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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四章 如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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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了三年之久的坐忘峰上,素天白满眼无奈之色的望着那挺直着背脊跪在地上的银发青年,不由得叹息。他身边站着一名不足六岁的孩童,面上带着担忧之色,正是明尘霜。
“师弟一旦固执起来,当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啊……”
四日前,纯阳宫大殿上,明非染当着纯阳五子的面坦言了他与莫雨之事,并恳请师尊谅解。此话一出,原本满怀喜悦氛围的纯阳宫内登时就炸开了锅,祁进是第一个爆发的,虽说他已经放下了许多偏见,但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纯阳宫下一任掌教人选再度叫恶人谷的给拐走了!
第二个炸开的便是脾性火爆的卓凤鸣,金虚子道长一怒之下将巨剑砸在了地面上,嚷嚷着要给那个胆敢拐骗他家师侄的恶人谷小崽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至于素来沉默寡言的上官博玉却是未曾发表言论,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银发青年,心下叹息。
而最关心明非染的李忘生与于睿则是被他的惊人之语懵住了,呆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弟子(师侄)说出了怎样的惊人之语,不由得惊道:“非染,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还是信任着明非染的,只要他收回之前所说,他依旧会是纯阳最骄傲的弟子,他们所意属的下一任掌教。
‘我心悦你,阿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眼前仿佛重现出那日他低眉浅笑的温柔目光,明非染闭了闭眼眸,想起毛毛说过的话,心中便泛起了丝丝疼痛与苦涩。他在异界两年多虽也有些辛苦,但却始终都有一个目标可以去努力。
可莫雨呢?
那个比他还要固执到近乎偏执的男人,怀抱着那个不见一丝曦光的希望苦熬了三年多的时间,甚至将他的‘死亡’都归罪于自己的无力几近于走火入魔的追逐着力量。明非染甚至不敢去想,假如他回来的再晚一些,莫雨他……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身在恶人谷,并非莫雨之罪,而是他在这世上别无选择的生路。李复曾言,以他之离奇经历,若非托庇于万恶之地,只怕早便死去了。
明非染历经世事,本性淡漠,然而一旦执着便不会放弃。他既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亦不会再有所变化。
“非染明白,然话出无悔,望师尊……成全。”他不在乎什么掌教之位,亦无惧世人眼光,只希望能得到重视之人的认可。因为莫雨,是他此生唯一承认的伴侣。
“非染,你为何——”
李忘生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制止了激动的祁进与卓凤鸣,挥了挥衣袖,“罢了,你自去坐忘峰反省,此事暂且不提。”
不同于几人或愤怒或担忧的神情,银发青年面色平静,从容自若的垂眸叩首道:“弟子领命。”
他将明尘霜托付给素天白后便直接前往了坐忘峰,没有反省,而是静默不语的跪在了风雪中。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唯一的遗憾也只是有愧于师尊,叫他失望了。
素天白带着明尘霜来时,已是第四日,他就这样不用内力护体硬生生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日三夜。
明尘霜十分担忧,他所熟识的那个人何时会为了旁人如今日这般磋磨自己?他的确是变了,可这样的明非染叫他极为心疼。
“师弟,师祖他老人家回来了,得知了此事,此刻正在纯阳宫内等着见你。”
吕祖他老人家很不开心,好不容易最喜欢的徒孙幸免于难归来,谁知他不过是晚了几日出现便听天白说非染已在坐忘峰跪了三天三夜,更重要的是他并未用内力护体。华山冷寒,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问题。
身上落满了白雪的银发青年微微一动,双腿已失去了知觉,见状,素天白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多谢师兄。”抬手揉了揉明尘霜担忧的小脸,哑声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叫师尊甚是为难,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莫雨的情况不大好,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做决断,然后尽快赶去找他。
清亮的蓝眸划过一丝疲惫与轻嘲,他果然还是那般狡猾,无论是否恢复记忆,都是如此的不择手段。
山石道人端坐上首,一贯慈祥的面容上毫无表情,直到素天白将明非染扶到殿外撒手放他独自进入时,方才微有动容。
于睿心中焦虑,当年在瞿塘峡莫雨为救非染暴露己身她便有了莫名的预感,如今预感成真,实在叫她心底百味陈杂。
一个雨卓承还不够,现在非染也成了这样,莫非他们纯阳就是留不住这等惊才绝艳的弟子吗?倘若与卓承一般自逐出门,他又该何去何从……
白衣道姑忽然心生疲惫,大师兄还没能劝回,纯阳便已失了一个下一代的支柱,难道现在又要重蹈覆辙?
“弟子……见过师祖、师尊与诸位师叔。”整整三个日夜未曾进过食水,若非他的身体曾受过灵力的洗练,怕是早已支撑不住了。即便如此,明非染的脸色也依旧苍白如纸。
吕祖叹了口气,“起来吧,非染,再跪下去只怕你的腿便保不住了。”
银发青年沉默的凝滞了片刻,终是垂下眼眸,踉跄了一下,安静的站起身。
吕祖素来最疼这个徒孙,也深知他的固执,捋了捋胡须,他严肃的说道:“非染,你是我们所看好的下一任掌教人,若你执意如此,或许最后连纯阳也不能再留你了。”
“师尊……”于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去劝谁,最终哑然失声。在涉及感情的问题上,她从来都无法处理的干脆利落,更遑论去管别人。
虽说早有预料,然而真正面对时明非染仍旧有些苦涩,微微阖起眼眸,银发青年语涩艰难的说道:“非染……明白。倘若累及纯阳声威,弟子,会自逐出门。”
“不可!”于睿终于忍不住了,她注视着眼前这个银发青年一点点的长大,习武,交友,之后更是为纯阳打下了偌大的声威。三年前那一战他亲手斩杀了安禄山的两名大将,与五万狼牙大军一同失去了踪影,而今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她如何能忍心见他落得如此下场?
“师尊,掌教师兄,非染他为纯阳立下汗马功劳,昔日若非他舍生忘死主动领队与一众侠士奋力引走狼牙大军又斩杀了阿史那从礼与黑齿元祐,战局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扭转回来。还望师尊与师兄看在他曾经的牺牲上,网开一面。”于睿终究是女子,当年她无法劝说自己的弟子,委实不忍再见亲近的小辈被逐离开,恳切的出声求情道。
本欲开口的祁进蓦然一顿,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反倒是暴脾气的卓凤鸣骂骂咧咧的怒道:“他奶奶的,恶人谷的小崽子们莫不是与我纯阳杠上了不成?怎么尽是恶人谷的?!”
“咳咳,师弟慎言。”见他在师尊面前说话还是这般粗鲁,上官博玉无奈的点了他一句。
至于明非染的师尊李忘生本身对此事并无意见,三年前的风啸林之战,最先赶到的便是恶人谷的少谷主与浩气盟少盟主,据说那莫雨在风啸林里遍寻不获后仍旧独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气力耗尽失去了意识方才被穆玄英带走,也因此心神俱损而大伤元气,叫王谷主送回了恶人谷中休养生息。
旁的不提,单是这片真心,便能叫李忘生动容。然而,他却不仅仅是非染的师尊,更是纯阳宫的掌教。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纯阳,所思所想不得不多做考虑。否则他又怎会不心疼非染,对弟子的受伤无动于衷?
将一切尽收眼底,银发青年微微柔和了眸光,他知道其实这些师长都是为他着想的,只不过,他怕是要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昔日潼关临行前,我曾答应过他,绝不会丢下他一人。若非那日风啸林发生了意外,或许我早已回不来了。风啸林之战,与弟子一道行动的战友皆尽战死,而后弟子拼命斩杀了黑齿元祐后也即将力竭,然忽生异象,弟子与狼牙大军皆被卷入其中生死不知。后侥幸存活,历时三年方才得以归来。掌教之事,弟子有负师长所望,亦无心于此。他已经等了我三年,弟子不愿再食言,望师祖与师尊成全。”
明非染并未说出全部实情,而是略作修改。这个位面的确有些奇异的空间与异人存在,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再度于此有所接触,又何必说得太清楚。
“……罢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吧。”吕祖摇了摇头,叹道,“如今恶人谷虽与我等正道联手抗敌,但他们本性如何你当知晓。非染,你仍是我纯阳弟子,既然你也无心于纯阳事务,又何必勉强。”
世事无常,命运莫测,时常会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最初,他的大弟子谢云流本是他所看好的纯阳掌教,然而谁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等变故。吕洞宾早已看透世事,正如李忘生一般,他本身对此事并无意见,若非明非染身份特殊,他甚至不会阻拦。对他而言,只要他们过得好,他便安心了。
“纯阳还有老道这把老骨头与师尊他们撑着,尚不至于没落,至于以后,便看后人了。对了,你此番带回来的这小娃娃资质上佳,你若愿意,便叫他也拜入纯阳吧。”作为纯阳的创始人,吕祖一向看得很开,修道之人凡事不可强求,一切随缘。
“说来也有趣,这娃娃长得与你年幼时颇有几分相似,这也是你们的缘分。”该不会又是皇族的娃吧?
仙风道骨的纯阳真人捋着长须笑道,说出口的内容却叫银发青年忍不住垂下了眼眸,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见师尊发话,作为弟子的纯阳五子无论内心是否赞同也只得退步,“非染,望你好自为之。”
终于得到了认可,如愿以偿的银发青年抬起头,释然一笑,“非染多谢……师祖、师尊与诸位师叔成全……”
话音刚落,紧绷的心弦一松,早已力竭不过是靠意志支撑到现在的明非染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非染!”
“明师侄!”
“师弟!”
“大哥——”
拉着素天白躲在殿外偷看的明尘霜一见他昏迷,立刻惊慌失措的冲了进去。不好,定是这位面压制了太多才叫明非染身体素质下降了,否则区区三日风雪加身又怎能叫他这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