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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与黑 ...

  •   “早该死了,老不中用的。”Ruth的短刀死死抵住上位者的咽喉,沁出来的血珠滩上刀锋。她手腕一拧,山河归属,此刻尘埃落定。

      当上百臣子大小管事一传百百传十十传百一齐涌向王座前的时候,前任赤王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目光顺着地毯上干涸的血迹上移攀上金红相缀的王座,不令人陌生的女人跷着腿斜斜倚着,代表赤国最高权力的王冠被她随意一夹歪在头上,手指间游走的匕首上还残有血色。

      “——大..大….大将军!”有人认出了,这是他们的女武神,结巴着继续一传百百传十十传百。而舆论的中心只是闲闲靠着,闭着眼享受余晖轻透过镂空的大落地窗在她脸上跳芭蕾,触感像抚摸过一面天鹅绒。

      “该叫什么,你们心里得清楚。”身边的男声一起,Ruth脸上的闲适一滞,心底猛然抽搐起来。赤国王宫的大领事管家,她往后也是她先前的心腹,不过她更喜欢大内总管这个昵称。这个男人身姿笔直得能与王座线条平行,并不十分显眼地迅速瞥一眼懒散的女王大人,尽是无可奈何和这滩烂泥我这辈子扶不上墙的心情。

      Ruth一言不发,听她的大内总管以一秒七个字的语速安排所有本应她来做的善后工作。得了吧,这女人除了打架就是个废柴,管事压下心中想痛斥Ruth的冲动,平稳语气,不容置疑。遣散完一群老事儿逼,哦,老骨干,心里飞快计算大换血的人选,嘴上一刻不停支使下仆把该换的都换了,扯住外交官的袍子让他速度去写信寄给其他五国并安排六王会议的时间与详情,顺口把Ruth漂亮的三围报给礼官,为未来的华服打好坚实的基本功。

      直到大厅里只剩下他和Ruth两个人,余晖在地毯上为Ruth倾情奉献仍未完成的芭蕾,Ruth慢慢睁开眼,像大型王兽一觉转醒,眼里流出赤色的光华。

      Vale的白手套上捏着钢笔问,“嗓子好点儿没?”

      “没。”Ruth开口,声音哑透了,缠着隐晦的嘶声。

      “背着我偷吃蛋糕的下场。”她耳边飘进这么一句话,昨晚摸进厨房的Ruth心虚到没脾气,翻着白眼踢开战靴,打着赤脚踏上由柔软的地毯铺就的旋梯。旋梯漫入黑色的塔楼里,旋梯顶的天窗撬开一方的光,有一个被金色雕栏拦住的小天台横在赤国王宫的穹顶。她最爱的战甲裹着胸,腰线和川字腹肌暴露在黑暗里,甲裙贴着臀,肩甲拖着身后两米长的暗红色披风,一步一步往上走,背后是无尽的黑,面向无限的光,她想,这才是我的登基之日。

      手附上冰冷的横栏,赤红色瞳孔里倒映出从此属于她的天下山河。

      刚过去不久的登基大典那天一定是她唯一带正王冠的日子,Vale恨铁不成钢看着现在正摆弄权杖歪着头冠的他的女王赖在王座里,面前沉重的木门不久前一开一合送走又一批被清洗的前王余党。子民倒是喜闻乐见也习以为常,Ruth本就是他们的大将军女武神,深受爱戴,更何况崇武的赤国终于送走了那个瞎了眼似的毫无政治见地的懦弱老男人,简直是要举国欢庆喜迎新春。

      “走了,Ruth。”Vale看一眼怀表,举国上下敢当面喊她名字的此刻只剩Vale一人,他提醒Ruth更衣,与另外五国的当权者来一个私人的小茶会。

      六王会议么?赤,黑,青,灰,绿,黄。这六个国家用童真一样的色彩拼凑成血腥浓重的千百年历史。

      Ruth起身,一边走一边扯下腰封扔在地上,再一件一件解开束缚,都甩在地毯上,趁Vale发火以前光着身子从侧梯暗门冲上楼躲进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Vale已经在门口了,手里叠着她刚甩下的一大套朝服,Vale看了看她白色长裙从抹胸直垂到脚踝,右边从大腿开了衩,又绑了绸带。袖子是一小圈布料环着胳膊,一大缎绸丝挂着荡过手臂缠在手环上,暗红色的大卷耷在她肩上,Vale有点不习惯穿白色的Ruth。

      “不太多见,白色。”Vale思考了一下措辞,何止是不多见,简直前所未有。“它让你看起来像一个,天上的东西。”说完他空出一只手扶正Ruth头上绽放的白色花冠。

      “我还是喜欢我的战甲,Vale。”Ruth捏起裙子的衣料,语气里盛满可惜的意味。

      穿上鞋,她踩在绒毯上无声而去。

      平时见面要么扯着荤段子厮杀,要么嘴里不饶人却朝自己笑的赤国大将军,如今的国王Ruth,一袭白裙活像花开百合推门而进的时候,五位男士觉得这个国家真是充满阴谋。

      有人恶毒念着她踩到裙角,有人啧啧感叹她白色也衬,有人只是喝了口热茶没有表态的意思。端庄一路的Ruth没崩住,摘下花环往最近的青王头上一套,扭身窝进沙发,手里端着的是绿王手里还没来得及喝的红茶。

      她抬眼看到巨大金框架着的玻璃窗外,一个娇小的人影立直在对面教堂顶端,风慢慢地卷,杀手?黑国的?黑国胆子不小啊,她眯起眼。

      “你的大内总管脑子被驴踢了啊。”青王扯下桂冠往灰王腿上一扔,说道。灰王拿到白色的桂冠摆在腿上,转头就和正在书架上抽书的黄王研究起“女人的八百八十八中形态与转换方法。”

      “不该欢呼六王会议终于年龄平衡了吗,平时你们怎么跟那只老不死的狐狸交流的啊,年轻人们?”Ruth不管他,头发一撩,开始大倒苦水王位多难做。

      “我们有小狐狸啊。”青王下巴朝黑王那儿抬了抬,Ruth往那个方向飞了个媚眼,和黑王两人抬起杯子隔空一倾做碰杯,硬生生把气氛拉进觥筹交错的酒会,看得绿王一阵心惊肉跳。

      “来赤国陪你女神大人也不忘带个小姑娘来盯着,老相好啊?”Ruth意有所指,黑王沉声一笑。

      “怎么,女神大人,吃醋了?”

      难得听黑王讲起玩笑话,Ruth也乐意的你一句我一句,荤段子不消一会儿就满书房的飞,夹杂着Ruth放声的大笑,像是已经把那个站在教堂顶端一动不动的黑国监视者抛之脑后了似的。

      “该说她没脑子,还是真的懒。”黑王坐在回城的马车上,他知道没人回答,但知道有人听。

      Blair一言不发,像什么都没听见。

      她觉得,窗户里映出的那个赤王的笑脸,挺好看的。

      Vale好说歹说终于把Ruth从野外拖回来,再威逼利诱扒下她的战袍,打点成女王该有的样子打包送进马车送去黑国。

      这个该死的女王竟然趁着自己去做了个蛋糕的空当跑去玩儿野外生存。打包的这一个流程下来让Vale有种重获新生容光焕发的感觉。Ruth出去野,他反而颓然地没什么事做了,这都是被虐待出来的职业病。他气呼呼想着,却撩起袖子系上围裙,着手做起今晚Ruth回来就能吃上的布丁。

      Blair站在黑王王座投下的阴影里,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个快奔四的男人英俊而又带着战场上沉淀下来的强大厚实感。同样是久经沙场怎么就——她眼神不时飘到打着暗红色精致大卷儿的赤国女王。细致花边滚着的黑色腰封缠在她细瘦的腰际,上面晃着一颗赤色的宝石,里面像跳跃着一簇火光。

      赤王送的生日礼物和她本人一样令人匪夷所思摸不着头脑,一本名为《女人的八百八十八种形态与转换方法》,繁长拗口,却让素来以假笑为主冷笑为辅的黑王当众大声笑了出来,抱了抱这个平时总是兵戎相对满身杀气的女人,和谐得像一对兄妹。

      “多想我另寻新欢啊小女神”,黑王轻轻在她耳边说。

      “想得美。”Ruth牵着他的手,故意抢了个拍子,一脚踩在黑王锃亮的新鞋。

      Blair周身泛着不属于舞池热闹的气场,她不属于这里,她想。

      当她还是个贫民阶级的小毛孩儿,又瘦又小的像一只流浪的小脏猫,全身上下干净的地方只剩下黑葡萄似的眼睛,哑然无光的样子。却凶狠的整片贫民区都没人敢欺负,眼神野戾地像是能随时随地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没杀过人,五年前是这样的,却知道什么人身上地方致命,小身板给了她最大限度的灵活和速度。黑王说,这是因为你天生杀手,Blair。

      “跟我走吧,小东西。”

      Blair看着他身后禁军队伍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你不答应就等死吧的表情无动于衷。

      “有钱吗?”她轻声说着,仰脸看着高高在上模样的黑王。

      “有钱。”黑王看看这个小姑娘,觉得有意思。

      “好。”

      “从此以后,你和目标,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

      而此刻Blair从旁边的窗户翻上屋顶,落地时候弧线漂亮的瓦片被她踩在脚底,却毫无声响。头顶深色的悬穹,她亲眼看见红色的身影刚刚从舞池里溜出来,长裙摆轻拂过人们的鞋边,直接扒窗跳进灌木丛。

      Blair闹不清赤王想干什么,突然有点挫败,自己的处变不惊指顾从容在她面前都被摔成碎渣,焦躁地沉不下心思,只能眼神堪堪镇定追着她耳上一颗耳钉,在黑国国土上闪着赤色的光。

      一向觉得血色扎眼,对血液敏感非常的她一眼认出那颗耳钻里躺着本该在人体内流转的血液。这样的红,愚昧,嗜血,暴虐无常,以杀戮为乐,这几个奔涌而上的词一下子击溃了她对赤王还算中肯的评价。

      而她回过神的时候为时已晚。

      不,不是晚,而是对手太快了。Blair身形一僵本能驱使朝侧一滚,转眼看见赤王蹲在自己本来位置的后边一寸,先前把她装饰的像只黑天鹅一样优雅的额饰已经被拆下来,芳踪杳寻,裙撑也不知道被她扔哪儿去了,她把裙摆扯起来在大腿侧打了个结,看上去有些滑稽。高跟鞋硬是被踩出了战靴的气质,Ruth舔了舔下唇举起空的双手做投降状,一膝抵在瓦片上,硌着生疼却没什么表示,眼神上上下下刮着,挑眉打量着Blair。

      “打一架?”Ruth问道,没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

      和平时王与王聊天的时候一股风流姿态截然不同,像伸了伸懒腰慢慢撑起身的老虎。Blair有些惊讶读出她嗓音里的战意,这不是重点,她似乎闻到了以前没有的意外的温柔。

      真是奇怪了,战意与温柔。

      这时候什么愚昧什么懒散的评价全部被打散在夜里,Blair勉强一侧躲开锐利的一刺,膝部就被扫了一腿。

      她有速度也有天赋,可一切无法挣脱绝对暴力的压制,这个女人在自己点头的一瞬间就从后腰拔了一把匕首出来,流光滑过刀刃留下一道优美而危险的弧,然后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让Blair明白了为何一个女人能在战场所向披靡,为何篡位也能受人拥护无人反抗,为何其他五王从不愿正面与之抗衡。

      Ruth手上的匕首破空的一划被Blair用腕甲勉强挡住,她抬起右腿腿向上一顶,跟不上节奏的Blair有些慌,收手向左侧闪身避开,Ruth却像预判得逞,左腿横扫。

      Blair腿一软被赤王扶住,稳当的坐了下来,仿佛刚刚拖着礼服在房檐上轻盈跳转,周身狠戾杀气的战神不是她。

      “黑国的星星没有赤国好看。”赤王又变回那个闲闲地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女人,这样的她看上去更像王储之后而非王,社交硬伤的Blair没回话,她没有必要去和除了黑王以外的人浪费口舌。

      “膝部打击,近战勇士。”赤王突然又把话题拉回来,“我喜欢。”

      被八个字剖析的Blair深感不安,她隐约知道赤王才是有名的近战勇士,尤爱小巧精致锋利的匕首,禁卫里有不少小伙子私底下是她的脑残粉,狂热得她这个消息闭塞的人都耳濡目染了起来。肩上一重,Blair侧过脸看见赤王就这么把红脑袋歪在她肩上,嚷着饿啊饿。

      Blair看着这个小孩似的赤王觉得自己的三观似乎是内伤了,最后钟声敲了12下,烟花在天上炸开,灼烧视野的光点猛然开花的时候,她身边的赤王手撑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走啦。

      然后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Blair看着赤王像是奸计得逞,一边解开裙角欢呼着从屋顶跳下去,觉得内伤恶化,三观它荣升特级残废。

      收起受伤的小心脏,Blair也翻进窗,想归隐于自己的黑暗里。

      所以当黑王迈着稳健的步子往这边走来,跟她说赤王指名道姓要你去赤国,美名其曰教导格斗的时候,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她要被拖进无尽的赤红里了。

      “后果自负。”

      “合作愉快啊。”

      黑王以为Blair过去是人质。

      后来他从Vale口中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该说是自己单纯,还是Ruth单纯了。

      Vale迎接到黑国来的小姑娘,听Ruth说是叫Blair,黑王的贴身暗杀手。心里责备Ruth的莽撞,却被Ruth用一句喜欢的人就要留在身边啊把他堵了回去。

      Vale当时留在赤国就是因为这句话。

      他也没想多,只以为Ruth是觉得Blair可塑之才想认真教导。也是很久以后Vale才想,如果当初制止,结局也不至于如此。

      “赤王还在听政,在下是赤王宫总理事Vale,奉命带黑国而来的Blair小姐熟悉一下赤王宫的内部。”虽说自称在下,可居高临下的意味特别重,Blair想,自己这是来受罪吧,还寄人篱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满目的红折磨的她心如死灰。

      就在她坐站在餐厅里长桌旁,看着长桌一排而去,气派而孤独的样子时,赤王摇着满身疲惫就进来了,她坐在自己的主位上,整个人陷进软垫昏昏沉沉的样子。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Blair,精神有点舒展。

      “你过来,坐我边上。”

      Blair入座,Vale给Ruth上小牛排,女仆给Blair上了小牛排,Ruth皱了皱眉在Vale耳边说了什么,Vale摇摇头叹口气,带着所有的下仆撤离餐厅,只留下疲惫的Ruth和因为满目赤红而快精神崩溃的Blair。

      “你别紧张,叫我Ruth就好。”

      Blair不语,只是奇怪自己待遇到了赤王这儿怎么就高了不少,作为贴身暗卫她连黑王的名字都不能叫,当然她也不知道。

      Vale如果知道第二个能直接叫女王名字的人是个黑国的姑娘,估计会醋得让Ruth今晚吃她最讨厌的青菜炒蘑菇。

      Blair还是被穿着战甲的Ruth惊艳了一下,并被扯进了地下训练室,啊,她是认真的要教。

      在暗黑闭塞的空间里只剩两个人的吐息和看不清形状的障碍物。Blair自知硬抗不过去,花了大部分时间跟Ruth躲猫猫,最后被逮到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Ruth低笑出来。

      不带讽刺意味,只是很开心的一声笑。

      Ruth每每要击中她要害就错身过去的时候,嘴里念叨着Blair此时手和脚该往哪儿搁。Blair明白,无论这趟旅程多危险也值得一去就是为了这么一段赤王亲授导的格斗技巧。最后她的匕首被Ruth敲掉,挂壁的烛灯灯火一下子烧起来,亮堂了整个地下格斗室。

      “行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Ruth突然揉揉Blair的脑袋,Blair不与人亲近的本能忘了提醒她避开。

      这个赤国的女王让她生活陡然充满惊吓,她现在却讨厌不起来。

      跟着Ruth走出地下室的时候被外面不算太亮的天光闪了闪眼睛,Blair没什么表示只是眯了眯眼,就突然被前面的人抓住了手。

      Ruth说,闭眼。

      Blair真的闭上了眼,在黑暗里跟着Ruth转过一个又一个大弯,脚下的触感从石块到大理石到地毯。

      她听见Vale的欢迎回来,她踩上旋梯听见Ruth的战靴与金属旋梯相撞,叩叩的声响。她不曾想要反抗,这种发自内心的全权的信任感让她不自觉有些慌张。

      最后Ruth让她睁开眼的时候,她们两个站在高高的悬空的小天台上,夕阳卷着燃烧的层云一点一点下沉,带走光华。

      赤国三面环海一面靠山,Ruth指着海域说,下次我带你去那里看,更壮观。

      Blair说,好。

      Ruth紧了紧她的手。

      “你是个好姑娘,Blair.”

      “你也是真的好,真的。”Blair不知哪来的冲动,声音是不同于外表的清软,挠的人内心舒畅。她内心微妙复杂的快要发疯,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念出来,“Ruth,真的。”

      藏进被窝里,Blair开始梳理自己的情感了,再这么乱下去她觉得晚节堪忧。

      第一次是在赤国大教堂的顶端,透过玻璃窗看着她穿着白色的华服端着茶,万分优雅的妆容姿态和笑意盎然的样子让后来回到黑国的她偶尔恍惚。

      第二次是黑王生日,看着她滑进舞池又溜出人群,和她在屋顶第一次交手又和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烟花炸开,看她像小孩似的蹦跶着离开,却给自己埋了个通往赤国的陷阱。

      格斗训练,交换姓名,平起平坐,天台与日出,还有牵手。

      心动这两个字在她的世界里翻滚了出来,而对象是个女人。

      Ruth,一国之王。

      第二天两个人顶着黑眼圈推开门看了对门的彼此一眼,竟然相视而笑了出来,Blair已经想通了,就是不要多想,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Ruth连夜批官文,不一会儿就被叫走梳妆,Vale帮她打理完一切送她登上王座才回来给穿着睡衣的Blair送早饭。

      “就这么穿了?”不知道昨天Ruth对他说了什么,Vale的态度陡然亲和了起来。

      “没多带衣服。”Blair吞下嘴里的热汤。

      Vale低头,抽出胸口口袋的钢笔在手上转了一圈,在记事本上记下一条新行事。然后看了看怀表,整理着装,推门而去前跟Blair说了一句。

      “我安排Ruth陪你去集市逛逛,她想出去很久了。”

      Blair这就成为了史上第一个由国王陪着逛集市的贵宾。

      流水一样的日子在Blair黑色的发间淌过去。

      每天早上同时打开门相视而笑,直到Blair开始为Ruth日益浓重的黑眼圈和越来越疲惫的样子担心,在掩盖住这一切的精致妆容的提醒下,她知晓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如她无能为力改变国与国之间无法通婚,更何况是两个姑娘这件事。

      每天的午餐从只有动作的簌簌声变成了Ruth哈哈哈哈哈哈哈地评论哪个大臣听见哪个决策的瞬间表情多么崩塌,哪个大臣今天腰带没扣好,哪个大臣被自己的袍子绊了一跤。陪她说的话Blair觉得比自己以前半生的话都要多。每天下午的格斗课也从一味躲避到她开始寻找Ruth的痕迹,从被Ruth纠正摆刀姿势到捕捉Ruth挥刀时候的破绽,从Ruth为了不伤到她而刻意错身到自主迎战招架。

      她看着王座之下,打着赤脚,在透过大扇窗,像是有呼吸的夕阳光辉下,肩披深红色披风的女王绷着脚跳起芭蕾给她看,她觉得在背景是金色框架下的Ruth像一只被关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可王位是她自己的选择。

      Blair和跳累的Ruth坐在地毯上,Ruth像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一样把头歪在她的肩上,突然轻声对她说,你知道吗,我们的路很难走。

      她们从未互相确认却心知肚明。

      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我知道。”Blair说。

      Ruth起身,拖着长长的披风,头上歪斜挂着的王冠,踩在地毯上往前走,透过玻璃窗俯视着自己的国家。

      夕阳下坠带走所有的希冀之光。

      “但是怕什么呢,”

      “我可是女王。”

      她说着,带着君临天下的威严和张狂。

      “从此以后,你和目标,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

      “好。”

      Blair不再去看华光万丈的Ruth,她闭上了眼睛。

      今天Vale一大早就没看到Ruth,转身去敲了敲Blair的门,却发现一敲门就吱呀的自己开了,空无一人。

      Vale有些头疼,虽说Ruth的性格撒手不管政议的事不奇怪,但这是她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逃跑——带着黑国的小姑娘到处乱跑,成何体统。

      他独自消了消气,只身走到议政厅王座前,朝四下安静的大臣们鞠了一躬。

      Ruth一早就带走了Blair。没有Vale想的去哪里乱跑,就是进了地下格斗室。

      谁都没有说话,但Blair生平第一次想破口大骂,她知道Ruth是想给她机会的,可她没有选择。她在黑暗里鼻子一酸,又觉得自己很伟大,她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能致命的东西全部留在了卧室里,不给自己任何的理由和动机。

      最后Ruth找到了蜷在角落里的Blair,在她身边坐下,隔着黑暗谁也看不清彼此的表情,Blair感觉到Ruth又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了。

      “走吧,我们去海边。”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心里的情绪发酵,快要破裂爆开,Ruth才开口,声音嘶哑。

      环抱着Ruth的腰,她们两个一句话都没说,马背上的旅途颠簸而遥远,像她们还想度过的冗长岁月一样。

      沙滩和海上的微波烧的延绵成一片,起伏的海浪声拍打在Blair耳边,她被Ruth紧紧抱着,听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松开手,Ruth看着Blair漆黑的眸子,她眼里是Ruth赤色瞳孔里倒影的半个残阳。

      “夕阳啊。”Blair转身抬头看见巨大的日轮在眼前泛着橙红色的光,染得整个世界都是一样的色彩。她脱掉鞋子一步一步往前走,温热的海浪踏上她的脚背,没过脚踝,荡过脚腕,她转身,看着Ruth的卷发被微风拂过,不安分的飘着。

      她看着她的女王抬起手上的弓,拉弦。

      Ruth看着Blair难得的微笑,手一抖又正了回来。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Blair倒在水里,感受着海水慢慢慢慢抽干她的生命,她闭上眼,利箭破空穿透胸口的疼痛迫使她蜷起身子。

      她看见眼前厚重的木门打开了,金色框架的玻璃落地窗里盛满阳光的颜色。她的女王横靠在王座里,两条腿架在扶手的位置上搭着,长长的暗红色披风蔓延在地上,歪带着的王冠上赤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血色的光。

      她看见Ruth睁开赤红色的眼睛,最后脑海里只剩下这双眼睛。

      “我爱你。”

      两天后黑国向赤国宣战,黑国国王称赤王杀死了黑国国王的贴身护卫。

      赤国方面理据力争,最后证明是黑国派去赤国谋杀赤王的杀手卧底被赤王察觉,任务失败反被处理。

      只是该打的仗终究还是要打。

      Vale在地下室找到了躲在角落睡着了的Ruth,把战甲轻轻放在她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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