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鸽》燕白露

4、相互折磨

　　一个人坐在医院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似乎是她人生中所经历过最漫长的时间。若是昨天她没有去过酒吧，现在的她，心里大概是喜悦的吧。她爱了江楚天这么多年，现在她的肚子里或许正有属于他们的小生命。可终究是不同的了。

　　想着那张被自己丢尽垃圾桶的化验单，正在收拾行李的林鸽心里一紧。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已有六周小生命的婴孩带给她的温暖和纠结，这将是会在未来唤她妈妈的孩子啊。这是她的血骨，此时此刻跟她最亲最近的人，她却不得不再几天后结束他的生命。她知道，她不会是个称职的妈妈，最起码现在不会是。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她感觉到他从后面紧紧地拥住了自己，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脖子上，麻麻的。

　　“鸽子要飞走了。”

　　他的声音还是同以前一样好听，清亮而充满磁性。林鸽却是恨的。她在恨，为什么明明先背叛先出轨的是他，他却还可以堂而皇之的扮演一个被她抛弃的无辜受害者。明明昨日还在同别的女人亲密拥吻，今日却可以如此柔情同她恩爱。他们在一起两年了，他没有说过一次爱她，可她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爱她的。可她说要离开，他竟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还是说，于他而言，自己终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吗。

　　她恨他，她想要看到他痛苦。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狠下心来把他打掉了吗？”林鸽转过身子，同他面对面，一双漂亮而勾魂地眼睛与他对视着，笑得苦涩而魅惑。

　　江楚天皱了皱眉，看起来甚是疑惑。却有有些惊讶。因为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见林鸽这样的表情了，这种陌生而令人窒息的表情。

　　“楚天。”林鸽双手捧住楚天的脸，靠近他，“我那么爱你，怎么会为别人生孩子呢。”

　　林鸽语文成绩一直很好，可此刻的她，却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江楚天的表情。是苦涩吗，还是怀疑，或许还有一丝绝望吧。

　　“林鸽。”他愣了半天，最终却只喊了一声林鸽。

　　而这一句林鸽里包含着多少的无奈和沮丧，林鸽是懂的。

　　在江楚天看来，林鸽一直是一个与普通女子不太一样的女孩。她坚强，自信而骄傲。遇事总是沉静，有着比男人还要强的抗击打能力。他多想说一句，你是在开玩笑吧。可是他又比谁都清楚，那从来不是林鸽的处事风格。可他却偏偏忽略了一点，但凡是女人，任她再冷静，在爱的面前，都会失控。

　　而对于林鸽呢，此刻的林鸽觉得自己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一方面，她为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此刻痛苦而纠结的样子而产生了报复的快感，而另一方面，他背叛自己的事实像一个梦魇一样紧紧纠缠着自己。她想看到他痛，想看到他发疯，想看到他恨自己。
　　她不想把昨日她所看见的场景转述给江楚天，她不想让自己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可怜，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是要分手，也要是她抛弃他。他想要抛弃她？那是做梦，她林鸽绝对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以前常听见有人说，爱是包容。但很多时候，不能包容常常是由于爱得太深。所以不能够忍受这一段爱情里那一个永生抹不去的污点。

　　她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很想要同他厮守到老。但若是注定得不到，她会玉石俱焚。

　　“恨我吗？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肮脏的女人？”江楚天已经不再看她，她的目光却依然温柔而明媚，像是他们在讨论今日的晚餐味道如何一般，“但是楚天，我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女人，是你看错了我。”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包括现在。”他的话是那样的真诚，真诚到让她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会出轨的男人。他拉住她的手，看着她，“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跟我分手，鸽子，我原谅你。”

　　而他不知道，他现在的平静却加重了她的怒火。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对她的不在意，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可以忍受她的不忠和背叛。这更加让她肯定了她的想法，他根本就不爱她。

　　她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欲要离开。

　　他拉住她的手：“已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今晚去书房。”她把她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鸽子的确要飞走了，因为她能给你的爱，只能到第八年了。”

　　很多年以后，林鸽再回忆起这一天的场景，一向冷血的她竟然红了眼眶。若是他们两个人可以不那么要强，哪怕有一个肯放低自己的姿态，或许结局都会是不同的。她唯一没有料想到的，就是她太过低估了他们对彼此的爱。

　　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林鸽水灵的眼睛里藏满了不能诉说的故事。不能否认的是，事情发展至这个地步，她却依然担心着江楚天，担心着自己离开了之后的江楚天。他不爱做家务，也不会做饭，更加不会照顾自己。打大学的时候起，他每次感冒发烧都是林鸽逼他吃药，他自己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便是打篮球折到手也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若是她走了，他三餐要吃些什么呢，家务又由谁来做，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她没有想过，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晚，比起对他的恨，她更在意的竟然会是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书房的门被开开的声音，很快闭上眼睛假寐。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双温暖而熟悉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柔软的薄唇印在她的唇上。他将她抱了起来，她似乎又瘦了不少，看来自己真的没有养好她吧。江楚天如是想。

　　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林鸽心里五味杂陈，却依然紧闭着双眼。她在期待，期待着这个男人能在她假寐的时刻说些什么。他会对自己说出爱吗。即便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刻。

　　一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林鸽睁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一样，哀伤而美丽。

　　江楚天时常觉得林鸽比其她女子坚强，她从来不矫情也不无理取闹，或许就是她对他太过顺从，时常让他产生一种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错觉。可林鸽再坚强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她也会没有安全感。一个女人一旦没有了安全感，无论她有多爱你，也一定会离开你。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来了，更准确地来说是她一夜没睡。她把头发随意地绑起来，洗漱好之后便去了厨房。这大概是她最后一回为他做早餐了吧。她还记得，第一次做鸡肉蔬菜粥给他喝的时候，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弯的，笑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林鸽浅浅一笑，把洗好的大米放入锅中煮，而后切起鸡肉末。

　　一个鸡蛋韭菜饼，一碗鸡肉蔬菜粥。全部准备好之后已经七点了。林鸽洗了洗手，没化妆，提起行李箱就走了。

　　距离《白雪》开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林鸽买了回南京的车票，准备回家看看爸妈。细细想来，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有一年了。

　　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就好像看见了自己这八年同他度过的点点滴滴。而这八年的日夜，就像窗外的风景一样，过去也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