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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寒枕 ...

  •   谁家暗夜捣衣声,缀连更鼓催寒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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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郑砚看着姜姝略略红肿的眼睛,轻声附在她耳边询问。姜姝霎时脸红,轻轻拿手推他,催促他起床。郑砚见她心情不错,猜想昨晚定是自己的不是了,他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见天色大亮,又想起今日还有要事要办,便匆匆起身穿衣出门。

      在外忙碌一天,郑砚回到家中,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绯衣正开心地在院中玩耍,而姜姝也在,她正满脸愉悦地看着绯衣,而满地花木狼藉。
      绯衣举着一把把花花草草,兴高采烈地跑到姜姝跟前说道:“娘亲,你看我采了好多。”

      姜姝正想回答她,发现了行至绯衣身后的郑砚,郑砚拿着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姜姝,姜姝会意地笑,并不回答绯衣。
      绯衣急了,娘亲竟然忽略自己,她空出一只手准备去摇晃姜姝,整个身子忽然被腾空抱起,绯衣惊吓得大叫。
      郑砚哈哈地笑着,被绯衣鄙视了一眼,“爹爹真坏。”

      郑砚举起她,扬眉假怒道:“你这个小鬼把你蝉儿姑姑辛辛苦苦种的花草都给毁了。”
      绯衣在他手中使劲弹着胳膊和腿,祈求郑砚放她下来。

      郑砚大笑着将她放下,绯衣举起手中的花花草草对郑砚讲道:“爹爹,娘亲在教我斗草呢!”
      郑砚闻言,看了一眼姜姝,想起那年杏花树下的情景,一阵暖意袭上心间。他向女儿打趣说道:“哦?那你又识得几种?”
      “我都认识。”她睁大眼睛对他说道,还怕他不信,分出一棵棵花草跟他讲起来。郑砚笑着去摸她的脑袋。

      姜姝此刻也来到了他跟前,靠在他肩头说道:“该去吃饭了。”
      郑砚满足地伸出另一只空出的手圈住她。
      绯衣仰首对郑砚说道:“爹爹,今日,娘亲和蝉儿姑姑一起做了很多好吃的呢!”郑砚只是微笑看着姜姝不言语,姜姝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中,随郑砚一起去用膳。

      皎洁的月华从九天倾泻而下,为满庭初绽的杏花上了一层璧玉光泽,习习夜风送来屋内细细呢喃的人语,漫天清辉勾勒出水晶帘里相拥人影,。
      姜姝依偎在郑砚怀中,与他轻声交谈,亲密的二人就像新婚的夫妻。
      郑砚嗅着她身体沐浴后的清香,在她唇上快速印下一吻,问她:“今日怎么想起了教绯衣斗草?”

      姜姝红脸低笑,郑砚闻她说道:“当年,我并不承认自己输了,还赌气不告诉你名字,由此与你错过。你知道吗?在那之后,我去过一个地方,偶然找到了一种苦花,它应该,还有其他名字,只是当地人都叫它苦花,好几年才迎来一次花期,朝开暮落,花开虽美,味道却是苦涩的……所以…你当年,并不算耍赖……”

      他心情激动,再次去吻她,她却微微侧身避开了。
      郑砚有些懊恼,“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呢?”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见她没有反应,便附在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成亲之后你就是我的了。”说着,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姜姝瞪他一眼,郑砚苦恼道:“得快些,对了,我们得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姜姝拒绝道:“可是绯衣认为我是她亲娘,别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大张旗鼓地去办总是不好。你我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就我们两人简简单单弄个仪式就好了,不用叫上乡邻。”

      郑砚却觉得这样似乎太委屈了她,不请邻里证实,别人又会误以为她只是府里的丫头或侍妾。可姜姝固执己见,郑砚便没有再反对,只是在心里敬重她,作为绯衣的后母,可以这般考虑她的感受。
      郑砚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只请亲戚来吧,郑家并没有什么亲戚,不知你姜家可还有什么亲人?”话落,他忽然想到了她那位纨绔的兄长与她那位下落不明的母亲,意识到自己疏忽了,竟然一直忘了询问他未来的岳母大人。

      姜姝的脸色倏然起了变化,她恻然说道:“不用请了。六年前,你娶了王小姐,我伤心极了,两年后,把我爹气死了,我与娘去守墓,哥哥纨绔败了家。我娘没过一年也死了,哥哥不管不顾,我向四处借钱,遭到很多拒绝,借来的钱也不够葬她,没办法,我只好,去乞讨……”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流下眼泪,只是声音逐渐软了下来。

      郑砚想起那天墓地归来遇见她时,她正衣衫褴褛地跪在地上乞讨,他可以想象她卑微地伏在地上,低声下气地祈求众人一丝怜悯的时候,迎来的也许是他们同情惋惜的施予,也许是嗤之以鼻的嘲讽,高傲打量的眼光,甚至是无情的一脚……
      路人的种种审视,无一不是对她尊严的凌迟与践踏……
      生活一旦沦为迫不得已,就意味着它将迎来千疮百孔。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再继续问下去了,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那样只会重新撕开她刚刚结痂的伤口。这个时候不适合再有言语安慰,也许无声的拥抱即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他没有说任何话,仅仅以温暖的拥抱箍住了她,用他拥抱的力度来告诉她他会一直陪伴着她。

      姜姝回首朝他凄婉一笑,问道:“你会不会因此而嫌弃我?”
      “不会,”郑砚加重了箍住她腰际的力道,“阿姝,是我不好,让你过去受苦了,今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陪伴你。”
      姜姝反拥住他,她柔软的身体贴近他,与他亲吻,同他一起顺势倒入身后的芙蓉帐内……
      “昨晚……阿姝?……”郑砚期待地看着她,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姜姝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昨晚,因为她想起回忆里的惊怖而泣不成声,吓坏了他,他还没得到满足就草草结束了那场欢愉。
      她看着他,故意摇摇头,他撑着的双臂竟软了,塌下的身子已经重重压了下来,他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她,与身下那片温香软玉一接触,他竟无法抑制下去了,等不及她的回答,快速吻上她的唇,姜姝还未来得及脸红,已经说不出话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半敞的窗外......
      因为夜里有月光,水晶帘折射出淡淡的萤色光泽,斑驳的光泽随着珠帘的晃动一起跳跃……
      ……

      听闻漏壶落下一声清晰的“滴答“之音,姜姝侧过脸去,打量着枕边人清隽的容颜,半夜的纠缠过后,他已疲倦地安稳酣睡。她忍不住抬起纤细的手指去抚他的鬓角。

      “咚——咚——咚——”隔着几重墙瓦,一连三声洪亮的打更音仍是叫她心中一惊,他身子动了动,她急忙缩回手指,听着打更声于邻舍门前再次响起,走过家家门前报时的打更人终于渐渐远去。她翻了个身,看见窗外高高挂起、上了中天的明月,知晓刚过子时,再过两个时辰就鸡鸣了,她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又不忍翻来覆去吵醒枕边人,只浅浅闭目聆听起月夜下的声音。

      鸟儿都在巢中安眠,草丛里此起彼伏地响着草虫的鸣叫。
      姜姝静静闭着眼睛,悉心聆听着窗外一切细微的动静,“硿——硿——硿——”那声音隐隐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于她而言,却很熟悉。她再次闭目竖起耳朵细细聆听,“硿——硿——硿——”的声音再次从幽远的夜色里传来,起伏而有规律可循,显然,那捣衣的动作非常熟稔。

      ……

      寒园夕鸟集。思牖草虫悲。嗟矣当春服。安见御冬衣。
      鹤鸣劳永欢。采菉伤时暮。念君方远游。望妾理纨素。

      ……

      去年的冬季刚刚过去,今年的春季伊始,不知哪家贤淑的妻子,竟在这个早春的夜里就开始捣衣,她在为她远方征戍的丈夫准备今冬御寒的棉衣。

      姜姝想起回忆里的自己,多少个夜晚,当她独自睡在草丛中时,她也闻过声声寒砧,当时百感交集,她觉得她比那个捣衣的女子更可怜,至少那捣衣女子的等待是有希望的,她等待的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他知道家里有一位温柔贤淑的妻子在等待着他归去;

      她暗自于心中私语:如果天涯地角有穷时,姜姝的等待亦不会有尽头……
      的确,她的等待并不会被他知晓,因为他已经娶了别人……

      今夜,再闻砧声,她是不是该庆幸,她的丈夫不是戍边的将士,而她比她,要更加幸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寒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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