      待他入殓的那一天,墨鸦会躺在他的身边。

      姬无夜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傅监却看得清楚,他给墨鸦套上木枷的时候,没有放过对方身后的那一片红梅,如血,如泪,亦如落日余晖。
      傅监触及那片还没有长好的肌肤,如愿以偿听到墨鸦压抑的闷哼,事已至此,他几乎看到了对方后半生的落寞,就像宫中的其他人。
      韩王宠幸过很多人,而作为他身边的寺人①,傅监看惯了那些男女的荣宠和失败。
      有人珍惜名节,后来被一一打破,只能靠他的恩宠过活;有人渴慕荣华,后来被毫不留情地厌弃,只能在冷宫中了此残生。
      尊贵如王后,也只能整日以泪洗面,怀着红莲看自己的夫君流连在他人的铺塌上;至亲如姬玉,也只能在被兄长酒后占有、生下饱受诅咒的孩子后郁郁而终。
      谁都跑不掉。
      傅监清醒,因他缺乏情欲,傅监冷酷,因他了解苍生。
      墨鸦迷糊地看他,看他眼中的嘲弄和狠厉,一句话都说不出。谁能想到昔日的护卫统领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只能凄凉地哀求着将军遵守诺言。
      腿上的伤已经不再疼痛,而心口上的那条伤口却开始泛酸流脓。四肢被固定在木枷之中,他此时变成了跪趴的姿态,身体完全悬空,偶尔一阵晕眩,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将军,完事儿了。”
      傅监后退一步,并不觉得遗憾,在墨鸦的呜咽中,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如此周而复始,如此往复循环,倒是应承了人性中固定的冥顽。
      在姬无夜一次又一次激烈的占有之下,即使被木枷困囿躯体,墨鸦的身体依然如海中小舟一般颠沛流离,口中的布帛无力阻挡他越来越凄厉的哀嚎。傅监知道,姬无夜又压到了墨鸦的双腿,他总喜欢这样折磨墨鸦,却又不希望听到墨鸦的声音。
      有时,傅监不明白姬无夜想要什么,就如此刻,他在身边那些受命围观的侍婢脸上看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注释:
      ①寺人:宫中近侍,类似后代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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