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痴六梦之笼中鸦》f******n

36、明珠在侧

　　唯一令墨鸦有些为难的是姬无夜似乎越发沉迷于他的身体，甚至拿了数不清的器具折磨。有时折腾整晚，到了白天还不肯消停。久而久之，墨鸦也似乎习惯了，没了那只犀角镂刻的角先生，反倒觉得有些别扭。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墨鸦翻了个身，旁边已经空了。被子皱巴巴扔在塌边，还沾了些干硬的浊物，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自打跟了姬无夜以后，墨鸦鲜有那般放纵的时候，更多的是顺从和适应。顺从姬无夜的凶暴，适应他的昂扬和硕大。连伏在他身上娇·喘，都是计算好了时辰，得搁在他愿意让自己休息的时候。往往一场情事下来，比他过去在杀手团里对付任务目标还要累。
　　昨晚又是什么情况呢？
　　仿佛是自己陪他喝酒，再之后，就记不清了。无妨，他还有另外的办法。
　　墨鸦坐起身。
　　窗子已经开了。外面有些鸟叫声，不过不是喜鹊，而是乌鸦。姬无夜原先最讨厌乌鸦，后来自己跟得久了，也就习惯了。这些同伴因而有了在将军府落脚的机会，甚至能听取姬无夜的窗根儿。
　　墨鸦的一身武功虽然尽数废去，但是与鸟类沟通的能力还在。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很快，一只体型较小的乌鸦飞了进来，落在手上。墨鸦挠了挠它的脑袋，如愿以偿地听见几声“呼噜”。那鸟儿轻轻歪了歪头，一对墨色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又转，轱辘轱辘的，甚是可爱。
　　“告诉我，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直视对方的眼睛，很快，那两点墨色渐渐扩散成了一片。

　　“将军——”墨鸦不无担忧地看着姬无夜，他的脸已经红得吓人，尤其面颊处，几乎瞧不见本色，倒像是两朵晚霞似的火烧云。 “您明日还要上朝，该就寝了——”
　　“别啰嗦！倒酒。”姬无夜摆摆手，连连催促。眼见墨鸦抱着酒壶站在面前未有动作，他又急了。可他喝得太多，脑袋不听使唤不说，身体也没了协调性，刚一动，人便失去平衡似的跌下去，正撞在漆案上。
　　只听“咚”地一声响，随后便是一阵闷哼。“将军！”墨鸦看他额头青了一片，赶紧扔了酒壶上前去扶。谁知脚下没了准头，正好踩到了地上的新码的两只空壶，滑了一跤，整个人摔在姬无夜背上。
　　“将——将军——”墨鸦吃了一吓，倒不是怕姬无夜罚他，且不说姬无夜现在脑子里还有什么，就算真要罚，他也不怕。他只是担心对方的身体受不了自己这一撞——也是从乌鸦那里得到的消息。那日他为了白凤逃亡而拼了命使出化鸦大法，不想姬无夜怒火攻心，倒还真伤了对方心脉，因而不得不日日服药，到了今天，虽过了小半年，还是不见起色。好在他先前身子英朗，这才行走起卧如常，否则，还不是要让庙堂那些宵小看了笑话。如此一想，墨鸦更是愧疚。他竟为了墨鸦去伤姬无夜，而姬无夜竟也真的被他伤了。
　　“将军——”墨鸦从他背上挣扎着爬起，脚下那两只酒壶已经滚远了，怀里原本那只也被他摔碎了，酒水洒了一地，香气阵阵。墨鸦尴尬地直起身，这便去查看姬无夜。
　　“将军？”墨鸦又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什么反应。
　　“将军？”墨鸦再叫，仍是没有反应，这回他可害怕了。犹记得乌鸦记忆中何太医那一句叮嘱“将军进来小心，行事务必戒骄戒躁，决不可让身子再受重创，舞枪弄刀一类的事也尽量交给属下去做。”
　　姬无夜那时朗声大笑，拍着自己胸口问：“若是本将不听呢？”
　　何太医忙摇头道：“不可不可，将军切不可不遵医嘱。”又说“酒也少喝”、“不可过分房事”等等。
　　姬无夜自然没一条坐到，倒是服药还算认真，可也不是每日准时，只当是想起来了就喝一顿，比喝酒的次数还少。
　　而今，会不会是累积出了岔子？
　　墨鸦害怕了。不敢擅动他，只能出了门去叫人。好在如今与姬无夜住在府内的寝殿里，出了门就能看见值夜的婢女，否则以墨鸦功力尽废的身体，跑下十几层的雀阁还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
　　同婢女说了经纬，那女子忙出门去禀告相室。过不多久，回来请他宽心，言下之意是相室已经遣人去请大夫了。只是这回来的竟不是当初那个何太医，而是个身着兜帽大氅的人。她与府中相室一前一后，看着身形，仿佛是个女子。宫里并非没有女医，不过，女医出门给人诊病用得着如此繁文缛节么？
　　韩国虽是承接晋国的遗风，注重男女大防，可医者例外，因此女医数量颇少，为人父母的也不愿意让女儿做这活计，但要真下决心做了，就再不考虑这些。
　　墨鸦狐疑地看着相室请她进了寝殿，又瞧她与方才几个侍婢窃窃私语，更觉得其中蹊跷，可那婢女对他转达太医的话，说是不许近前，又将门窗全部关闭，如此一来，可就不知里面情况了。
　　墨鸦在门外逡巡许久，眼瞧着几个婢女守在门口不许他靠前半步，房内又无半点动静，心下焦躁，来回踱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再过片刻，又有婢女过来，面露难色。细问之下才知道血衣侯来了。可没有相室之言，女子只能请白亦非进客房等候。碍着方才医者的嘱咐，她也不敢进屋打扰，正在犹豫，忽然想起墨鸦来。
　　墨鸦听毕，苦笑一声。他跟随姬无夜许久，除护卫之外，相室一职同样肩负良久。只是他心在姬无夜身上，从未借此培植自己的势力，连面前的婢女们都未有深交。好在他是姬无夜目前最宠爱的人，才让几人暂且倚仗。只是等屋中女子出来，自己便又是姬无夜的玩物，哪怕嘴上说的好听，一样不能对他有所帮助——没了武功对一个杀手来说是致命的。
　　既然此时不能护卫姬无夜的安全，又不能为他诊病，墨鸦也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譬如代替姬无夜去瞧瞧白亦非。自从那天下午以后，墨鸦总觉得白亦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对姬无夜忠诚似乎并不可靠。
　　如此，倒不如去看看，反正此时他还不知道姬无夜的情形。
　　笃定主意后，墨鸦吩咐几人好生伺候，自己则换了身妥当的衣服去拜见白亦非。
　　白亦非此时正坐在客房里。客房里四敞大开，像是喜迎八方来客，倒不知谁才是主人。更有些成汤旧事的意味。
　　墨鸦没读过多少书，只是早些年在街面上走，听人说过故事，什么“网开三面”之类的。白亦非如今好整以暇地坐在里面，可不是像等着他这只鸟自投罗网吗？
　　“你来了。”白亦非闭着眼，一手端着银盘，一手轻轻叩击着漆案，听到动静，淡淡说了句，“坐吧。”声音不急不缓，仿佛万事皆不能打扰他的从容。
　　墨鸦最讨厌他这幅样子，又孤僻，又矫情，故而步子迈得更大些，进门前鞋子扣地的声音便传的很远，进屋后更是吹息了门边的两只连盏树形灯，末了，还问一句：“侯爷不嫌灯光刺眼吗？”
　　这便是抱怨起姬无夜每晚与他相见都要熄灯之事了，姬无夜格外留心，他也不敢忘，久而久之，却渐渐记恨上了。大抵是讨厌姬无夜对他上心吧。
　　白亦非睁开眼，轻轻勾了嘴唇，放下银盘，偏过头道：“我的喜好你记得很清楚，看来，做将军的人，很适合你。”
　　这话里的讽刺溢于言表，墨鸦却没反驳，因对方说的是实话。刨除最初那几个月生不如死的日子，姬无夜对他算得上不薄了。而在姬无夜身边伺候，也远比做个杀手来得轻松。
　　只不过，白凤不在。没了他，一个人在府内从清晨坐到天黑，静静等待姬无夜回来的日子太孤独了。
　　也不知道白凤怎样了。不知道新到的杀手团里是否有自己这样的人照顾他？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遇到比卫庄更难缠的任务？
　　待姬无夜心情好一些，他便去给白凤求求情，不求能在将军府任职，而是让他去个安全的地方，倒时候，能娶一房妻子，生几个孩子，也算是对故去的主人有个交代。
　　在此之前，他还要好好地在府内伺候。白亦非于姬无夜来说，并非一个好用的下属，这时候，面对他更不能流出破绽。
　　墨鸦吸了口气，单膝跪地告罪道：“属下唐突，请血衣侯恕罪。”
　　“你何罪之有？”白亦非轻笑，“你不过是帮我灭了两盏刺眼的灯。”他本就不生气，加上墨鸦讨饶，更懒得责罚，何况“你成了将军的姬妾，不再是下属，不必对我行礼了。”
　　不知是不是“姬妾”两个词让墨鸦觉得屈辱，白亦非说完，墨鸦半天没有回话。他不起身，不说话，像是一尊石像。
　　白亦非也不管他，横竖他今天是来找姬无夜的，至于府内其他的阿猫阿狗，他才没空理会。
　　只不过，姬无夜这酒，也醒得太慢了吧？方才那侍女对他说姬无夜醉酒，请他稍待片刻。他也以为对方会如往昔那样，不曾想，一刻钟过去了，仍是未见人影。更何况，面前人正得宠爱，此时不该陪在姬无夜身边么？
　　还是说，他已经失宠了？
　　对于失宠的人，姬无夜向来有两种手段，一则上次给下人，譬如百鸟的头领，或者木讷少言的蓑衣客，另一则是填进池塘，也因此，池子里荷花格外娇艳。
　　白亦非讨厌那些女人的挣扎，太不优雅。即便紫焰，依旧是顶着阴阳家天分最高弟子的名头，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十道血痕。有时，她亦会在梦中出现，那双布满憎恨的眼睛盯他整晚。白亦非偶尔会惊醒，在月光下坐上半宿，回忆着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
　　可惜，雪衣堡的人最擅长撒谎和毁诺。紫焰这样的人，依旧不能看穿一切。她以为自己能成为大将军夫人，为他洗手做汤羹，为他生下几个或许天赋异禀的孩子。
　　但这不是白亦非要的。
　　美人□□，英雄坟冢。注定要手握权柄的人，岂能拖家带口？
　　可惜姬无夜将她赶出府门，兼之阴阳家的情面，否则，他真想要用这个女人的身体来弥补功体的损耗。
　　白亦非“呵”了一口气出来，这么温暖的屋子里，依旧让他觉得冷，那些女人并不能缓解他的残破。或许面前的这个人可以，待他被姬无夜丢弃，便用他这副带着阴阳蛊的身躯给他温暖——至少，要达到承接姬无夜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