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眠》尘落纸纱

1、【壹】

　　——泱泱江山，抵不过缱绻中重明一眠。

　　除夕。

　　皇宫中烟火散漫。唯一破败萧条的冷宫中，宸妃侧卧在榻上。

　　一双眼，浓的如同化不开的墨砚，只是瞧她淡淡的眉毛这么一轩，蛾眉青黛，明眸流盼。一身缟素宫装，却掩不住娇媚无骨艳三分。

　　“红笺。”

　　一句淡淡的话从嘴边溢出，分明是双十年华，却叹出一席槁木死灰的缄默。

　　沉寂了半响都未见回音，她微微提目，朱唇轻启：“红笺？”

　　侧耳低闻除夕冷宫外那久违的笑闹与喧嚣，自嘲地抿起唇来：怎么又忘了？红笺早已不在了，这世上，好似就孤零零地剩了我一人。

　　烛火明明灭灭间，宸妃披上一件脱了色的乌青裘，敛步行了出来。

　　“红笺，红笺？你在么，本宫寻你来了。”

　　她一路穿过冷宫间稀稀疏疏的白梅，稀落伶仃。静的，冷的叫人打心底的害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宸妃愕然抬眸，极致缠绵的余音持久不散，有如耳畔低语，惊蛰红鸾。

　　“谁？”

　　朱唇轻启，娥眉颦蹙。

　　抬眸浅望，只见虬枝之下，一名妙龄少女驻足微笑。浅色罗群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柔荑纤长白皙的玉手拈起一枝白梅。

　　少女目含笑意，敛步向她行来，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璎珞坠，凉意中，摇曳出叮铃的轻响。

　　宸妃双目迷离，望着她如冰下清溪的眸子，迟疑道：“你是谁？”

　　少女欠身行礼，春雪所汇的眸子中洄流婉然。

　　樱桃唇瓣不染而赤，只闻得一串深深红尘的音。

　　“宸妃娘娘金安。嫔妾，襄贵人。”

　　三分慵懒，三分缠绵。

　　乾元十六年，襄贵人晋封为修仪，赐居修仪宫。

　　而襄修仪唯一爱去的地方却是冷宫。分明是盛宠，可她却不曾一笑。无数次重逢，不过是在去冷宫之时凤辇的珠帘下，惊鸿一瞥，澹漠而高挑的眉梢。

　　冷宫。

　　烛火如豆，昏暝烛下，浮光掠影绰约而照。

　　榻上，襄修仪唇边的酒窝清浅，眼角眉梢都是笑。昏黄的幢幢烛火抚过她雪白若凝脂的细腻肩头，闻得耳畔低语，宸妃辗转反侧。

　　“宸姐姐。”

　　三个字如泉水激石般响起。

　　宸妃提目，脸颊绯红。

　　她朱唇轻哂，如同醇酒般浸润缠绵的音律底底响起：“皇上让你来冷宫是对的……”她的唇顺着宸妃光滑的脸颊一下子滑到了耳畔，一字一句，零落成泥。

　　“他没有资格拥有，你的曼妙年华。更没有资格和你厮守到老，看到你发如华霜的模样。”

　　目光凝结如玉，痴缠辗转。

　　宸妃睫毛轻颤，不明所谓，只觉自己曾经可笑至极，她不爱皇上，皇上亦是不曾爱她，却要日日装着怜爱非常，雨露承恩。到头来，却是沦落到这个下场。

　　她哂笑一声，轻轻对襄修仪道：“襄儿，皇上……”

　　四字方出，便被襄修仪两根青葱般的玉指堵住了双唇，只见襄修仪神情微愠，却又夹杂着阵阵慵懒，楚楚环澈：“够了！”

　　宸妃惊疑。

　　“宸姐姐，以后不要说皇上……襄儿，要你眼中只有襄儿一人。”

　　宸妃笑笑罢：“那，必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