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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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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一对很相配的情侣,男人修长清俊,优雅高贵。身边紧紧挽着他臂膀的女人身上脸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修饰,看上去却是气质卓然,与其相得益彰。
若是换了任何一对路人,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称赞一句:天作之合。
可这会儿,熟悉的身形容貌,让我连想装作视而不见都异常困难。
我很想咧出个笑证明我的痊愈,可我甚至没力气扬起嘴角。
之前一直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可这会儿,真实呈现在眼前的恩爱画面,扎眼得让人难受,好像心脏处有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把它揪得生疼。
我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了,可事实上,从来就没有。
只是我自欺欺人的麻痹自己不去多想罢了。
林远显然也看到了我,脚步顿了顿,大概也觉得直接绕开我并不妥当,索性停下客气地打招呼,只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许总。”
我把不争气的在颤抖的手背到身后掐住,仓皇地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对着小江:“小江,这位是易新的林总。”
小江很配合地点头:“林总。”
态度虽然恭敬,只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完全是没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这位……”我看向林远旁边的女人,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我实在没办法无谓地吐出“林太太”这三个字眼。
“田静。”女子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声音清澈干净,笑容和煦恰到好处,举手投足无懈可击,“许总。江先生。”
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矜持,却自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沉静。
也难怪林远会在这种温柔乡里沉醉不知归路,如果我喜欢的是女人,这样让人移不开眼的姑娘,亦会是我的首选。
四人再度陷入无话,还是田静聪明地打破尴尬:“真巧,许总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不了。”我想都没想就断然回绝,不敢抬头看对面两人的表情,“公司还有事,我们要先回去了。”
互道了别,开车回去的路上,小江忽然道:“许总。”
“嗯?”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飘忽不定的风景。
“易新应该也没接到人。”
“嗯。”我随口应了声,然后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和林远,想竞争的是同一个标案。我们成了竞争对手,甚至很可能之后还必须要见面。
一句“这标就这么算了吧”差点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能否争过易新,现在于我,到底还有什么用处呢?可以证明些什么呢?
我承认我已经输了。
不管林远身边的是什么样的人,是优秀到让我心服口服自惭形秽,还是平凡到让我恨不得质疑他的眼光,我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我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没有那样的力量胆色。甚至直到现在,我连正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整整一天,我都在郑重地思考着这个标案还要不要继续的问题。
只是当我看到程雪跑前跑后焦急地了解情况,小江看起了这次产品相关参数的法语词汇,副理出动各路朋友打听法国来人的消息……
我一句想放弃的话,从早上憋到晚上,都愣是没忍心说出来。
我已经是个输家,可我不能因为私人的缘故,就一句话毁了他们的努力,把他们也直接带入输局。
晚上到家,早归的迟暮照例做好了晚饭。我正默默无语地蹂躏着筷下的食物,一向不关心我公事的他突地问我:“机场接人怎么样?沟通还顺利吗?”
“我在机场看到了一个人。”我放下筷子,抬起头。
“谁?”他显然有些疑惑。
“田静。”
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住。
对于他这张一向不见情绪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死人脸来说,这个表情已经足够体现他的震撼。
“你……”他好半天才恢复得波澜不惊,“怎么样?”
“能怎么样?”我摊摊手,“郎才女貌,配得很。”
“许岸,”他的脸上有着不分明的担忧之色,“你没事吧?”
“切,能有什么事啊?”我“哈”地笑出声,向迟暮胸口捶了一拳,为着他不明显的关心不由地涌上些许感动,“那家伙啊,已经是过去时了。”
他“嗯”了一声:“先吃饭吧。”
整个一晚上迟暮都明显地有点神色不定,直到临睡时分,我正要进房,迟暮却突兀地在身后喊住我:“许岸。”
“干吗?”我大咧咧地回过头。
“呃……”他浮现起挣扎的表情,犹豫了会才开口,脸上写着真切的关心,“小静她现在……怎么样?”
大概这才是迟暮整整一晚上最惦记的问题。
我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沉了一沉。
“放心,她好得很,是个幸福的小女人。”我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完全不用担心。好了,你自便,我睡觉去。”
回到房里躺下拿被子裹住自己以后,我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嘴角,只觉得异常疲累,还有种微妙的失望。
只是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我的身侧。
不管是恋人,还是兄弟。
几天之后,我们接到了法国来人的邀约电话。
鉴于对方电话里是一口我听了就头昏脑胀的法文,所以我带着小江来到对方指定的茶楼。
茶楼处于A市中心的某个湖面,远望过去如同漂浮着一般,环境幽雅,倒是个品茶谈诗的好地方,颇适合一群生意场上的文化人衣冠楚楚地聚在那里,挂着敷衍虚伪的笑动动嘴皮子,展开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只不过通常的情况都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工作日的下午,茶楼也没有太多人。顺着服务生的指示刚走上二楼,在不远处靠窗的、独立隔开的圆桌旁,我就赫然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背影,正托着腮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浅浅地洒在他的周身,为他笼上一层光晕。露出来的一半安静侧脸依然分明好看,就像回到很多年前,那个冲我调侃的露齿一笑却让我惊为天人的少年。
我就那么愣愣地盯着那一束阳光恍了神,直到小江推了推我:“许总,林总在那边。”
“林总”这个称呼宛如一盆冷水泼下来,直接把我拖回现实,把刚刚心底涌上来的那点儿感慨和回忆尽数浇灭。
我与小江一齐走过去,林远大概是听到了人声,立刻转回头来,见到我脸上露出讶然,脱口而出:“岸……”
说罢他大概是看到了我身后的小江,又立刻换了生疏的叫法:“许总?真巧。”
我冷笑一声,也礼尚往来地招呼回去:“是啊,真巧啊,林总。”
恐怕也是察觉到我和林远之间诡异的低气压,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江聪明地选择了全身而退:“许总,你们先聊。我去一趟洗手间。”
“岸哥,”一直目送小江远去,林远这才转回身面对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我忍住剧烈的心跳,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怕我砸你的场子?”
“你不会。”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笃定,“虽然你总是嘴硬,但你总是很有分寸。这一点你一直没变。”
我顿时哑然,嗓子都好像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大概这个和我在一起认识十年相恋七年的男人,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但可笑的是,这个把我看透的人,最终选择的还是放弃我停留在他人的身旁。
也许最美好的,不过是最朦胧的时候。
“岸哥,”他再次很耐心地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的公司要参与竞标的事情。
易新的人办事一向都是这样,狂妄得不得了,连背景调查都懒得去做,因为他们总是自信地认定了,没有公司能争得过它。
我这会儿已经没了心思再闲扯:“和你的原因一样。”
他脸上讶然之色更甚:“你们公司也想参与那个标?”
“怎么?”我耸耸肩,“不成么?难道只要你们易新插手的案子,其他公司就不该妄想了?”
他皱了皱眉,语气依然秉承他一贯的斯文,显示着他的教养有方:“岸哥,公私要分明。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单独冲着我来,但现在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棍的好吗?我真的……”
说着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很不喜欢你这样。”
“喜欢不喜欢反正也都与我无关了,我应该没必要改了吧。”我似笑非笑地把他顶回去,“况且牵涉到公司竞争,难道我还要彬彬有礼地对你说,欢迎你们公司早点来把我们打败?”
这会儿我奇异地觉得,虽然我心里依然发沉,可他的话已经不再若之前能那么准确地刺中我的心脏造成伤害的最大化。
我甚至敢与他不再逃避地正面对决,连原本紧张快速的心跳,似乎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大概这也是时间的力量。
“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远叹了口气,慢慢坐回椅上,“岸哥,你知道,我不会跟你争。如果你志在必得,我愿意退出这场竞标。”
我顿时感觉就好像有一口血堵在了喉咙里,可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第一次发现他是这么残忍,面对我的跃跃欲试,他却用了退场主动认输的方式,显示他的大度与实力,甚至不愿给我一个正面交锋的机会。
宛如一场激烈的拳击赛,你辛苦地准备许久为了打败实力极强的对方好取得冠军的位置,可是比赛的那一天他们却告诉你:对方弃权了,把第一的名额让给了你。
这样赢来的方式,甚至不具备一点成就感与意义。
“你不是说了嘛,公私要分明。”我拿他之前的话回敬给他,“还是等厂家的人来好了,看他们怎么决定。”
林远没再回答,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打算。
我大咧咧地走到一旁的沙发一屁股坐下去,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我曾经迷恋到不行的熟悉身影,现在只觉得浑身就像长了痱子一样的别扭,同时还有些微无奈与心寒。
曾经那么热烈纠缠过的两个人,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陌生疏离的模样。到底是谁的问题?
紧闭的门传来有礼貌的敲击声,宛如天籁。
想必是小江回来了。
这小子,可真会踩点。回去一定得给他涨工资。
我美滋滋地想着,就像遇上救星一样跳起身一把拉开门,然后瞬间愣在原地。
门外是两个白皮肤蓝眼睛的欧洲男人,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略矮胖些,长相笑容倒是和蔼,另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黑发微鬈,五官深刻,属于那种法国人中少见的英俊,只是那张脸严肃的板着,不带一丝笑意,就跟所有人都欠了他的钱一样。
我一看到他,脑海里立刻突兀地蹦出了一个词:外国版小江。
如果小江和这家伙对峙上,冰块对冰块木头对木头,倒还真是场有趣的好戏。