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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爱情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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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职业?外行人看来他们拥有令人羡慕的话语权,却不知这份职业赋予的身不由己。能够拓展自己无限领域的朋友圈?可往往须要格外的去伪存真。尽享传说中的高价薪资?五年的时间里钱茈情只知道什么叫做按劳分配。
所以,她时刻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终年无休的全天候战斗状态。在她看来感情和事业一样都是唯一性的投入,不同的是前者靠缘分,后者靠天分。
回到家里,钱茈情叼着从便利店买回来的豆沙包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大概是最近有太多需要关注的社会事件,从分局拿回来的资料足足有半本书那么厚。她只好将工作地点从沙发移到餐桌,经过几个小时的苦战,终于在一堆资料里锁定了两个话题十足的新闻点。
一个是关于城中村改造动迁激发的矛盾问题,虽然这一类敏感话题不容易处理,但她信心十足的在电脑上标注了采访方向:深入城中村,呈现一般居民生活状态。
这样既没有抢了报社党政方向同事的饭碗又体现了社会性。
另一个是对校园恋爱引发暴力事件的关注。钱茈情看着自己在话题后面备注的舆论方向——“既然爱又何必互相伤害”。
这显然是一个伪命题,如果没有伤害又怎么会半路分开,事实是大多数人曾经期待的爱情都没有走到地老天荒。只是有些人选择独自疗愈,有些人选择戕害身体,可谁能说不见血的就不是伤害?
钱茈情到客厅里接了一杯水,摸了摸坠在脖子上的戒指,一口气回到餐厅里,删掉了电脑上的文字。重新写下了——放爱一条生路。
“妈妈,我回来了。”慕慕一边拍门一边喊着。
“欢迎慕慕回家。”钱茈情打开门,慕慕正搂着方子念的脖子好像是在说什么。
两个人看到她竟然同时笑出声来。
“你们在笑什么?”
“慕慕刚和我打赌,说你头上一定插着根避雷针。果不其然!”
方子念指了指钱茈情头发上别着的签字笔。
她尴尬的摘掉了架在鼻子上的大眼镜和那根避雷针,这种不自然的表情不是因为怕别人看见她鲜为人知的一面,而是曾经有人说过:“钱茈情,这辈子只有我喜欢看你带着大眼镜,头上插根笔的迷糊样。真是应了那句‘你丑,没事!我瞎’。”
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让人沮丧的情话,可依旧抑制不住那时候心底泛起的涟漪。
“你吃过饭了吗?”
“啊?吃……过。”
话音刚落,方子念就已经走到了餐厅,桌面上散着七零八落的纸张。电脑对面还躺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豆沙包,暗红色的豆沙馅星星点点的粘在白纸上。
“看来你胃口还挺小的。”
方子念拿起印着黑色字迹的豆沙包,钱茈情不理睬的整理好桌面上的资料,只待他自己觉得尴尬才将包子放下。
“谢谢你送慕慕回来。”
“这没什么,我是他叔叔。”
“叔叔,这个不是说好给妈妈带的吗?”
钱茈情低下头,看见慕慕手里提着一袋水饺。他踉跄的爬到椅子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快过来吃吧!”
大概要是没有慕慕在,方子念一定会被钱茈情冷漠的态度冻死。不过,若是没有慕慕,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说了同一个字,又一起停了下来,继续进入冷冻时间。
“你先说。”方子念笑了一下。
“好。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了吗?”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方子念当然听得出来。
“你陪慕慕吃一些,他晚上在家里没怎么吃东西。我还有事,慕慕,叔叔先走喽!”
“叔叔,再见。”
送走方子念,钱茈情坐到慕慕身边:“晚上在奶奶家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我有吃啊!你摸摸我肚子……”
慕慕拉起钱茈情的手放到他圆滚滚的肚皮上,那手感就像在摸一个结实的沙袋,硬硬软软。
“叔叔说我不在家你一定不会好好吃饭,要我回来再陪你吃一些。果然他没猜错,你又在啃馒头。”
“那不是馒头。”
“算啦,你那么大个人和我小孩子计较什么……快来吃饭。”
他抓起一个饺子塞到了钱茈情的嘴里,从小到大钱茈情一个人做过很多选择,去哪儿上大学,爱上哪个人,去哪儿找工作……在这多如牛毛的人生选择中,她觉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将慕慕带到这个世界上,即便他的到来是那么的意料之外。
又是一天的下午三四点钟,办公室里仅剩的几个记者和编辑们要聚到小会议室里开始关于明天报纸内容的选题会。钱茈情带着昨天搜集好的资料往会议室走,正巧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寒语竹。
“茈情姐,我没迟到吧?”
“没有,你是跑楼梯上来的吗?这么喘。”
“不行,我要先喝口水。刚我在楼下碰见主编了,他说有事找你。”
“嗷,那我一会儿开完会去找他。”
“茈情。”编辑推开会议室的门朝办公室喊了一嗓子。
“来了。”
“你去一下十楼,主编找你。选题会的资料交给寒语竹吧!”
钱茈情小声问寒语竹:“主编什么事,这么着急。”
“他也没和我说具体,好像是关于一个大选题的策划。”
“那你帮我汇报一下我的资料。”
“交给我,没问题的。”
钱茈情在走廊等了一会儿电梯,过了两分钟还不见上来,她还记得曾经有人吐槽过:“你们报社的电梯是全北京城最慢的,没有之一。”无奈她推开楼梯间的门,爬了两层楼梯,在主编办公室的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主编,我是社会新闻部钱茈情。”
“进来。”
主编办公室虽然离钱茈情的办公室只有两层楼的距离,但她却不像其他人那样经常上来“拜访”。一是她不屑于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二是她呆在办公室的时间真的不多。以至于她虽然能得到年度新闻这样靠质量取胜的硬性奖励,却很少拿到社里先进工作者这类的嘉奖,大概主编根本不能把她的脸和名字对在一块儿。
仔细回想一下,这应该是她工作这么久以来第二次到主编办公室。除了主编大人的头越来越亮以外办公室里一切如旧。
“主编,您找我?”
“对,小钱,我记得你是C大毕业的吧?”
“是。”
“汶川大地震那年你还在成都上学吧?”
“是,大二。”
“现在刚好是五月,我们有一个关于灾后当地人民现在生活状况的选题策划,你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钱茈情皱了一下眉头,紧绷的表情似乎是不大乐意接受这次的采访任务,但她并没有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主编继续说:“我知道你家里的实际情况,但是你也知道咱们报社招聘的基本都是北京本地的大学生,很少有人能听懂四川话。所以……”
“采访需要什么方向?”
钱茈情在报社里这么努力,原因之一就是不喜欢别人凭借地域差别来评定一个人的能力。就好像高中她从郊区转到省重点上学的时候一样,她不自卑但却是无比的要强,只要能更好,她从不吝啬努力。
“这次的选题将是报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报网联动,你主要负责前期新闻稿件的支持。但是,我们不需要宏观的东西,要挖掘小角度。从你以往的采访来看,我相信你能完成的非常出色。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下午的飞机,还有一个新进的摄影记者和你一起,叫刘铭。”
钱茈情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从主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有多狼狈,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红肿着眼泡儿。虽然是冬天,可手心里的汗早就洇湿了请假单。那个时候她要快速离开这,是为了去见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最后一面。
此刻,她手心里依旧全是汗,并且也想迅速的离开这,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惧怕回忆。
她站在走廊里,电梯来的如此及时。
“茈情,你下期选题不错,交给寒语竹去做吧。”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迎上了编辑,钱茈情面无表情的路过她身边,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走进办公室。
寒语竹手里晃着资料,跑到钱茈情身边:“茈情姐,编辑说你要出差?”
“嗯。”
“去哪儿啊?”
“成都。”
“哇,可以顺便旅个游。”她趴在钱茈情耳边说。
“你听得懂四川话吗?”钱茈情突然问了一句。
“啊?”
“没什么……编辑把哪个选题交给你做了?”
“校园恋情引发暴力事件,她说适合我。”
钱茈情看着活力四射的寒语竹说:“的确适合,你正青春,刚好是爱的疯狂的年纪。”
“可我还是没什么头绪……”
钱茈情看得出寒语竹脸上的茫然,抽过她手里的资料说:“我现在要出去,你要不要一起?”
“好。”
到了车上,寒语竹开启了采访演练模式,虽然生疏中带着无厘头的东拉西扯,却也有打不死的小强那股斗志。
“茈情姐,校园恋是不是应该从初中开始就算?你觉得初中那会儿爱情是什么?”
“一块儿糖,偷偷地含在嘴里,甜蜜了忧伤。”
“高中呢?”
“一杯水,不论你渴不渴,都是青春躁动荷尔蒙的必须。”
“大学呢?”
钱茈情怔了一下,前方的红灯映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亮,好像含着一个她思念的人。
“一只风筝,线虽然在自己手里,但能不能飞上天,还要看会不会遇上那阵风。”
寒语竹看着她的侧脸,犹豫着问:“那……现在呢?”
“不是关于校园恋的采访吗?”
钱茈情笑着拒绝了她的问题,却在心里搜索着答案。现在或许应该是一棵草,当你以为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它早已被激情燃烧殆尽随风而逝。
“茈情姐,你早恋过吗?”
寒语竹说话的声音极小,好像是从外面飘进来的。这种轻巧的试探钱茈情本可以不回答,可也说不上为什么,她想说一些关于爱情的事情,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大学算早吗?”
“不是吧……”寒语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么优秀以前肯定很多人追的,怎么会那么晚才恋爱?”
“晚吗?好歹也称得上青春岁月里的黄昏恋。”
“那你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钱茈情停下车,指了指对面的学校说:“你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